044 掌心梨,血中印

順著那兩個小家夥的方向,綰意走到那張雪羽冰梨椅旁,團子先一步爬上那椅子中央,對著某個地方好一陣敲敲打打,隨後一臉興高采烈的朝著綰意吱吱叫。

綰意順著它的視線望去,大片大片的水色梨花瓣慢慢浮現出來,匯聚,飄散,紛飛,淩亂,明明深處平靜無波的冰層之下卻讓人不禁有種深處狂風亂舞的零落春天的感覺。淒美而哀怨,蕭瑟而婉然,而亂舞妖嬈的雪色梨花中像是被潑灑了一盆血液,雪梨血染,那一片雪色中央慢慢浮現出一朵朵妖媚詭詰的血色梨花。

綰意愣愣看著那朵緊緊閉合的血色花苞,身體不受控製的上前邁進,彎下,玉做的指尖輕輕觸摸那閉合的花苞頂端,沁涼的觸覺透過指尖傳遞到身體的每個角落,突然指尖傳來一陣針刺的痛意,綰意下意識的收回手,一滴鮮紅的血液滴落在花苞之上。

綰意握著刺痛的手指,櫻唇輕開,眼神迷茫的盯著那詭異的椅子看,神情有些惘然,盯著那剔透玲瓏的梨花座,心中恍然若失。

“公主你沒事吧!”

麵對流雲笙歌突然變得殷切的關心,綰意想要開口,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麽哽咽住似的,木然的盯著流雲笙歌那張俊逸非凡的臉,漠然無聲。

眾人似也是被這綰意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有些不解的看了看綰意,又看了看那雪羽冰梨椅。

“公主當真嬌貴啊!碰一下就能嚇成這樣。”流雲漠淵嗤之以鼻,“若不是晴天朗日的,還真以為這椅子鬧鬼了!”

一直默然無語,神色淡然的鳳紅鸞向前踱了幾步,圍著那一片雪色繞了一圈,口中呢喃:“通體靈透,這雪羽冰梨椅打磨的甚是光潔,怎麽公主的手指似是被什麽傷著的樣子?”

珠翠琅琅作響,華麗的宮裝襯得那水色肌膚嬌嫩欲滴,美人眉頭輕蹙,金絲長袖下嫩如蕊色的指尖指著那一片水色梨花,眼中閃現著絲絲困惑。

綰意也有些訝然的望去,一片冰玉雪色中,哪裏還有亂舞翻飛的雪梨花瓣,更不見那在她指下悄然綻放的血色冰梨。眉頭不禁蹙成一川字,如玉的手指有些輕顫著再次觸上那一片冰色,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綰意驚訝的看著那朵血色梨花在自己的指下慢慢綻放,鮮豔欲滴的花瓣輕輕搖曳著,整個手掌不自覺覆上,那血色梨花似乎感受到綰意的氣息,開始緩慢的旋轉起來,那一朵朵血色花瓣一點點飄散開來,眼前赫然出現了一片萬裏芳菲,殘陽如血的淒清美景,耳邊是那一聲更比一聲悠遠的歎息,隨著那血色花瓣紛飛亂舞,一幕幕詭異的畫麵在綰意的腦海中急速閃過。突然掌心似被烈火繚繞,一股巨大的奔騰之氣猛的一下,將她彈開。

身子不受控製向後跌落好幾步,幸好流雲笙歌一直站在她身後,及時穩住搖晃的身體。自然也將綰意所發生的一切看得透徹。

似喜似悲,喜悲交錯,那一雙悠遠深邃的眸中如今在看到綰意掌心裏那朵血色妖梨之後,瞬間閃過複雜的情緒。看著綰意的眼神詭異的,憐惜的,思念的,深情的,好似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般,讓人摸不著頭腦,而這一切卻全然落盡鳳紅鸞的額眼中。

綰意目瞪口呆得盯著掌心裏麵那抹血色梨花,隻見它宛若天生就該培植在它身體裏麵一般,隨著她心緒的漸漸平複,那一片血色也漸漸退去,最後隻剩下一抹水色梨花,若隱若現,似有如無。綰意下意識得握緊右手,將之掩藏在素色長袖之中。

“公主可是發現了什麽?”

鳳紅鸞一臉高深莫測,恍如在試探,又像是一切了然於胸,望向綰意的眼神複雜多樣,似要穿透人心。可是綰意是何人,她鳳紅鸞道行再高,綰意也有應對的法子。

“這個,綰意也說不清,隻覺得這椅詭異的很,可能是綰意昨夜沒睡好,一時精神恍惚,竟然看到一大片雪色梨花?”綰意笑著搖了搖,好像也覺得自己所見實為荒唐。

“梨花?”鳳紅鸞皺著眉頭,眼神複雜的望著那平靜無波的雪羽冰梨椅。

“這椅子本就不是尋常之物,想必公主與她有緣,這才能堪破其中玄機,既如此,倒不如向十四弟討了去,贈與公主,也好過流落在這俗世中!”流雲笙歌言笑晏晏,突如其來的話語卻恰好打算了鳳紅鸞到口得探究之語。

“這東西咱們看著再怎麽喜歡,畢竟是他人之物!君子不奪人所好,綰意雖是一介女流,但也深諳此理!”綰意淡笑,婉轉拒絕。

一頓壽宴吃的狀況百出,先是流雲意軒奪門而去,翎羽郡主後有被一根嚇暈,金不換帶她先離開了。到了最後也就剩下他流雲三兄弟,鳳家姐妹,還有一個幾乎是透明人的斬風,所幸後來也沒出什麽狀況,無非是女子聊聊風月,男子說說家國,乏味的很。

若說此番赴宴有何收獲的話,莫過於綰意麵前的那一壇梨花白。綰意並不好酒,平日裏如非必要,也是滴酒不沾。然而那鼻息繚繞,齒頰留香的清潤感覺至今還縈繞在胸臆,淡而不膩,雅而不俗,聞之,清香撲鼻,淡淡的,淺淺的,時斷時續,摸不著,忘不了。淺酌一杯,香濃四溢,如飲天來清泉,如沐九玄之巔,點點清寒,帶著冬雪的留戀,暖意溫濃,感受著春日的慈悲。

巧兒說:“公主您這是赴宴而歸,還是從天上回來,滿身仙氣,百裏之外都能聞到!”

綰意邁著有些虛浮的步子,拂去秋心的攙扶,忍不住打趣道:“小丫頭,不但手巧,連嘴也巧的很。”

忽而又變得有些傷感:“若真能上的那九重天,我定要問問自己為何要來這人家走一遭?”

“公主您醉了,讓秋心扶您進去休息吧!”

這是誰的聲音?飄飄蕩蕩的,似落花飛葉,曼舞妖嬈。綰意醉眼朦朧,清冷的臉頰染上朵朵緋雲,臉上掛著近乎癡傻的笑,嗬嗬嗬,清靈的笑聲如銀鈴一般,她知道自己醉了,可是她知道自己其實是醒著的。

現代,為生活而苦,如今,為生存而累。活著,是多麽的不容易啊!其實綰意雖是麵上清冷,現代的生活所迫,如今的步步危機,使得她不得處處小心,步步為營,像個刺蝟一般將自己僅僅的包圍在那方寸之地。

然而她也有屬於她的少女夢,她也會渴望秋千架上急速流轉的清風,鳥語鶯啼下浪漫動人的歌唱。她也可以狡黠的眨巴著純真的眼睛,讓別人不忍責備她的過錯。也想在累得快要倒下的時候想到的不是咬緊牙關挺下去,而是安然的靠在某個寬廣的肩膀下,將那一切的暴雨風霜都拒之門外,隻留溫暖。

身後的仆人亂作一團,她卻猶自不顧,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去,穿過雕欄玉砌的華麗牢籠,走過青磚白牆的歲月痕跡,遊走在一路芳菲之中,醉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借著銀色月光,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的盛春華景。

然而這些都不是她所流連的,直到那一朵朵馨白小花,夾雜在暖意春風裏的淡淡清香,醉眼朦朧間,那一株絕世梨花下飄渺淡漠的身影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紛飛的落花隨著墨色的長發飄飛,銀白色的長袍微微隨風揚起,他,清幽孤寡,她,醉眼朦朧。摒棄一聲邪氣,他的眼清亮璀璨,帶著深埋在時光洪流中的累世悲傷,孤獨的撫弄著那朵朵落花。

“王爺深夜造反所謂何事?”洗塵宴上一見,流雲祈羽的邪肆妖嬈張淵是見過的,然而今夜的他一身月白長衫,頎長的身姿在那一片雪色梨花中顯得飄渺落寞,沒有先前強大的戾氣,有的隻是那似有如無的哀傷,張淵困惑了,這樣的流雲祈羽太過古怪,以至於他不得不像刺蝟一般豎起滿身的刺,顧不得男女之防,扯著掙紮著欲要上前的綰意。

“都且退下吧,我與你家公主不喜有人打擾!”那話語的口氣儼然把自己當成這裏的主人,長袖一揮,一道銀光閃過,生生的將那些個多餘的人逼退至院牆之外。隻留下綰意皺著眉頭,眼神茫然的看看這,又看看那。

又對著花叢中窸窸窣窣的某處說道:“你們兩個且去給爺守著,若是讓一隻蒼蠅打擾了爺的雅興,明年的今日爺會讓人好好祭拜你們的!”

嗖的一青一白兩道身影朝院牆飛去。

“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過來!”

輕柔的話語卻像是一把寶劍似的,穿破綰意遊離的思緒,她竟然鬼使神差的朝他走去。離他一臂距離,站定。努力睜大有些朦朧的眼,拚命在腦海中翻轉著這人是誰?結果當然是無果。

瘦削的肩膀頹廢的垮了下來,水潤的唇瓣癟得好高,清涼的水眸骨碌碌轉動著,那神情說不出的委屈哀怨。

“嗬嗬,你這番模樣倒真是跟平日裏冷漠孤高的模樣相差甚遠!”流雲祈羽輕笑著,突然俯下頭來,高挺的鼻子湊在綰意的頸間嗅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