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月光下樓的時候,敏銳的感覺到客廳的氣氛不對。

“叔叔阿姨早上好,哥哥早上好。”她規規矩矩的打招呼,然而眾人的反應卻叫她不明白。叔叔隻是看著她點點頭,像是累的連話都不想說了。阿姨呢,冷淡的“嗯”了一聲,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施青棠,板著臉沒有表情,看她的眼神裏不時的閃過厭惡。

明明昨天都還好好的,怎麽隻過了一夜,所有人的態度都變得難以捉摸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想問,卻不敢。

真的發生什麽事的話,一定是跟自己有關的。既然大家都不高興,她也就不去觸這個黴頭了。

白月光亦沉默著。

吃過早餐,大人們都出門去了,白月光才長舒了一口氣。正準備要回房間去,旁邊的施青棠卻先她一步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語氣和眼神都是滿滿的蔑視,“想不到你們白家的女人居然這麽不要臉。現在是不是很滿意,很開心?進了施家的們,做了施家的小姐,很榮耀吧!可是我告訴你,白月光,你不配!”

這話來得莫名其妙,白月光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隻是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

眼淚忽然毫無預兆的落下來。

白月光捏緊拳頭,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歇斯底裏的喊出來:她不稀罕!

父親也好,施家小姐的身份也好,她不稀罕,統統頭不稀罕!

可是她不能說,隻能仰著頭,倔強的想把眼淚留在眼睛裏。然而眼前到底還是漸漸模糊了。她深吸一口氣,慢吞吞的站起來,在屋子裏走了一圈,忽然就笑了。

是又怎樣呢?做錯事情的人並不是自己,她充其量不過是沒有投好胎罷了。所有的怨怪都來得好沒道理。然而人總是想把責任推給別人的,她又何嚐不是?

如果施叔叔果真就是爸爸,那這一切分明都是她應得的。無論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都和她沒有關係。因為血緣是無法被掩蓋掉的。

想到這些,白月光覺得胸口的沉悶和壓抑總算好些了。

就這樣吧,在這裏過下去,直到過不下去。

於是雖然大家仍然沒有什麽好臉色給她,施青棠更是時常出言諷刺甚至侮辱,但是白月光已經能夠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

暑假很快過去,而白月光也要入學了。

她有了一個新的名字,施月棠。擁有這個名字,就代表著她終於成為了施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

入學考試是施叔叔帶著她去參加的,她考得一塌糊塗。這是自然的,她從不曾在這上麵用心過,自以為一個人能不能活下去,和他讀了多少書並沒有太大關係。

然而施叔叔的臉色卻很不好看。

校長雖然也不怎麽高興,卻仍舊陪著笑誇了她兩句。隻是那話幹巴巴的一聽就知道不真。

白月光也不在意,眼睛四處亂看,就是不看他們。

終於,施叔叔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中結束了和校長的會麵。

出了門,施叔叔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欲言又止了好久,才說,“小月,你已經十歲了,是一個四年級的學生了。以後要好好學習,不要讓叔叔阿姨擔心,好不好?”

叔叔阿姨!

真好笑,全家人都知道自己是他的女兒,他卻連讓自己叫他一聲爸爸都不願。難道對於他來講,自己也是一個甩脫不得的恥辱嗎?

那樣的話,又何必要把她接回來。她白月光不需要這種同情。

她不說話,不點頭也不搖頭。

心裏卻是無所謂的。

施叔叔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抗拒,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

班上有個女生,叫做阮薇。長得特別的可愛,人很單純很天真,在班裏的人緣極好,每個人都很喜歡她。白月光也不例外,她也很喜歡那麽可愛的女孩子。

有一天放學之後,她在街上百無聊賴的閑逛著,不到天黑不想回家。然後,在燈光幽暗的街角,發現了滿臉是淚的阮薇。

很俗套的故事,那之後他們漸漸親近起來。

雖然白月光不知道那一天她是為了什麽在哭,也不曾問起過,然而那樣單純明快的女孩滿臉淚痕的樣子,卻讓她的心有些酸澀。

快樂不快樂,果然是隻有自己才知道的事。

既然如此,她又如何能去強求別人怎麽對待自己呢?

就這樣過下去吧,她想。也沒有什麽不好的。現在的生活她雖然不喜歡,但似乎也沒有討厭的理由。她呆在肖家,無非是因為自己已經是個孤兒了,無處可去,而肖家人把她留在肖家,不過是為了可笑的道德。

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但是很顯然,是她想得太天真了。肖家人肯為了道德把她這個丟了他們家臉麵的人留下,卻沒準備讓她過好日子。

有一個周末,阮薇打電話來,問她要不要出去玩。她拒絕了,然而阮薇卻堅持想和她一起玩。她於是說自己不想出門。沒想到阮薇立刻說,“那我去你家玩,好不好?”

家裏沒有人。叔叔阿姨在公司開會,施青棠不知道去了哪裏。

白月光想了想,答應了。

其實在家也沒什麽好玩,兩個女孩從廚房找出了吃的,又買了一堆零食,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就在她們嬉鬧的時候,施青棠忽然推門而入,看見在沙發上笑鬧的兩人,有一瞬間的錯愕。然而很快就被他收起。漂亮的鳳眼染滿怒氣和不屑。

“這是誰啊月棠?”阮薇好奇的戳戳她。

白月光抬頭看施青棠,他沒有表態,於是她小聲的回答,“這……是我哥。”

“你哥啊,長得可真帥。”粗線條的阮薇並沒有發現氣氛不對,用誇張又花癡的語氣說。

是很帥,白月光勉強的陪笑,然而心卻狂跳起來,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害怕。

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雖然他不笑,但是白月光一點都不怕他的。然而現在,隻要他麵無表情的往那裏一站,白月光心中就開始忐忑不安。

“哥哥?”就在白月光思索著怎麽把阮薇打發走——她雖然不想和施青棠獨處,卻更不喜歡現在的氣氛——的時候,突兀的聽到施青棠的聲音,“你不過是個領養的孤女,還真以為自己是我妹妹了不成?”

白月光陡然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眼眶卻慢慢紅了。

對於施青棠,她並不是完全沒有期待的。

她總記得,那個下午,他騎單車載著她,她想要個風箏,他就立刻給她了。最初的印象太美太好,所以雖然他總是用厭惡的眼神看她,但白月光卻一直認為她隻是在為她的身份生氣。他不能恨自己的父親,就隻能恨她。但她卻不相信那是出於他的本心。

可是今天,他在她的同學麵前絲毫沒有給她留麵子,竟然就這麽直接的把那些話說出口,完全沒有考慮她的處境。

這情況太過出乎意料,白月光一時有些發蒙。兩眼就這麽直勾勾的看著他。

施青棠亦看著她,眼中漸漸醞釀出了嘲笑,“怎麽,敢瞪我了?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嗎,施月棠小姐?還有,你那表情是要哭了嗎?不用這樣裝可憐來博取同情,你已經如願成為施家的小姐了,不是麽,我的妹妹?”

他把“妹妹”兩個字咬的很重。

白月光忽然覺得自己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不知道是太生氣還是太難過。她隻覺得自己是這世間最大的笑柄。

“那個……我先回去了,月棠。”終於回過神來的阮薇小心翼翼的說完,一溜煙跑了。

白月光仿佛沒聽到她的話,就任她這樣走了。她必須盡全力,才能努力的睜大眼睛,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等阮薇關上門出去了,她才覺得自己恢複了一點力氣,便立刻站起來,走回自己的房間。

身後傳來一聲嗤笑,“居然還把同學帶回家來,你是還嫌自己不夠丟臉嗎,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