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磬兒的家

“什麽?疏香姐,你說你要搬出去住?為什麽呀…”小月尖叫著,盡管磬兒已經盡力讓小月聲音小一些了。

“小月,你要讓所有人都聽見麽…聲音小一些啦!”磬兒無奈地敲敲小月的腦袋,這個大驚小怪的丫頭。

“可是…姐姐要住哪裏?難道姐姐不在這裏做繡娘了麽?”小月可憐巴巴地追問。

“我隻是不習慣睡通鋪,搬出去住而已,白天我還會來這裏做活兒的…我們還是可以一起搶凳子、一起打飯、一起吃飯的呀…”磬兒仔細的跟眼前這個就快要跳腳的小丫頭解釋,磬兒知道小月擔心什麽,這些日子,她們兩人配合的很默契,每一餐飯都能吃得飽飽的。

小月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可是眉頭依然擰著:“我也想和疏香姐姐一起住…可是,娘親知道後一定不會同意的…”

磬兒看著小月這樣,也是歎息。繡織紡的繡娘們,年齡都不大,也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家。隻是因為家裏窮,才會被爹娘送來繡織紡工作。這裏的規矩是集體的生活,繡夫人也是出於對姑娘們的安全著想。每個月都會有兩天的休假時間,繡娘們可以回家探親。磬兒想著自己以後的住處如此簡陋,當然也不便邀請小月和自己一起住。

突然,小月直直地盯著磬兒說:“姐姐,你的住處一定還沒有收拾吧?明天去麽?我和姐姐一起去打掃吧…多一個幫手,姐姐也可以少累一些…而且,以後小月還可以經常去姐姐那裏玩的。”

磬兒微笑著點頭:“好啊,一會兒去跟繡夫人說一聲,明天你也請一天假吧…至於你拖欠的工作,日後姐姐幫你一起補上。”小月開心地點頭。

入夜,異常的清冷。在繡織紡睡的最後一夜,磬兒怎麽都無法入眠。獨自起身,磬兒披著衣服走到門邊。回眸看了一眼那條長長的通鋪上,直直地睡著十幾個女孩子。有個微微胖些的女孩兒,睡得一定很是香甜,呼嚕聲真是震撼的緊。

磬兒淺笑,跨出門去。輕輕關上房門,隔開了一室的暖意。磬兒四下張望著,一個不大的園子,一般是做洗浣、晾曬衣物之用。根本不能和府裏的園子相提並論。磬兒實在找不到地方坐一坐,隻好坐在水井的邊緣上。側身凝望井底的水麵映出的一輪明月,磬兒的心甚是寧靜。

出了慕容府,做了一個普通的農婦,磬兒這幾日真是感覺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般。一切都要重新去學習,不管是什麽都要親力親為,以後自己就是自己,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即便那間遮風擋雨的屋子破敗不堪,即便沒有上好的被褥床鋪,可是那將會是自己的家。

又坐了一會兒,涼意襲來,磬兒稍稍拉緊衣領。起身,抬頭最後凝望一眼圓圓的明月,磬兒心中默念“娘親,哥哥…磬兒甚是思念你們…磬兒一切安好,勿念…”而後,緩緩轉身進了屋子。

不遠處的房間裏,一扇窗戶微微打開,繡夫人站在窗裏,凝望著園中的一切。月光斜斜地穿過半開的窗縫,那雙閃閃的雙眼,滿是複雜的迷霧…

第二日,磬兒拉著小月,兩人就近買了些打掃用的掃帚、簸箕、木盆、撣子之類的物件兒,路過一個鎖匠店,磬兒不忘進去買了一把新鎖。來到門前,磬兒本以為小月看到自己的新家這般的寒酸樣兒,也許會奚落一番。哪知小月甚是欣喜地仰頭四處觀望著,開心的驚歎一聲:“呀,疏香姐姐,這裏真好!”

磬兒聽得這樣的言語,不知是哭是笑。尷尬地說:“是麽…嗬嗬…”然後兀自取出那把扭曲的、鏽跡斑斑的鑰匙,做好要與那同樣鏽跡斑斑的鎖子再次奮鬥一番的心理準備。

“疏香姐姐,小月家境貧寒,家中的土焙房子也早就開始遙遙欲墜了…要是爹娘也能住上這樣的磚瓦房,那弟弟也就可以去學堂讀書了…”小月越說聲音就越低沉,磬兒光是聽著都覺得心裏甚是難受。

終於開了門,磬兒把這把舊鎖子取下來,直接扔進了新買的簸箕裏。小月跟在磬兒的身後進了園子,方才的難過心情也一掃而光。磬兒一手握著掃帚,一手提著簸箕,看著這一切,堅定地說:“小月,我們要開工嘍!”

於是,兩個姑娘在小小的園子、屋子裏來回穿梭,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也不記得打了多少盆水…這屋子單是看起來還很幹淨,可是真的打掃的時候,簡直髒的沒法呼吸。磬兒身材高挑,就負責清掃房頂和窗台等高些的地方,小月則拿著抹布一遍一遍地擦洗。

打掃完畢,磬兒將那張八仙桌移到房間的正中央,把凳子擺好,放雜物的櫥櫃立在靠窗的角落,磬兒設想著,將來置辦些盆景擺在櫃子上,映著窗子應該格外的好看。進了裏屋,隻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個梳妝台孤單單地立在那裏,磬兒歎息,看來要製備的東西還真是不少啊…

廚房裏打掃幹淨後也沒什麽可收拾的了,因為磬兒不必在家裏開火做飯,一日三餐都會在繡織紡解決。當然,這樣一來也解決了很多麻煩。小月幫著,兩人將園子的角落裏那一套石桌椅挪到合適的位置,晚上坐在這裏正好能賞賞月。

全部收拾妥當後,已經接近未時。兩人又熱又累的癱軟在園子的石凳子上。小月的肚子咕嚕嚕叫,甚是不好意思地衝著磬兒傻笑。磬兒無奈、撫摸小月的頭,說:“走吧,我們去酒樓吃頓好的!”

小月一聽,頓時開心地蹦了起來:“真的麽?小月從沒有去過酒樓…”聽到這樣的話,磬兒的心裏真不是滋味。

取來那把新鎖,磬兒鎮重的將院門鎖好。握著這一串鑰匙,磬兒的心裏感覺甚是充實。轉身對小月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磬兒繞過門前的那個大樹,拐進了小巷子裏。這裏真是擁擠,好像原本並不是條路,而是臨時打通了院牆,掏出來的一扇門。磬兒站在門前,敲了敲門。知道那老婦人耳朵有些背,磬兒的敲門聲略微重了些。

過了一會兒,老婦人打開門。磬兒把二十錢交到老人手裏,說:“老人家,這是租金。以後我就住在這裏了,您多關照啊…”

“這錢我先收著,姑娘一個人住也要多小心啊。”老婦人慢慢的說,磬兒感激一笑。

磬兒帶著小月進了附近的一家店,名叫“好客酒莊”。小月有些怯生生地倚在磬兒身後,磬兒拉著她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小二匆匆跑來上茶,磬兒點了一盤燒雞、幾碟炒菜,又叫了一鍋蓮子銀耳粥。小二去忙活了,磬兒看見小月好奇的張望四周其他桌的客人,望著人家吃得香噴噴,小月不住的咽口水,磬兒微笑不語,但心中已有了一番計較。小月太清苦了,以後隻要有自己的一口飯吃,一定少不了小月的。

等了一會兒,飯菜終於上了桌,小月狼吞虎咽的吃起來。磬兒擔心小月噎著,給小月遞上一碗銀耳粥:“小月,慢點吃啊…這裏不是繡織紡,我們不必去搶著吃的…”

小月含著一大口雞肉,滿嘴油光發亮,囫圇吞棗般說:“疏香姐,真好吃…這肉真香!”磬兒第一次覺得看著人家吃的香甜,原來自己的心情也一樣會很舒服的。

吃飽喝足,小月撐得有些站不起來了,磬兒無奈地笑笑:“那就再坐會兒吧…反正也不急著回去,一會兒陪姐姐去集市逛逛,我得買些用品。”小月開心的手舞足蹈。

這時,一個男子進了酒莊,那人拿著一張畫像,逐個詢問滿座的客人。磬兒一看,心裏有些緊張。小月也很好奇地看過去,驚訝的說:“咦?這張畫像…”磬兒急忙捂住小月的嘴巴,可是還是被那人發現了動靜。那男子大步走了過來,盯著磬兒和小月看了很久。

“兩位姑娘,可認識這畫中女子?”那男人衣著上像個武士,並沒有帶刀。

磬兒並沒有見過他,整理好思緒,假裝十分認真地看了一眼畫像,悠悠地說:“不認識。”

那男子接著問:“方才聽見這位姑娘驚呼一聲,請問這位姑娘是否見過畫中之人?”小月緊張極了,望望那畫像,又望了望拿畫的男子,焦急的不知所措。

“這位壯士,您嚇著我妹妹了…這幾天,你們一直在街上這麽來回問路人,我們姐妹倆都被你們的人詢問好幾次了…妹妹是因為又見著你那畫像,才脫口而出的…”磬兒一邊悠悠地喝茶,一邊淡淡地說。

那男子似乎相信了,低眉拱手道歉:“在下多有打擾,兩位姑娘倘若看見了這畫中女子,請及時到淥城任何一家季府商號告知一聲,定有重謝。”

磬兒悠悠地點頭,目送那男子離開,心中長舒一口氣。好險啊…什麽?季府商號?難道連季默言公子都出來找我了?

天啊,怪不得整個淥城都沸沸揚揚了…季府的商號遍布淥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以季默言的實力,這樣的場麵,恐怕還隻是前兆呢…

磬兒的心緊張地都快要跳出來了…

“疏香姐姐…你沒事吧…”小月擔心地望著磬兒的臉色變了幾變。

磬兒長長歎息,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