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如此巧遇(二)

拜別了蕭雨涵,磬兒兩眼無神地穿梭在甚少有人經過的街道,回到了聚賢閣。頤方正坐在廳堂的一張桌子旁,兀自吃著飯菜,見磬兒回來了,急忙起身打招呼。磬兒也不再客氣,在頤方對麵的位置上坐下。頤方連續問了好幾遍,磬兒都沒有回答,頤方隻好獨自吃著自己的飯菜。磬兒沒胃口,也就這樣呆呆地坐著看著頤方吃飯。

又過了好一會兒,主子們從雅間兒出來了,磬兒和頤方齊齊起身,各自回到主子身邊。以免信羽擔心,磬兒強顏歡笑,侍奉信羽上了馬車,緩緩回了府。

頤方注視著這一切,回頭看看季默言,季默言甚是詭異一笑,而後輕巧上了馬車,頤方隨後進去。小廝悠悠地揮動馬鞭,朝著清幽別院緩緩駛去。

“方才是和磬兒在一起麽?”季默言淡淡地一問。

“是”頤方老實回答,心中早已把主子佩服的五體投地。

酉時出門前,季默言再三叮囑,要頤方好好盯住磬兒的一舉一動,說是一定會有人來找磬兒的。雖然頤方不明白主子為何總是跟磬兒姑娘過不去,可是既然主子有命,頤方隻好照辦。果不其然,一切都在季默言的意料之中…

季默言單手支住額角,輕輕地揉一揉,緩解有些醉意的眩暈…淡淡地說:“都和她說了些什麽?”

“先前隻是和她在街道上閑逛著,話趕話就聊到了有家、無家之談…磬兒姑娘說,百姓都在家裏樂享團圓飯,而我們卻像個無家可歸的人…”

“哦?嗬…”季默言笑,“她倒是會想!怎會有此一說?”

“頤方也不解,可是她說我們這些做下人丫頭的,自小便賣身於各個府邸,雖然住得風光,可是那府邸並不是冠著自己的姓氏…頤方笨拙,不知如何回答,又吃了啞巴虧。”

“嗬嗬,不怪你…這丫頭的確不能小覷嘍!”季默言笑著搖頭,很是奇怪,雖然一次又一次地被磬兒這個小丫鬟整的很沒麵子,可是每回想起來,竟然會不知不覺地笑了…

“爺,我們聊了不久,就遇見一個女子,不出您所料,真的有人來找磬兒姑娘了。那女子雍榮華貴,一看就知道定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磬兒姑娘叫了一聲蕭小姐…”頤方甚是佩服主子,激動地說。

“嗬,是她!倘若沒猜錯的話,她應當是蕭國玉的小女兒。隻是,我本以為會是蕭嶢親自來找磬兒…蕭府裏連個女人都參與了,看來是要全兵出動啊…”季默言甚是了然地一笑,而後悠悠地問:“然後呢…”

“兩人見麵很是客套,但那位蕭小姐好像總希望和磬兒姑娘單獨說話,幾次三番邀請磬兒姑娘陪她小坐…磬兒姑娘想拒絕,我就稍稍推了一把…待我離開後,便躲在角落裏靜靜觀察。可是她們二人並沒有去茶樓或是其他地方,而是站在原地聊了起來。”

季默言一聽,來了興趣,右手把玩著左手大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挑眉淺笑,“可曾聽到她們說了什麽…”

頤方甚是抱歉地低頭,緩緩道來:“距離有些遠,聽得不是很真切…好在街上無人,甚是安靜,隱隱約約聽到二哥受傷什麽的,後來兩人好像起了衝突,那位小姐大叫了一聲站住,而後說了很多…頤方聽得出來,那小姐並不是來拉線搭橋的,大概意思就是不希望二哥和磬兒姑娘在一起,要她去說清楚…”

季默言撩起車簾,偏著頭靜靜地朝外望,唇角輕挑,一個字一個字說的甚是玩味:“有趣…那蕭嶢不會是動了真情了?難不成真要跟他那聲色具厲的老爹鬧得離家出走不成…”季默言的眼中映射出窗外街道上的燈籠亮光,在漆黑的馬車裏顯得格外有神。

“後來,磬兒姑娘似乎定了明日酉時在姻緣橋上相見…”頤方話音剛落,季默言噌得回過頭來,定定地這麽坐著,眼珠子滴溜溜轉的很是靈巧。複而笑得甚是歡愉,就差拍手叫好了…

“嗬,有意思…這個磬兒真是有趣,跟她打交道甚是有趣啊…”季默言扭頭凝視頤方的方向,雖然車廂裏隻能看到頤方的輪廓,但他說得極為認真:“明日你去趟慕容府,悄悄告訴慕容信羽,磬兒要和蕭嶢見麵了…酉時在姻緣橋上定有一出好戲呢…”

頤方心底暗暗揣測,主子為何總是對磬兒姑娘的事情如此上心…誰的心裏沒個小秘密啊,主子為何連磬兒姑娘的感情事情也要幹涉…頤方有些替磬兒姑娘抱不平,因此主子的命令,他並沒有像往日一樣回應的那麽快。

“頤方?你聽見沒有…”季默言等了許久不見頤方回應,甚是奇怪,而後轉念一想,眯眼側目看向頤方:“怎的?覺著我欺負那丫頭了?”

“不敢,頤方從命就是!”季默言畢竟是主子,即便主子把自己當朋友,可自己決不能越了身份。主子有命,做下人的哪有問原因的道理…

“少來!!!你從小就跟著我,那點小心思能瞞得了我麽…別以為方才在聚賢閣的雅間兒裏,你和磬兒眉來眼去,當我沒看見啊…”

“爺,冤枉啊…頤方絕沒有做這樣的事,頤方對磬兒姑娘點頭,隻是回禮而已…”頤方最怕季默言牽連無辜,每回讓主子不順心了,他總是能夠找出各種看似不合理、可又找不出理由解釋的麻煩事狠狠將你一軍。

“幹嘛幹嘛?我說你…嘖,頤方你就不能幽默一下麽…這回府的一路上還長著呢,這死氣沉沉的車廂多沒意思啊…”季默言無奈,怎的頤方就不能像自己一樣,哪怕隻是偶爾活躍一下氣氛也好。

頤方委屈,但又不敢大聲說什麽,小聲嘟囔著:“哪有死氣沉沉啊…這一路上你問這問那的…這不是還陪你聊天了麽…”

頤方聲音雖小,季默言聽得真切:“嗬…喂,大點聲說出來不是更舒服嘛,何苦憋著自己呢…”

反正豁出去了,“要說死氣沉沉,那還不是因為主子不喜歡車廂裏點燈嘛…這黑漆漆的,當然壓抑了…”頤方挺直腰板,說的一本正經。

季默言先是沒反應過來,愣了許久…頤方以為主子聽到下人譴責自己不開心了,甚是心虛地低下了頭…正打算跟主子道歉,哪知季默言“撲哧”一聲笑了,吐沫星子亂飛。

“甚好、甚好!我說頤方啊,以後有什麽事,你就爽快點兒說出來…也省得我天天亂猜…我覺得我這整天沒事就喜歡瞎捉摸的性子,都是被你們這群費事兒的家夥給逼出來的…常言道,宮裏的人明爭暗鬥,保不齊就被這相互猜忌著陷害,弄得是兩敗俱傷。咱自家人有一說一,還省得相互猜忌徒增了層心牆不是?”季默言平和的語氣,細細地跟頤方說著心裏話。

頤方都聽明白了…主子說的極是,其實這些道理,頤方通通都很清楚。隻是頤方的性子本就清冷,嚴肅認真、凡事都得做得井井有條,頤方敬佩主子的樂觀開朗、平日裏像個紈絝子弟,可是遇到事情從不慌亂,對待下人,主子從不無理取鬧、耍少爺脾氣,這樣的主子讓頤方心甘情願跟隨一生…

想著想著,頤方不知不覺地笑了。緩了緩情緒,頤方說:“爺,是您讓我有話就直說的,頤方有疑問,您怎麽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找磬兒姑娘?”

“嘖嘖嘖…嗨…我這個當主子的真不容易啊,有時候想讓下人用敬仰的眼光問問自己為何如此神算,還需要自己引導一番…”季默言故意提高嗓音,說的甚是委屈。頤方微微挑起唇角,笑著搖頭。

季默言亦是一笑,而後認真地說:“磬兒長期在府裏呆著,難得有機會出來一回,也必定是陪在慕容信羽身邊,早前就已經發現那蕭國玉定是派人監視了慕容府,才會三番兩次在磬兒獨自出府的時候,很是輕易地找到她。這次,我有意支開磬兒,這麽難得的機會,我想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果不其然,一切竟在掌握之中,隻是沒想到來的人會是蕭家小姐。”

“這麽說,爺是懷疑磬兒姑娘…通奸?”頤方不敢相信。

“不無可能!但是一切都還隻是猜測…”季默言見頤方這般神情,撇撇嘴說:“既然想到了,就得早做準備…還有你啊,不清楚她的底細之前,不要被這樣一個女人的表麵迷惑了,越是如此就越是可疑。也許她的功力深厚著呢…”

“是,頤方記下了…”頤方覺得爺的話甚是有道理,雖然那個磬兒姑娘不管怎麽看,都覺得她甚是清純,可是萬一她真的是個細作,那主子豈不是很危險…

“這是個絕好的機會!蕭嶢、慕容信羽和我,再加上磬兒,該到的人一個不少!倘若當麵對峙的話,他蕭嶢的陰謀當是瞞不住了…若是磬兒這個時候有什麽怪異情況,那麽懷疑她的身份也就順理成章了…”

“那若是磬兒姑娘沒什麽怪異呢?”頤方疑惑地問。

季默言一愣,也對!自己光想著她是個有秘密的人,卻忽略了若是自己真的誣陷了人家呢…“恩…若是如此,蕭嶢就是在利用磬兒妄圖接近慕容府,那就隻能承認磬兒真的是個相當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