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和娘親的悄悄話
夜深了，窗外樹上的知了也因入了深秋，不怎麽聒噪了…磬兒躺在娘親懷裏，雖是漆黑的小屋，磬兒感覺甚是溫暖。
“娘，女兒許是太幸福了吧…”磬兒低聲細語地說。
“怎麽了…不困麽？”娘親溫柔地撫摸著磬兒的柔發。
“躺在娘親的懷裏入睡，太幸福了，睡不著…”磬兒聲音輕輕的、很幸福的親昵著，想起了慕容可欣…磬兒好像終於懂得了她…
“娘，二小姐她…女兒好像明白了些…”磬兒微笑著說。
聽到磬兒提起二小姐，娘親先是一愣，從來不談論可欣的磬兒，沒料想會這個時候提起。可是今日的可欣的確跟以往不同，娘親溫柔地問：“不討厭她麽？”
“以前，女兒不明白她為何總是看自己不順眼，女兒還擔心，會不會因為討厭女兒的關係，而讓娘親也跟著女兒一起受苦…所以，不管二小姐如何地懲罰自己、折磨自己，女兒都忍耐著…想著她累了、煩了，許是就不會再折磨我了…倘若我擔下了這一切，娘親就不會因為我而受冷落…”磬兒悠悠的述說著。
“傻孩子…”娘親的心頭像是堵上了什麽，聲音有些哽咽。
“以前，我也不明白為何娘親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倒貼二小姐，任打任怨卻還是要堅持照顧她…現在我明白了，娘親可是本著一顆慈母的心，照顧著一個失去了母親的苦命兒…”磬兒微笑頓了頓，接著說：“女兒一直相信，有了娘親，哪怕是給我全世界的榮華富貴，女兒都不會稀罕的…我也相信，二小姐的想法也是和我一樣的…娘，女兒現在已經能夠理解二小姐的心情了…”
這一席話，徹底敲醒了娘親，敲破了那層早已沉封了多年的心牆，淚水一滴一滴跌落在枕頭上，堙沒在綿柔的緞子裏。不敢出聲讓磬兒聽見，隻是隱忍地咬緊下唇。可欣曾經也是如此的說，隻怪自己的愛給的不是方式…生生害了自己的女兒…也害了磬兒…
“恩…”簡單了答了一個字，心口像堵著什麽般疼的抓緊自己的衣角。
“娘，當年的慕容二夫人…是個怎樣的人呢？”磬兒好奇地問，也很惋惜這個苦命的女人。女人生命中最美好的時間莫過於和夫君的洞房花燭夜、為心愛的人生下屬於他們的兒女，可是老天為何如此薄情，給了她疼愛自己的夫君，卻又在共享天倫的開始便讓這個家庭變得殘缺…
娘親驚得身體一顫，好一會兒，重新抱緊磬兒。仔細回憶著、緩緩地說：“二夫人…生得很美…美得妖嬈…”忽的眼前浮現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景。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挺著一個大肚子，很是勞累的樣子…可我看進了她的眼底，那裏沒有恐慌、好像看淡一切的釋然…滿滿的，洋溢著幸福…”磬兒靜靜地聽著娘親說。
“當年慕容府遭難的時候，聽說是駐北的藩王暴亂，可是奇怪的是，那些天並沒有見他們直搗皇城，而是徹徹底底地翻遍了慕容府…後來聽說是在找什麽寶貝…兩個月後，娘和你康叔隨著老夫人一同回了慕容府，府裏簡直一片狼藉…老爺給了下人們封口費，這事兒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慕容老夫人帶著大少爺，二夫人被一個小丫頭攙扶著顫顫巍巍地闖進了咱家院子…那天可…”娘親差點順口說漏了嘴，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那天啊…你剛出生不滿五天，娘親抱著你在院子裏曬太陽，麵對著這樣穿著華麗的貴夫人，很是驚訝…知道事情經過後，娘親去隔壁叫來康德中。咱孤兒寡母的，老康家對咱很是照顧。娘也隻信任他，後來，他帶著老夫人和大少爺去了偏遠的村舍暫住下來…娘親就留在院子裏幫著二夫人接生…”
“二夫人真是個奇女子…足足熬過兩天兩夜的陣痛，血流不止…許是妊娠期太過緊張顛簸了、導致胎位不正，很難順產…可是咱家什麽都沒有，根本幫不上什麽…那個一起跟著來的小丫頭，著急地跑出去想找個大夫來幫幫二夫人，可是就再也沒有回來…外麵兵荒馬亂的…許是死了吧…”
“就這樣，二夫人一直撐到第三天清晨，生下了小姐，可是也就這麽去世了…”
磬兒認真地聽著，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又一個悲壯的畫麵…不知不覺眼角下的被褥沁濕一片…
“當是怎樣一個女子啊…這般讓人憐惜…又是這般的驚心動魄，她活得好不精彩！”磬兒悠悠地自言自語。
“是啊…”娘親低頭深深埋在磬兒的發間，孩子啊…你的親生母親這般的忍耐，終於生下了你…你繼承了她那雙堅定的眉眼，一樣的靈動撩人、一樣的堅毅睿智…
“娘，前些日子，女兒隨少爺、二小姐去打掃老爺的那間桃園竹舍，覺得那裏的條件雖然簡陋，卻也溫馨。當年，老爺真的和二夫人在那裏居住過麽?”
“這個娘不清楚，隻是聽說過是有那麽一間竹屋…好像是老爺親自選人為二夫人建起來的，那時候二小姐的娘親好像還不是慕容二夫人…聽說那女子不是淩曄國的人…”
這個磬兒知道，但也不好跟娘多說什麽，隻是靜靜地聽著娘親說。
“二夫人喜歡清靜，進府之前就是住在那間竹舍的吧…後來，府裏的秀景園落成之後，二小姐的娘親就正式成為慕容府的側夫人，住進了秀景園。”
一提起秀景園，磬兒就是滿心的喜歡：“磬兒自小就喜歡秀景園的布局，那真是嬌小別致的地方，小橋流水、曲徑悠長…”磬兒回想著秀景園的景致，突然對這樣一個和自己興趣相投的女子甚是好奇…
娘親微微一聲歎息，心中暗自想著，熟話說母子連心，磬兒啊，原來你真的繼承了二夫人很多地方…這與生俱來的氣質是無人可以改變的…
“娘，慕容老爺是不是真的很愛二夫人呢？”磬兒低聲問，對這懵懂的愛情有著太多的向往，也限於世俗中太多的禁忌，使得這個被稱為愛情的東西，在磬兒看來甚是神秘。
“不清楚…但見慕容老爺親自建了那桃園竹舍，還有這別致的秀景園，想來，那樣的愛還是存在的…都說權貴人家的公子、少爺沒有愛情，一切都是以權利為重…如此一看，咱慕容老爺當算的上是萬千權貴中至情至善的性情中人。”
“至情至善的性情中人…”磬兒心裏不斷回旋著這樣幾個詞，這樣的男子當是天下所有女子向往的罷。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一個女子最美的年華不過幾年而已，這“至情至善的良人”若不能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怕也是要一生錯過的…世上真的有這般“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愛情麽…
“磬兒，娘親希望日後你也能擁有這般驚心動魄的愛，人生在世，能夠轟轟烈烈的愛一場，也就不枉此生了…”娘親淡淡的說，在磬兒聽來，好似娘親亦是有故事的…
“娘…我爹爹是誰？為何從未聽您提起過…”磬兒期待得到母親的回答，因為這個問題，磬兒曾想過很多回。
娘親又是一聲歎息…
“娘親未能嫁給你的爹爹…他是娘親的主子…”
磬兒驚得差點坐起來…
“娘？您說…娘曾經也是一個伺候少爺的丫鬟？”磬兒呆呆地問，五年前，當自己開始伺候少爺的時候，就聽府裏下人們時常提及，公子少爺的貼身侍女，將來都是要被收房做小妾的。磬兒極為厭煩這樣的嚼舌之語，可是也很無奈，磬兒暗暗發誓，無論如何都要正直、得體的做每一件事，決不能讓閑言碎語將自己的名聲毀掉了。
又是一聲歎息。“恩…娘把你給慕容少爺做丫鬟，是因為娘曾經也是伺候男主子的。可是娘相信，隻要磬兒把握住自己，就不會發生娘不願見到的事情…”
磬兒知道娘擔心的是自己伺候少爺，會不由自主生出情緒。日後若是被主子拋棄，怕是一輩子都要毀了…
磬兒不敢想象母親是被拋棄的，瞪大眼睛看著娘親…
“娘的主子是一個書香門第的少爺，可惜後來陷入了一場案件，府裏上上下下滿門抄斬…少爺事先偷偷將我送出府，才保住了我的命，有幸生下了你…”娘親痛苦地回憶著，卻也慶幸著可欣的物質生活依然是個小姐的樣子，慶幸著還能為少爺留下最後一絲血脈…可欣將來能夠出嫁個好人家、生兒育女、開枝散葉，也算是自己這輩子對得起主子一家了…
磬兒聽到爹爹是這般的愛著娘親，多麽萬幸！娘親並不是被拋棄的，娘親也曾擁有這樣轟轟烈烈的愛情…
磬兒往娘親懷裏又蹭了蹭，閉著眼睛幸福的睡去，將醒未醒的時刻悠悠地說：“磬兒會好好的活下去…為了娘、也為了爹爹…”
迷迷糊糊中，磬兒感覺到娘親在自己額前的一吻，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