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中秋佳節(二)
不愧是中秋團圓之夜,好似老天也為這人間的喜慶節日暗暗出力。微風習習,滿庭院的金桂樹搖曳著密實油綠的枝葉隨風拂動,花開的甚是喜人。香飄滿園,這金桂本就是名貴品種,在座賓客無不望樹興歎,趁著這將近墨黑的月色,還有這腥紅點點的燈籠,吟詩作對、好一番文人騷客聚賢納才的興興氣氛。
賓客大致已經到齊,宴席還未正式開始,慕容信羽稍稍舒展一下疲憊的身軀,轉身進門吩咐一個丫頭去秀景園請二小姐提前過來,隨後一一拜訪來客,朝著西園的酌雅亭走去。小丫頭們各席間走動,為賓客添置水果、熱茶,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磬兒拖著疼痛的雙腿,走到廳堂,對季默言微笑欠身:“季公子,少爺請公子到西園酌雅亭一敘。”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酌雅亭,慕容信羽早已備下茶水等候。季公子坐定不久,二小姐一身華麗出現在眾人麵前,身後跟著低眉順眼的丫頭小玉。二小姐自是吸引眼球的,一路留下公子們驚豔之語,步步生蓮、緩緩走到亭中。見一翩翩公子搖扇坐於席間,甚是害羞一欠身,“哥哥,妹妹不知有客在此…”
“不必多禮了,可欣,來見過這位恩人。這是哥哥的好友季默言公子,父親大人的病能這麽快好轉,多虧了這位摯友相助。”慕容信羽介紹。
季默言合扇起身,拱手一楫,“在下季默言,見過慕容二小姐。”
在季默言眼中,眼前這樣一個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深得其心,一想到這位女子正是表姨母的親生女兒、自己的親表妹,而自己可是曾欠下過表姨母救命之恩的。季默言心裏暗暗下定決心,今後定要盡全力保護這個孩子,不枉表姨母犧牲自己救下了他的性命。
許是看的太過入神,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姑娘家的被男子愣愣的盯了這麽久,慕容可欣好不羞澀!麵頰緋紅,可欣的眼神都不知道當是放在哪裏好了。
慕容信羽揮手說:“都不要見外了,坐吧。”
磬兒站在大少爺身後,今日的慕容可欣祛除了往日的淩厲,多了幾分小女子的似水柔情。見三位主子坐定,磬兒上前為三人倒茶。不經意間收到二小姐的輕蔑的冷目,心裏瞬間一股寒意,磬兒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自己真是可笑,冷眸相向真是躲都躲不掉的可笑…慕容信羽將一切盡收眼底,漫不經心地說:“磬兒倒完茶水就下去吧。”
“是”磬兒巴不得馬上離開這裏。
多可笑!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值得二小姐喋喋不休地整治自己、輕視自己,無論自己說什麽、做什麽都是錯…
出了酌雅亭,一個轉身進了花園,磬兒望著墨色天空高高懸起的一輪明月,暗自歎息。
“磬兒姑娘有心事?”
磬兒回身,剛巧對上蕭嶢的眉眼,那眼中蘊含著的是磬兒搞不清楚、弄不明白的憂傷,怎的平靜如水的俊顏,卻生生的眼神這樣的憂傷…磬兒微笑欠身,“蕭公子有禮了。”
“多日不見,蕭某能否叨擾磬兒姑娘帶路,在這園中走走?”
“蕭公子是客,磬兒義不容辭。”
慕容府的賓客雖多,可這東、西兩園占地甚廣,磬兒和蕭嶢走在西園坑窪起伏的石子小路上,亦是甚少碰見其他賓客,偶爾幾個婢女帶著戲耍的孩子穿梭在花園之中。
蕭嶢飽讀詩書、出口成章,不愧是書香世家。磬兒自是喜好吟詩作畫的,想來這樣一個書香門第的優雅書生,定當會比武將出身的慕容府禮數周全的多。磬兒不敢怠慢,雖是並排前行,磬兒總會稍稍與蕭嶢隔些距離。可這回曲悠長的小道實在窄小,磬兒每回轉角處都會碰上尖銳的樹枝。
天色漸暗,磬兒沒留神一腳踩空,差點跌進小樹叢裏。好在蕭嶢提前察覺,眼疾手快扯住了磬兒的衣袖,才免了磬兒的難堪。
“蕭某與磬兒姑娘也不是初次見麵,不必如此見外了罷。為何總覺得磬兒姑娘有意躲我?”
“蕭公子多慮了,磬兒隻是…隻是這環境…”忽的覺得麵頰燥熱的緊,磬兒也不明白自己心裏瞎琢磨什麽呢…
蕭嶢暗自好笑,為了緩解氣氛,蕭嶢兀自講起自己的事情,磬兒靜靜地聽著。
聽聞蕭嶢兒時習畫的許多趣事,磬兒巧笑不止。滿含笑意的雙眼張望著蕭嶢,好似想知道更多,蕭嶢見磬兒高興,完全忘了傷心之事,也就打消了追問的念頭。一股腦將自己犯下的傻事、趣事毫無保留地通通說給磬兒聽。
磬兒笑得麵頰一片緋紅,單純的就像個孩子。抬眼卻正對上一雙黝黑明眸,季默言依然那副悠然自在的神情,搖著折扇饒有興趣的望向自己,磬兒隨後一驚,因為正巧撞見季默言身旁二小姐那看了好戲般輕挑的唇角,和那不懈的眼神。
慕容信羽不在旁邊,想必是希望給那兩人更多的時間聊聊罷。磬兒迅速收起笑顏,微微福身。卻不想一個孩子這時從灌木叢中鑽出,一頭撞在磬兒身上,磬兒重心不穩,向後仰倒,蕭嶢一個旋身接住磬兒腰身。蕭嶢如此迅速的反應,並接住磬兒搖墜的身體,這著實令磬兒也覺得意外的。隨後又是良久的沉默。
磬兒趕忙抽身,麵頰更是火熱般燒灼,目光遊弋。在季默言眼裏,怎麽看怎麽像是被抓包偷情的小女子般,季默言雖是一片迷茫,但仔細看了看蕭嶢的眉眼,忽的內心一片明朗。抱著看戲的心態,季默言微微挑眉,側目注視著事情會如何發展,悠悠地搖扇,沒有言語。
“磬兒,難道不介紹一下身邊的這位公子麽?”二小姐聲音柔和婉轉,好似充滿好奇。隻有磬兒知道,二小姐並沒有表象看起來那麽關心自己。
“回二小姐話,這位是蕭府二公子,蕭公子,這兩位是慕容府二小姐和季默言公子。”磬兒欠身低眉順眼的答話。
“蕭某見過季兄,二小姐有禮了。”蕭嶢望著季默言也是心頭一亮,轉而定神,彬彬有禮地回話。
“蕭兄客氣,季某覺得蕭兄分外眼熟,不知當是在哪裏見過?”季默言的聲音在磬兒聽來很是怪異。
“正巧,蕭某亦是同感呐。”蕭嶢笑的怪異,但是兩人皆是心照不宣,不再言語。
二小姐眼睛直直盯著磬兒低垂的眉眼,覺得煞是有趣。頷首嬌媚一笑,悠悠走到磬兒身前,輕輕握住磬兒的雙手:“磬兒,你我姐妹一場,妹妹覺得蕭公子對你很是有心,不如…”慕容可欣壓低聲音,卻故意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
“二小姐…”磬兒想解釋,慕容可欣單指撫上磬兒雙唇,笑得花枝招展,溫柔地說:“磬兒,這事兒…妹妹記下了。妹妹當然希望磬兒能擁有一段好姻緣。”說完,回眸笑顏正對季默言,開心地說:“你說對麽,季公子?”
“如此甚好,季某也覺得二人甚是般配。”季默言挑眉一笑,覺得今日的事情甚是有趣。眼前這女子本就讓他覺得迷霧重重,如今又多了個夜闖慕容府偷窺女子沐浴的“翩翩美男”,好歹自己曾替他擋了這“登徒子”的罪名,如今一來,也算不折不扣還他一禮。季默言要看看這聰明絕頂的磬兒姑娘如何回絕了這樁姻緣。
磬兒暗歎一聲,懶得言語。這兩人一唱一和,擺明了是在整治自己。隻是磬兒驚訝於季公子為何要這樣對自己。
遠遠傳來下人“開宴”的搖鈴聲,慕容可欣嬌笑著回到季默言身邊,溫柔婉約地說:“季公子,開宴了,我們回去吧。”季默言寵溺一笑,兩人轉身離開。
磬兒望著兩人的背影,忽然明了一切。骨血親情的鏈接自是心心相惜,哪容自己一個外人瞎摻合的。
蕭嶢望著磬兒淡漠的冷眸,好似明白了。
待兩人回到宴席,早已滿滿十幾桌的的賓客,熱鬧非常。磬兒與蕭嶢告別轉身進了廳堂,伺候在大少爺身邊。老爺、老夫人落坐在廳堂正中的主席,圍桌而坐的還有老爺的摯友;左側偏廳的桌席由大少爺陪酒,滿座皆是少爺的摯友和曾今有恩於慕容府的老爺們;右側垂一薄紗,內桌是慕容府女眷和親戚女眷們的席位。
席間賓客開懷暢飲,最是開心的莫過於二小姐。慕容可欣時不時張望對桌的季默言,小女子心思盡漏無疑。這滿席的賓客,怕是隻有兩人是如何都笑不出來的。磬兒立在慕容信羽身後,像木偶一般麵無表情;蕭嶢坐在明月之下,獨自喝著悶酒,一杯一杯,卻是越喝越清醒,磬兒的憂傷、磬兒的歡笑…
深夜,勞累了一天的磬兒,為少爺調試好沐浴用的水,取出幹淨衣物,搭在屏風上,轉身出去帶上房門。也為自己準備了幾桶熱水,好好清洗了一番,疲憊的躺在床榻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夢裏好似有一雙鮮血淋淋的手,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磬兒卻無力反抗。輾轉反側,驚醒的時候撫上滿頭的大汗,磬兒環抱著自己的身體,將臉頰深深埋在膝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