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洞房花燭刀劍相向

第八章洞房花燭刀劍相向

此時寒江關的大殿裏依然燈火通明。眾人還在狂飲。

程咬金喝得紅頭脹麵地,說話都不利索了,可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元、元帥,恭喜、恭喜啊,薛家又、又添人進口了。”

薛仁貴也喝了不少酒,舌頭都打不了彎了,仍然對程咬金說:“同喜,同喜啊。”

羅章走過來,說:“元帥,在這大喜的日子,讓末將敬您一杯。願我大唐兵馬西征之路,所向披靡。”

薛仁貴說:“有了我梨花兒媳,哈哈哈,不、不愁了!”

眾人輪番向薛仁貴敬酒,以至薛仁貴和程咬金都醉在大殿裏不省人事了。像今天這樣高興,對薛仁貴來說還從來沒有過。

洞房內,在暗淡的夜色下,樊梨花坐在椅子上低頭沉思。她倒不是完全因為被竇仙童攪乎得沒了情緒,而是從根本上說,她還沒有從父兄相繼忘故的噩夢中解脫出來。她隻是按照師傅給她指引的路子一步一步這樣走著,而還沒有真正對薛丁山動她的真情。或者說她的真情還沒有爆發出來。此刻,她心裏很亂,心情極為複雜,酸甜苦辣,百味俱全。

薛丁山向黑蒙蒙的窗外看了看,走到樊梨花的跟前,說:“娘子,沒事了,睡吧。”

樊梨花搖搖頭。

薛丁山也拉一把椅子坐下,說:“那我就陪你坐坐。”

樊梨花說:“你先睡吧,我心裏很亂。讓我一個人單獨坐一會兒。”

“我心裏也很亂。”薛丁山說,“娘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一問你。”

樊梨花警覺地說:“什麽事?”

薛丁山說:“娘子,今天的婚禮是我們一生中的大事,可為何不見你父兄出來呢?”

樊梨花盯著他說:“不是告訴你了嗎?他們病了。”

“病了?什麽病?難道連出來照個麵都不能嗎?”

樊梨花低頭不語。

薛丁山說:“我總覺得你好像有什麽事瞞著我。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你必須告訴我,他們到底怎麽了?”

樊梨花站起來,扶著一根柱子,默默不語。

薛丁山說:“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娘子了,有什麽事不能告訴我的呢?”

樊梨花臉上的淚水“刷刷”地流下來。

樊梨花靠著那根柱子,暗想:“是啊,有什麽不能告訴他的呢?我瞞了今天,還瞞得了明天嗎?但願他能理解我。”

樊梨花下定了決心,說:“相公,我命好苦啊!為了你這個冤家,我力勸父親投唐,不料我父親大怒不已,操起寶劍非要殺死我。萬般無奈,我才抽劍招架。父親畢竟年老了,腳下不穩,不小心撞到我的劍鋒上,就、就身亡了……。我哥哥樊龍,硬說我有心弑父,也持刀相向,必要我給父親償命。為了投唐,為了和你這個冤家永結百年之好,我必須保存下我的身子。我如果不動手,哥哥必殺我無疑。在這種情況下,我才一不做二不休,將哥哥他殺、殺了。到現在,我父兄二人已雙雙歸天了……”

樊梨花掩麵痛哭。

薛丁山呆愣一會,突然大叫道:“啊呀呀,原來你是一個弑父殺兄的賤人啊!你忤逆不孝,罪孽深重。你既能弑父殺兄,說不定哪天就殺到我的頭上來了。我和你這樣的人豈能成為夫妻!留下你,後患無窮啊!”

在薛丁山的觀念裏,一個敢於殺害父兄的人,必定不是一個好女人。他怎麽能和這樣危險的女人同睡在一張床上呢?真說不定哪天也把他殺了。與其會有這一天,不如趁現在早早把她除了,免得留下後患。於是,他從牆上抽出一把寶劍,指著樊梨花說:“啊哈哈,我算認識你是什麽人了。你不忠不孝不守婦道,是個可殺不可留的賤人。現在,讓我為你父兄報仇吧!”

薛丁山揮劍欲殺樊梨花。

樊梨花圍著柱子躲閃,說:“相公,你這是幹什麽?我既與你成為夫妻,就該同心並膽,共圖大業。奴家就是有什麽差池,也該多多寬恕啊。再說,奴家家破人亡,還不是為了歸順大唐,為了能和你結為夫妻嗎?奴家的命已經夠苦了,相公為何還要雪上加霜?”

突然,洞房的窗外傳來一聲喊:“哼,我當是什麽好東西,原來是個不忠不孝的小賤人!相公,還不快快殺了她!”原來竇仙童一直蹲在洞房的窗戶底下不曾離開。

薛丁山一劍向樊梨花砍來。

樊梨花連忙拉起一把椅子將那砍過來的劍抵擋住,一邊苦苦哀求:“相公,快住手啊。奴家念夫妻之情,不忍和你還手動手。請你千萬不要冒昧行事……”

薛丁山怒氣衝衝地說:“你動手又怕什麽!”說著又是一劍砍來。

樊梨花不得已,從牆上抽出一把寶劍,與薛丁山對恃著。

薛丁山越發被激怒了,叫道:“好啊,你這不是真的要殺夫了嗎?”

兩個人摸著黑在洞房裏打了起來。

竇仙童這下子可抓住了把柄,兔子般地一躍而起,離開洞房的窗戶,旋風似地跑到大殿裏來。大殿裏喝喜酒的人還沒有散去,還有一些將士和家丁在一聲一聲地喊著:“幹,幹……”但大多數人已經被灌醉了,七倒八歪地趟在大殿的地上和趴在一張張的桌子上。

竇仙童一進大殿,就大呼小叫地喊:“啊呀,不好啦!樊梨花要殺人啦!昨天她殺死了父兄,今天又殺咱家公子啦。快去救救丁山吧,去晚了就要叫那小賤人殺啦!”

大殿裏的人嘩啦一聲站了起來,那些醉酒的也都被嚇得醒了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薛仁貴,迷迷糊糊之中以為發生了什麽重要的軍事情況,一個機靈醒了過來,說:“有人要偷營?”

竇仙童哭著走到他的跟前,說:“爹爹,大事不好了,樊梨花那小賤人要殺我的夫君,爹爹,您快去救救他吧。”

薛仁貴將信將疑地說:“噢,有這樣的事?”

竇仙童說:“奴家一直在窗外偷聽,句句聽得真切,沒有一句假話啊。再說,這樣大的事,我敢說假話嗎?”

薛仁貴說:“走,快去看看!”

眾人在薛仁貴的帶領下,紛紛往洞房跑去。

薛仁貴來到洞房,果然聽見薛丁山和樊梨花兩人還在那裏對打。薛仁貴不由得怒火中燒,站在洞房門外,大喝一聲:“住手!”

小翠端著蠟燭走來,給薛仁貴等眾人照著亮兒。薛丁山和樊梨花這才停止了對打。見薛仁貴氣衝衝地站在洞房門口,兩人一起扔掉寶劍,同時跪下,說:“拜見爹爹。”

薛仁貴虎著臉問:“新婚之夜,為何刀劍相向?”

薛丁山指著樊梨花說:“爹爹,我們還不知道呢,這是一個弑父殺兄的賤人,咱們不是一直沒有見到她的父兄嗎?原來都叫她殺了。我一聽她是這樣一個人,頓時怒火中燒,堅決要除掉她。爹爹,我如果不殺死她,誰知她後來能不能殺死我們呢?難道我們還留她這個後患嗎?”

薛仁貴畢竟是做大元帥的,他沒有聽薛丁山的一麵之詞就立即做出處置樊梨花的決定,而是鎮定地說:“大膽!該不該殺,要由為父來裁決,誰要你擅自做主的?”

薛仁貴坐在洞房中的椅子上,詳細地詢問了樊梨花父兄死亡的經過,回身對剛剛趕來的程咬金說:“老將軍,我聽了兒媳的遭遇,倒覺得這樣深明大義的兒媳真是舉世無雙啊。本帥倒有些佩服她了。”

程咬金說:“是啊,自古以來,我們都崇尚深明大義之人,但像樊梨花這樣的人的確少見,應稟報皇上,給她立牌坊才對,讓我大唐軍民世世代代都記著她。”

薛仁貴說:“有道理。等凱旋回師後,我麵見皇上時,一定為她保奏。”他對站在一邊的薛丁山說:“不明事理的畜生,還不給你媳婦賠禮道歉?”

薛丁山梗著脖子不肯低頭。

這時樊夫人來了。她聽見女婿要殺死女兒,忙在丫鬟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來到了洞房。她指著樊梨花說:“女兒,你如今做了人家的媳婦,凡事要陪著點小心。管他說什麽,你不會忍耐著點嗎?”

見了母親,樊梨花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滴下來,冤屈地哭訴著:“娘,我好話對他述說,他卻火冒三丈,不分青紅皂白,舉劍就砍,我要是不抵擋他,孩兒這回怕早成了冤鬼了……”

薛丁山趁樊夫人的到來,薛仁貴不再注意他的時候,悄悄地溜了出去。

薛金蓮顯然對樊梨花懷有好感,她走過來,扶起她,說:“嫂子,我哥哥就這脾氣,你多擔待著點吧。”她對看熱鬧的人說:“你們都走吧,我和樊家大娘在這陪陪嫂夫人。”她柔聲地對薛仁貴說:“爹爹,老將軍,你們也走吧,這兒有我,你們就放心吧。”

程咬金說:“元帥,咱們走吧。金蓮啊,你聽明白你爹爹的意思了吧?好好待你嫂子,別叫她再委屈了。”一邊說,一邊和薛仁貴走出了門外。

黑夜過去是早晨。

第二天的早晨,天剛蒙蒙亮,就看見一個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人來到了寒江邊上。滔滔的寒江水滾滾東流而去。那垂釣者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將漁鉤甩到了大江裏。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那漁杆倏地被拉起,一條大魚懸在半空中。垂釣者將魚擇下,放進小木桶。然後,又一次向大江甩下了漁鉤。一會兒,小木桶裏便有幾條蹦跳著的活魚。

這不辭勞苦的垂釣者原來就是竇仙童。此時,她的兩隻明亮的大眼睛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江中的漁鉤。

到太陽剛剛冒紅的時候,竇仙童收了漁杆,邁著輕鬆的腳步,嘴裏哼著小曲,走回寒江關裏她的住處了。她親自下廚房,將幾條鮮魚收拾利索,並親自把它們燉好,然後雙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鯽魚湯進了薛丁山睡覺的房間,一邊歡快地喊著:“來了——,寒江裏的鮮鯽魚湯。”她把魚湯放在床前的小桌子上。

薛丁山雖然已經醒了,但還滿腹心事地躺在床上。

竇仙童把薛丁山扶起來。

薛丁山皺著眉頭說:“我不想吃,什麽也不想吃。”

竇仙童說:“哎,這你就不對了。奴家我天不亮就跑到寒江上,一口氣坐了三個時辰,才釣上這五條魚來。趁著鮮活,我又親自下廚,給你燉了這碗鯽魚湯。你要是不吃,不是白費了我一片心嗎?我聽說,鯽魚湯是大補,專補氣惱傷心之人。你叫那小賤人氣得差點背過氣去,你不知道我竇仙童有多心疼呢。吃吧,吃吧,聽話,啊?”

薛丁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仰靠她的懷裏。竇仙童用羹匙一勺一勺地喂他。

薛丁山剛吃了一口,就誇讚說:“啊,好鮮!”

竇仙童越發得意說:“那可是。魚鮮,我的手藝也棒啊。”

薛丁山摸摸竇仙童的頭,說:“你真好。”

竇仙童得意地扭動著身軀。

竇仙童細心地喂著,薛丁山大口大口地吃著。

薛丁山說:“娘子,你放心,我發誓,再也不進她的洞房了!”

竇仙童高興地說:“哎,這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