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秋是安靜且淒涼的。樹是佝僂的，葉是殘黃的，花是凋零的。顧羽和葉楠站在安靜的墓園門外，微冷的秋風讓顧羽不經裹緊了身上的大衣，葉楠脫下脖子上的圍巾，緩緩的圍在顧羽脖子上。
“當心著涼了。”
他總是這麽關心顧羽。
墓園永遠都是一塊安靜的地方，似是如這深秋般平靜。放眼望去，滿眼全是乳白色的大理石墓碑，原本點綴生氣的鬆樹，在此刻也顯得如此憔悴。
顧羽的爸媽沉睡於此。
小心翼翼的將爸媽生前最愛的紫色鬱金香依靠在墓碑上，顧羽緩緩蹲下，一語不發，就那麽蹲著，看著那墓碑上兩張黑白且安詳的笑臉。
這個世界真是有些刺眼，乳白純潔的墓碑上靜靜的依靠著刺人眼球的花束，一半肅然，一半浮華。天空陰霾，厚重的讓陽光也喘不過氣來。那墓碑前隻見一個跪著的身影，顫抖著肩，原本眼裏隻是打轉的淚水也潰堤而流，滴滴落在那晰白的手背上。
一旁站著的男人此刻已經跪在他身邊，挺直腰板，攬過低聲啜泣的顧羽，把他的頭埋進自己的懷裏。
“都多大的人了還在爸媽麵前哭鼻子，嗯？羞不羞。”說著伸手拭去顧羽臉上的淚水。
“葉楠，我好想爸爸媽媽。”
“有我呢。”葉楠隻是抱著他，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該說點什麽，他隻知道，他現在就在他身邊，也會一直在他身邊，永遠的不離不棄，除非…
除非他不要他了，比他先一步離開了。
“嗯。”
爸爸媽媽，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也不會有現在的我，就更不會遇見一個這麽愛我的男人，你們看，我很幸福，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我真的很幸福…
偌大的墓園，兩個渺小的身影相互依偎著。
顧羽胃口越發的小，本來就瘦的身材越發的瘦弱。
“多吃點。”一邊說葉楠一邊往顧羽碗裏夾菜。
“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
“唔…”每次都在不情願中吃下比平時多一半的飯量，結果就是顧羽蹲在馬桶前吐的前胸貼後背。
“都告訴過你我吃不下了還逼著我吃，你看，這就是你逼著我吃的後果。”顧羽蒼白的臉在燈光的照射下更顯得蒼白。
“誰讓你這麽瘦。”
“因為我吃不胖嘛。”顧羽笑著捧著一把水洗了臉，抬頭看見倚在廁所門框上的葉楠眉宇緊鎖的臉，僅僅隻是不忍了一秒，立馬沉下臉。
“葉楠，現在是我因為你而受罪，你在那板著臉給誰看呢？是想說你的好心全被我糟踐了麽？”
“小羽…”葉楠沒想到顧羽會這麽說，完全沒想到。
一年前顧羽燒得不省人事的時候，葉楠還在外麵應酬，電話放在包裏漏接了顧羽的電話，等到應酬結束後才發現不下十通的未接來電，急忙趕回家裏，即便如此，顧羽也隻是虛弱的笑著說“沒事，工作應酬難免的，現在帶我去醫院吧。”
可是現在？
“我明明就跟你說過我吃不下，你硬是要塞給我，是想我活太久要撐死我麽？”多麽明顯的無理取鬧。
“小羽…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為什麽你要是這種反應，為什麽你不罵我無理取鬧，那樣我就可以借此摔門而出，你就可以擺脫我了不是嗎？為什麽？你為什麽不發火呢？葉楠，我求你了，發火好不好？
“還有下次？這次沒出事也算是萬幸，再有下次你估計就再也看不見我了。”
“小羽…不要亂說話！”葉楠緊緊的握住雙拳，雖然說的很低，怒氣還是由內而外的擴散出來。
“你敢做為什麽我不敢說？”
“我那是為了你好！”是啊，確實是為了他好，可是他缺心眼，他不領情。
“為我好就是在我吃的十成飽的時候再硬要我再吃下去嗎？”
“小羽！你無理取鬧！”
終於，葉楠，謝謝你。
“是！我是無理取鬧！你受不了這氣你就別受！我們一拍兩散！”說完準備衝出廁所。
“站住，你說的一拍兩散什麽意思！”葉楠緊張的抓住顧羽的手。
“語文不合格麽？一拍兩散聽不懂？回去查你的新華詞典去！”說著就要抖開葉楠的手，力氣好大，抖不開。
“葉楠，你什麽意思？！”
“小羽，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的不是嗎？嗯？”就算顧羽再無理取鬧，再怎麽鬧，隻要他不離開自己就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對，你原諒我好不好？”
為什麽，葉楠，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愛我？你這樣要我怎麽舍得離開你？
顧羽低頭不語，葉楠一把抓過他鎖在自己的懷裏，隻要不走，怎麽樣都行。
顧羽，我愛你。
夜色正濃，屋內素白的雙人床上躺著一位安靜的男子，他有著一對細長的睫毛，濃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微張的薄唇隱約可見他的皓齒。
顧羽低頭在他額頭輕輕一吻，起身抓過身後的行李箱，頭也不回的轉身出門。
葉楠，謝謝你這兩年來對我的無微不至，可是請你原諒我到頭來的自私與不辭而別，如果有來生，換我來愛你。
秋意正濃，清晨微涼，葉楠在睡夢中一個翻身，手向身邊的床位一摟——
空的。
伸手觸探兩下。
空的。
睜開眼，顧羽不見了。
“小羽？”廁所沒有。
“小羽？”廚房沒有。
“小羽？”書房沒有。
當欠身出門的時候，書櫃上半開著的櫃門映入葉楠眼簾。
小羽都知道了。
掏出手機。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已為您轉接語音信箱，嘟聲後開始留言。”
“小羽，你去哪啦？我肚子好餓，一大早就沒看見你，是不是晨練去了？回來的時候記得買兩根油條哦。”
“小羽，你怎麽去了這麽久？是不是油條賣完了？沒事，你回來，我們下麵吃。”
“小羽，麵都涼了，你怎麽還沒回來，要不要我再幫你熱熱？這樣你回來的時候就能馬上吃到熱騰騰的麵了。”
“小羽…你去哪了？”
郊外的空氣似乎永遠都比高樓林立的城市來的清新。
“葉楠，我們在這建個別墅好不好？”
“聽你的。”
“我要在這建個大大的遊泳池，這樣夏天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呆在家裏，不用跟一大幫人擠公共泳池了。”
“好。”
“我還要養一條大金毛，然後我們每天都帶著它出來散步。”
“行。”
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一陣刺痛。
葉楠，我好想你，可是我不能回去見你，我不能給你帶來麻煩，你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有可能我離開後你會漸漸的忘記我，然後娶妻生子，抱著你的孩子回到葉家，葉叔叔會很開心的重新接納你，葉媽媽也會很欣慰的拉著你的手，滿眼熱淚。
葉楠，你也在想我嗎？
今年的冬天似乎來的有點早。
“小羽，冬天到了，記得多穿點，晚上睡覺要把自己裹嚴實點，不然又該踢被子了。對了，上次我幫你定了一條純種金毛，它很乖，你一定會喜歡的，我叫它過來給你打招呼好不好？我還沒想好它的名字呢，打算等你回來一起想。”
“小羽，你這些日子都去了哪些地方玩啊？去過的地方美嗎？怎麽不帶上我呢？我可以自己買票的，順便也幫你把你的那份給買了，你是不是後悔沒帶上我了？沒事，你回來吧，找我報銷。”
“小羽….我好想你。”
早冬，窗外隻飄著鵝毛般的雪。
“喂？”
“你好，請問你是顧羽的家屬還是朋友？”電話那頭一陣嘈雜，儀器碰撞的聲音是不是的透過話筒傳到葉楠耳朵裏。
“我是顧羽的家屬。”
“陳主任！病人情況不容樂觀，需要馬上動手術！”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喊聲讓葉楠不禁從沙發上跳起來。
“顧羽他怎麽了？他現在在哪？!”
“病人情況危急，需要立刻手術，請你立刻趕到XX醫院。”
說完電話被掛斷了。
葉楠也顧不上此時此刻的他是怎樣的蓬頭垢麵，他隻知道，顧羽出事了。
小羽，等著我，你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
“師傅！XX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