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個星期沒回家，三少爺早去了家裏拜訪聽柳媽提起了鬧劇，來學校看瑞秋，順便捎了冬衣過來。

“怎麽和伯父吵起來，長這麽大也沒見你跟長輩鬧起脾氣了，惹得他那麽生氣，我都不敢跟他提起你。”三哥哥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笑著說。

“為了留洋的事，太太到跟著攪和。”

“你當時忍一忍，我去替你說豈不是好，太太也不會當麵撥我的話。怎麽就這麽急脾氣了。”

瑞秋不出聲，知道三哥哥說得對。

“別不高興，過兩天伯父氣消了，你回去道歉，我再替你說。”三少爺看她還是悶悶不樂，哄著她說“明天我帶個老朋友來見你，你一定高興。”

第二天將近中午，果然管她們平時食宿的李嬤嬤到飯堂教她去會客室。進屋一看，再沒想到老朋友是傅先生，三哥哥卻沒有來。

她看著他坐在沙發上抽煙，默默的坐到另一邊，心裏的小鹿要跳出來，打量著他，他也看她。還是瑞秋先開口：“三哥哥呢？”

“他有公事，不能來了。我問他你學校的名字，自己過來看你。”

如果不是會客室的門開著，她要撲過去抱著他了，隻能說：“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天下的船。”她也不知在再往下接什麽好了，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傅先生突然說：“能不能出去吃飯？”他不知道她們學校的規矩。

“好，我去換個衣服，你在學校門口等我吧。”

每一天，都如此快樂，他帶她去喝咖啡，吃飯，看電影，趕著宿舍關門再送她回去，車子停在一旁，路燈下，瑞秋不顧門房的眼睛，隔著闌珊與他吻了又吻，在他的催促下跑進樓裏，蹬蹬蹬的回房間看他的車開走。

那是他回來的第二個周末，照例晚飯後看了場電影，他們在街燈下散步，走到學校門口又往回走，難舍難分。晚餐時他喝了很多洋酒，眼睛在路燈下像蓄滿淚水樣溫情脈脈，今晚不要回去了，好不好，我想整夜和你在一起。

每天晚上的離別之苦折磨的她好痛苦，於是點點頭，埋在他胸口。

傅先生幾乎天天到學校來，隻有周末和她在租來的公寓裏過夜。瑞秋喜歡極了這個小公寓，在廈門街的拐角，陳舊的灰色五層樓，有電梯，公寓在五層，帶一個小小陽台，浴室雖然不大，臥室客廳都很寬敞，瑞秋常抽空帶些自己喜歡的東西放在裏麵，傅先生一帶她上街從不給自己置辦東西，最喜歡挑布料做窗簾桌布，她總說那裏少些人氣。

父親終於托了三哥哥帶話，讓回家過周末。

三少爺也留下吃完飯，四個人吃著飯，偶爾說幾句話。飯後茶剛上來，父親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看樣子有話說，瑞秋看三哥哥一臉笑意，不知葫蘆裏賣什麽藥。

原來是她求學的事，父親答應再考察考察，他終究是原諒她了，畢竟是親生女兒。

但瑞秋隻想急切的回到傅先生身邊，並沒有表示多大的喜悅，心裏冒出來的念頭都是關於傅先生的，他還留在中國嗎？如果我去留學，他會回英國陪我嗎？借著送三哥哥出門的空擋，她打探口風，問三哥哥傅先生這次回上海的緣由。

“他本來回英國接他太太的，在英國生產了，那邊現在很亂，戰爭的關係，傅先生怕不安全，先把妻子兒子接過來。所以伯父說你去英國的事要再看看，我也擔心那邊的局勢。”三少爺看瑞秋臉色不對，趕忙說：“放心，就算不能去英國，在香港也有幾所好學校可以念，而且你英文那麽好，到那邊一樣能拿獎學金的。”

原來他是有太太的！

是啊，他從沒說過沒有，我也沒有問過。瑞秋心裏頓時垮了。

他太太！傅太太現在就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