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徽國終有使臣至,天下棋局阜國始

話說良怡與唐世庭爭吵後,唐世庭也沒再寫書信給良怡,良怡成日困在嵐華宮內,隨那幾個宮女學徽國的禮儀,偶有去太後及明晏宮內聊笑一二,但卻沒敢再去肅心院。

晨曦剛至,良怡自床上驚醒,腦中依舊是夢裏的場景。在陳府和哥哥打鬧,卻突然撞見太後與皇帝的爭執,轉眼又變成了唐世庭帶著笑走近良怡,可明晏一把將唐世庭拉走,隻留下良怡獨自站在原地,看著徽國的馬車越走越近,幾乎要把良怡碾滅。

雲閑剛到門口,便聽見良怡的呼聲,忙挑開簾子進去:“公主?可是凍著了?奴婢已經遣人取暖爐去了。”

良怡這才轉過頭看著雲閑,雲閑正一邊解下肩上的鬥篷,鬥篷上麵沾滿了雪粒,方問道:“外頭下雪了?”

“瑞雪兆豐年,這場雪下得倒是美。”雲閑笑著將衣裳收拾好後,拿到良怡跟前,伺候著良怡穿上。

良怡也就順著讓雲閑服侍,將桃紅撒花嵌毛邊的對襟襖子穿上後,才對雲閑笑道:“今日是徽國使臣覲見的日子,確實是好日子啊。”

雲閑見良怡雖是笑著,但總心不在焉,眉間若蹙,便曉得良怡是萬分不願這日子到的,偏偏雲閑自己又胡縐什麽瑞雪、美雪的。雲閑想著,更是懊惱,偏偏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來讓良怡寬心。

良怡倒也不是故意讓雲閑多想,看到雲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後,便笑著走到銅鏡前:“你且不要呆愣在這,去替我取暖爐來。再讓那幾個小蹄子拖遝下去,我非得凍死。”

雲閑應了聲,便出了裏間。

待雲閑回來時,良怡正坐在外間的椅子上,怔怔地看著疊好的徽國衣裳。

雲閑上前將雀綠鎏金的小暖爐遞上去,良怡也不甚精神地接著。雲閑暗自歎氣,走到案幾前,打開了個錦盒,抓了兩把百合香,置入鼎內,再用罩子罩上,便又入了裏間收拾細尾。

良怡聞到百合香,才看了眼裏間,心內倒是感動雲閑的細心,可一想到徽國使臣來殿前麵君求親,又煩得不想對雲閑說什麽。良怡隻是將背枕拉到桌上,一手撐著背枕,靠著額間小寐起來。

“良怡……良怡,快醒來。”良怡隻聽見有人喚自己,時不時還推搡兩下,等睜開眼,就見是明晏到了房內。

明晏指著雲閑及房內幾個宮女罵道:“你們這些奴才,也不知道多看著點,生生讓人撐在這裏瞌睡,等醒來,還不冷得受寒氣?”說著,便接過一宮女遞上來的毛毯,轉身要加在良怡身上,卻見良怡醒了,正看著她。

“醒了也不喊一聲。來,先裹著毛毯,等緩過神來再除了去。”明晏將毛毯加在良怡身上。

良怡側頭看著肩上的毛毯,又看到疊好的徽國衣裳,一時悲湧心尖,竟一把抱著明晏低聲哭了起來。

雲閑見狀,心內也很是不忍,偷偷地便低頭抹起淚來。

明晏從未見過良怡這般模樣,有些不知所措地輕拍著良怡的背,又看雲閑等人抹淚,皺眉瞪向雲閑。雲閑忙拿帕子擦幹了淚,躬身引著眾人退下。

“你這丫頭,還沒醒過神來呢?”明晏見良怡一直輕顫著肩頭,哭個不停,便試探著打趣良怡。

良怡依舊抱著明晏的腰,隻是哭聲比之剛才更大了些。

明晏聽著,歎了口氣,也不敢再說話,隻是摟著良怡,一邊輕撫著良怡的背。

半晌,良怡才逐漸平靜下來,放開了明晏。原本還一臉愁容,見到明晏腹上沾濕的痕跡,抿著嘴又笑了起來。

這一哭一笑間,似乎真將徽國求親之事,忘卻了七七八八。

明晏見良怡笑,也低頭看了眼,見到束帶沾了淚痕,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擰了把良怡的臉頰道:“要知道你這幅模樣,我就該係鞓帶,讓上頭的玉冰著你眼,看你還哭。”

“天琛姐姐的玉,也是暖玉,才不會冰著……”良怡開口有些沙啞,便也就沒說下去,而是端起桌上的茶來要喝上幾口。

明晏見著,奪下了茶盅,又喊雲閑進來,重新添上熱茶。

待良怡喝過了熱茶,明晏坐在一旁,手拉著良怡的手,歎道:“我哪裏不知道你心裏難受。是姐姐對不住你。”

良怡忙說:“不是!我們不早就知道我會嫁去徽國的嗎?哪裏關你的事。”良怡話雖這麽說,但心裏多少是有些怨氣的。可怨的不是明晏,而是這個紅牆綠瓦的皇宮。

“我也想走。良怡,我怕死……我隻要踏出了他們的視線,我就得死。我也怕啊……”

“什麽?”

明晏笑著看了眼良怡,拍了拍良怡的手背,笑道:“沒什麽,我帶了我宮裏人來幫你梳妝。”

良怡被明晏半哄半拉地按回到銅鏡前:“天琛姐姐,梳妝讓雲閑來就是了,哪裏還需你宮裏人……”

“我宮裏人手藝好,何況你指不定還得畫像呢。”明晏說著,便喚人進來,幫著良怡重新梳妝一遍。

……

良怡看著鏡中遠山黛眉,秋波流動的人兒,也唬了一驚。原本姿容平凡,一番打扮後,竟也隱約可見別樣清麗。

“天琛姐姐……”良怡見著這樣的自己,倒別扭得難以安穩,轉過身看著明晏,“我總覺得這裏頭的不是我,能不能不要?”

明晏聞言,笑了起來,拍了拍良怡的肩頭,挑眉道:“再美也美不過本宮,你何必扭扭捏捏?”

良怡聽到這句,更是臊得一臉通紅,想要說些什麽,偏又沒有明晏這樣的膽量,隻好紅著臉扭過頭,不再和明晏說話。

正是調侃間,簾子被突兀撩起,見尤姑姑在門口欠身笑道:“嵐華公主,太後剛遣奴婢來喚公主,公主就已經梳妝好了,當真是聰慧至極。”打量一番良怡後,又讚歎道:“姿容脫俗,甚是好看。”

良怡被這麽一番說,倒不好接口什麽的,明晏便道:“你也別說些恭維話,還是帶嵐華去太後宮裏吧。這外頭風雪阻著,腳程雖才幾步路,可還指不定好不好走。”

尤姑姑在明晏跟前,倒是不敢隨意說話,聽到明晏的催促,也就安排人備好傘,又親自選了件厚重的鬥篷給良怡披上,才帶著出了嵐華宮。

門外除了須走的路外,都或深或淺地覆上了雪,太監們還不停地掃著雪,偶見一些走得急的,一連摔了幾個跟鬥。

良怡讓雲閑扶著,倒也走得安安穩穩。

剛到孝慶宮殿門口,就聽見太後的笑聲傳出,連風雪的聲音也未能將其掩住。

尤姑姑在前頭,挑開了牡丹折枝的暗紅簾子,笑著讓良怡進去。

一腳踏入門內,候在門側的宮女就上前遞暖爐,解鬥篷,又引著朝屏風內走去。

“見過太後娘娘。”良怡在前頭進去,先朝太後福禮。

“別多禮了,快過來看看,這是徽國使臣。”太後朝良怡擺手免禮,臉上還帶著止不住的笑意。

良怡抿著唇,有些怯意地走到太後跟前,就被太後拉著坐到了旁邊。

良怡抬眼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徽國使臣。見這使臣上衣緊致,邊上鑲有褐色獸絨,上衣連接著下裳,並在腰間加了一圈襞積,腿上放著一個尖頂喇叭形的瓦楞帽,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卻也在看著良怡,眼裏很是滿意。

“嵐華公主倒不似阜國一般的女子啊,這通身的氣派,遠與常人,眉眼間總帶著一股英氣!”徽國使臣先開口說道。

良怡笑著低下頭,卻不敢隨意接話。

太後聽後,是又大笑起來,一手覆上良怡頭頂,一邊爽快地說:“這可是我們阜國武將世家的閨女!怎麽能沒有英氣?定會給你們徽國一個英姿颯爽的五皇妃!”

徽國使臣起身將帽子掩在胸前,躬身一禮後說:“代徽國的五皇子先謝太後!”說完又看了眼良怡,“這女子英姿颯爽是再好不過了,我徽國女子均善騎射,大氣爽朗,卻少有公主這般既含怯,又英氣的女子。隻怕到時候太後可舍不得這樣的公主了。”

良怡坐在一邊,雖然知道這徽國使臣話裏頭奉承的話多,可聽起來卻讓良怡覺得是在說著別人的事。

太後聞言,別有深意地看了眼良怡後,才笑著說:“舍不得也得舍啊,咱倆也別盡說話了,讓畫師去畫個畫像吧。”說完,便拍了拍良怡的背。

良怡起身謝禮時,見太後依舊看著自己,心頭一緊,忙低下頭去,躬身退下。隻怕這太後一聽英氣什麽的,又想起兵法來。良怡想著,搖頭歎了口氣,隨著宮女入了一個側間。

入側間後,難免又和畫師一番客套寒暄。於此,不在話下。

等回到殿中時,徽國的使臣已經離開,太後和良怡說了幾句話,就見畫師出來,說墨已經幹了,得送去給徽國使臣。良怡見太後也略有疲態,便也借此一同告退,太後不再多留,就讓良怡回去了。

良怡讓雲閑打著傘,也不回嵐華宮,而是逛著到又到了肅心院門口。

因今日接見徽國使臣,又連下大雪,便沒有在此開課。肅心院的匾上,都積滿了白皚皚的雪。

良怡抬頭看了很久,隨後才轉身朝嵐華宮內走去。

“快到懷風殿去,那裏看得到宮門!”一群宮女太監細聲交談著,見到良怡,忙噤口站好躬身福禮。

雲閑皺眉上前喝斥道:“吵吵嚷嚷的成什麽樣子?萬一磕碰摔著,衝撞了誰,看誰給你們說情。”

被雲閑一喝斥,那些宮女太監忙跪在地上磕頭。良怡見他們磕在雪上,也不願折騰他們,便讓他們起來,問道:“方才你們說什麽懷風殿?急著到那去做甚麽?”

一個太監唯唯諾諾地站出來說:“徽國人得了禮,要回去了。奴才尋著沒見過,便攜著去看。懷風殿恰好能見到宮門處,又沒貴人住在裏頭……”

良怡聽到“徽國人得了禮”一句,心裏煩躁起來,總覺得這些宮人們口中的禮,便也是自己,想著直接回去嵐華宮內,但又想看看徽國遠去的隊伍,便讓宮人們領著一同去了懷風殿。

站在懷風殿門口,雲閑為良怡打著傘。

良怡看著宮道上,輛輛馬車踱步朝宮外走去,鮮豔豪氣的綢緞裝飾著車篷,與良怡房內的衣裳如出一轍,熟悉,但卻下意識地感到陌生和恐慌。

直至車隊都駛出了宮門外,懷風殿內再也看不到一丁點蹤跡。

雲閑想要勸著良怡回宮,卻見良怡突兀抬手指著宮門處說:“雲閑,他們走了。”

“恩,他們走了。”雲閑打著傘,恭謹著回答。

“但他們還會回來的,會把我帶走。雲閑,我卻再也不能回來了……是嗎?”

“公主……”

良怡收回手,轉身走出了懷風殿。雲閑一愣後,心內歎了口氣,碎步隨在了良怡身側,為良怡打著傘,遮著風雪,似乎這樣能使良怡少受一點冰寒。

欲知後事端詳,且聽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