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傷流·溯源·折楊柳

蠟黃的日記已塵封多年

泛著綺麗的詭異的色彩

隨手翻開一本

每字每句都撕扯著我們內心的痛楚

沉靜的走在泛著油光的柏油路上

共同和著一支古老的曲子

氣息都深刻的碾進彼此的年輪裏

耳邊有你殘留的氣息

那些記憶中的人們幻想著孤獨

徹徹底底的孤獨

哪個陰暗的角落

傷痕一點一滴濺開

知覺卻依舊麻木

依然走向不知歸屬的遠方

——傷流·溯源·折楊柳

以後不要在理我了。

一句話就結束了那麽多年的感情了麽。是誰錯了呢?

原本大家都沒有錯,包括秦雅楠,喜歡一個人有錯麽。

長歧站在那裏想了很多。從大家最初的相遇,到最初穀澤第一個追求的女孩子。

十五歲的穀澤,第一次遇見自己心儀的對象,女孩長發披肩,樣貌清秀,隻是一個偶然,那天穀澤起來晚了,隻好擠公車。然後就遇見了她。在接下來的半年裏,穀澤在每天的七點半出現在153公車上,即使自己家離學校隻有兩站路的距離。但在這段時間隻有見過幾次女孩。那段時間穀澤常常走神,要麽就是傻笑。說是少女懷春,大概就是這樣吧。

一天早晨,穀澤再次遇見女孩,於是鼓足勇氣,走上前,作自我介紹然後表白,紅著臉說了半天女孩卻沒有反應穀澤用手碰了碰女孩,女孩一回頭,穀澤才發現認錯人了,當時羞愧不已,車到站就迅速跳了下來。

穀澤告訴長歧和辛子,結果兩個人足足笑了半天。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昏暗的路燈,把長長的街道分成一小段一小段,天空中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是要下雨了吧。

長歧在教室不知不覺呆到很晚,出門時,學校的晚自習就快要開始了。

天色的昏暗並沒有使路上的行人減少,校門口的小販,推著小車,上麵擺著各種小物品,吸引著不同年齡的孩子們。

穿過馬路,從長歧身邊走過一對情侶,男的著裝時尚頂著一頭耀眼的金發,女的畫著濃妝,很誇張,很漂亮。披散著黑色的長發。走過長歧身邊,女孩朝男的懷裏鑽了鑽。

那個女孩很眼熟,在哪裏見過。長歧想。

是,是秦雅楠,對就是她。長歧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肯定的點著頭。不會有錯的。

長歧轉身,偷偷的跟在兩個人的身後,走到一片昏暗的地方,兩個人停了下來,開始瘋狂的接吻。男的在她身上不老實的摸著。

秦雅楠,你知道你在幹什麽。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長歧終於忍不住大吼道。

兩個人嚇了一跳,但很快又鎮靜下來,

呦,我當是誰呢,秦雅楠頓了頓,轉過頭對身邊的男人說,這就是我給你說的那個,我爸找的那個女人帶的拖油瓶。秦雅楠臉上露出叫人惡心的笑容,長歧想了很久,隻有惡心兩個字來形容她的笑容。

你……長歧沒有往下再說,轉身想要離開,原來自己還在為她擔心,現在完全被憤怒包圍了。

拖油瓶,就是嘛,有種在識相一點,把你媽一起帶走啊。接著又是一陣刺耳的笑聲。

天下起了雨,雖說不大,但長歧的衣服還是很快被打濕,那雨水冷的刺骨,澆濕了他的心,長歧很矛盾,自己不想和他們爭執,因為那沒有意義。長歧不會做哪些浪費時間有沒有意義的事。在外麵徘徊了很久,去辛子家,要麽去穀澤那。但是突然想起下午的事,還是那也別去的好。

謊言如潮水一般覆沒了一切,謊言和欺騙哪一個更可怕,是謊言,人和鬼哪一個更可怕,是人。朋友和陌生人哪一個更可怕,是朋友。

推開家門,秦雅楠笑臉相迎,準備接下長歧的書包。長歧哥,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下這麽大的雨,怎麽不打傘,看你衣服都淋濕了。然後又是拿毛巾,又是倒水的。

你不要假惺惺了,離我遠一點。長歧瞪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人。

小歧,你怎麽這樣對妹妹說話。快道歉。

道歉,你不問問她都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是不是有一天她和她的爸爸傷害到你,你才肯相信我呢。憤怒完全讓長歧喪失了理智。長歧走進屋子,將門反鎖上。

小歧,你怎麽這樣和媽媽說話,你知不知道媽媽很傷心。

算了,小孩子的話,別太在意了。客廳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虛偽,長歧說道。

隨手拿了本書翻著,卻怎麽也看不進去,他的頭很疼。於是早早的睡下了。

外麵傳來了談話聲,不是很大,但卻足以打破之前的一小段寧靜。

吵死了。長歧抓起身邊的書,朝門上砸了過去。聲音小了一些,但那嗡嗡的說話聲,好像許多隻蒼蠅聚在一起開會一般,叫人心情更加煩躁。長歧將整個身體都塞在被子裏。隱約中又看見了秦雅楠的惡心的笑。

長歧喜歡沉寂的黑夜,甚至會覺得黑夜很安全。他習慣一個人沐浴著夜色,一個人在黑暗中驚醒,又沉沉的睡去。

夢裏,長歧一個人在落英繽紛的小路上走,八歲,九歲,十歲……一直到十八歲,路的盡頭,父親站在那裏,微笑的看著他,然後上前,用手輕輕地拿掉落在長歧發間的花瓣。這個夢長歧從小做到大,夢中的自己一點一點長大,而父親卻始終停在那個時候。

我真的好孤單,爸爸為什麽不理長歧了,是不是長歧不聽話。我以後一定聽話,爸爸,爸爸。年幼的長歧趴在父親的遺體邊,看著父親沉沉的睡去,就真的以為父親是睡著了。母親在一邊不知道哭得昏過去了多少次。直到開始下葬,蓋棺的那一刻,長歧才哭了出來,小長歧在那一刻才突然反映過來自己要永遠見不到父親了。開始大聲的哭了起來。在場的人又再一次流下了淚。

雨下了一夜,早晨的天已經放晴,這樣的天,晴的無奈,晴的感傷。

早上好,長歧走上前給辛子問好。

辛子抬起頭,嘴角的肌肉輕輕地牽動笑容,可笑容卻僵在嘴邊,嘴角上揚,又長了張,像是在說什麽話,有欲言又止,或者是說了,隻是聲音太小,小到辛子自己都聽不清。

離早自習的時間好早,但是教室裏有了不少人,小聲的背著單詞,發出嗡嗡的聲音,長歧安靜的走到座位,從書包裏取出課本,開始小聲的背單詞。

長歧,你能給我講一下這道題嗎,我不太明白。

長歧接過女孩手中的習題,在稿紙上飛快的演算。這個,小球從這裏進入磁場,受到磁場力的作用。做勻速圓周運動……懂了嗎?

女孩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算了吧,我再給你講一遍。

長歧同學,這麽晚才來上課,你知道你遲到了多久,不如下課在來。英語老師皺著眉瞪著長歧。

是準備下課在來,我知道,我遲到了。

你進教室問什麽不喊報告。英語老師有些發火,其實並不是針對長歧,也許因為講課不夠生動,況且又是枯燥乏味的英語,所以即便是高三,聽課的人也是很少,大家都各自忙各自的,老師就像是在演獨角戲,偶爾有幾個人抬起頭,回答一道題,念幾個單詞。再好看的戲沒有觀眾的配合,一切都是零。

我不是怕打擾您上課嗎。

你怎麽不知好歹,我為了你好,別以為你現在學習好了,就了不起了嗎。

剛才的這一吵,所有的人都抬起頭,連小聲說話的都停了下來。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幾十雙眼睛全部盯著講台前。

有本事,你就走,不要來上我的課,現在的孩子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

好,是你叫我走的。長歧轉身離開。

不要啊長歧,前排的同學小聲的叫住長歧,可是長歧已經消失在門口。

長歧來到他們常來的空地,那本是學校的儲藏室,後來拆掉了,長出了許多蘆葦,雜草。對其他人來說,這不過是塊荒地,而對於喜歡蘆葦的長歧他們說,這是個很不錯的地方。

四月,蘆葦開始發出嫩綠的芽,還有一些,幹枯的站在那裏,金黃中帶著些綠,新舊交替,過不了多久,濃濃的綠就可以完全蓋住之前的金黃。生命不過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輪回。像這些蘆葦一般,安靜的生長,安靜的死亡。當你還不曾注意時,他的生命就此完結。

長歧坐了下來,上一次來,還是去年的第一場雪,轉眼半年就過去了。

現在的脾氣是壞了不少,今天是有些過分了,就連以前的自己都不曾頂撞過老師,是自己過於情緒化了,老師也有苦衷。還是去道個歉吧。長歧一個人想了很久。

午飯後,長歧找到老師,給老師道了歉,老師的態度也很好,說自己太衝動了,他理解高三的學生壓力很大,不該因為其他人不聽課就把火全部撒在長歧身上……

窗外仍是豔陽高照,但陰暗處,還是很冰冷。

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呢?

下周又要考試了。

不會吧,我還有好多地方沒有複習到呢。

天啊,我快支持不住了,遲早有一天死在考場上。

這麽快。一個月又過去了,長歧聽到同學們的抱怨。才猛地想起下周六要考試了,高考前的倒數第二次模擬考。

同學們,下周考完試,學校組織體檢具體情況到時候再通知。對了,下周考試大家都準備的怎麽樣了。

不怎麽樣啊。

考試也太頻繁了吧,再說下周不是要校慶了嗎。我們放不放假啊。

對了,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們,是關於校慶的。

真的,我們不上課。

還是我們可以參加。

不對,應該是我們可以參加而且不用上課。

靜一靜,大家聽我說。老師拍了拍桌子。

由於校慶和體檢是同一天,所以體檢完放半天假,至於校慶,你們應該趕不上了,就別想了吧。

切,什麽嘛。

就是,我們怎麽那麽倒黴,別人校慶,我們卻要去醫院。

就是,還不如上課呢,是吧長歧。

啊,哦。長歧抬頭應了一聲,又迅速把頭埋在書裏。

哎,現在的長歧和過去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

是啊,就你,別說名校了,你連一般的都危險了。

傷心的時間像水一樣流淌,又像蝸牛一樣緩慢前進。

不知什麽時候,夏天的腳步就這麽近了,爬山虎開始瘋長,包圍了整個校園。

長歧很羨慕這些藤蔓,轟轟烈烈的生長,轟轟烈烈的死亡。

長歧從教室出來天已經很晚了,還是那天的女生,抓住長歧問物理題,講了半天才弄懂,長歧走出教室伸了個懶腰,太陽已經落山了。

辛子和穀澤重歸於好,所以自己也沒必要排擠自己。

剛下樓的時候看見校園裏還有些小學生,大概是課文沒有背出來,被老師留下來背書吧。

長歧想起小的時候,自己因為貪玩忘記背課文,常被老師留下來背完才許回家。那時母親回家很晚,總以為長歧很早就回了家,沒有一句關心,沒有一句訓斥。

有些潔癖的長歧吃不慣外麵的飯,開始隻是餓肚子,後來學會了煮泡麵,在後來學會了做各式各樣的菜。

辛子第一次看見長歧做出的一桌子菜,吃驚的不得了,慚愧得不得了。然後回家纏著母親教自己做菜。母親習慣了吃長歧做的菜,他知道兩個人口味的輕重,總是做得恰到好處,知道兩個人要吃多少米,到幾成熟時口感最好。

現在秦叔秦雅楠的加入,母親在家的時間漸漸多了,加上自己功課很忙,難得做一回菜,鹽卻加的太多,害得大家猛喝了一晚上的水,第二天不得不頂著核桃一樣的眼睛起來上學。

天空陰沉沉的給人感覺很壓抑,呼吸都有些不暢快。

長歧早早來到學校,其他年級的學生正在為校慶做最後的準備。露天舞台已經搭好,上麵鋪著鮮紅的地毯。

老師把體檢表發給大家,然後一起坐車去醫院,長歧坐在最後一個靠窗的位置,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不管坐車還是去餐廳都喜歡靠窗的位置。穀澤和辛子坐在前排,長歧的身邊坐著一個同班的女孩子,個子不高,容貌一般,正紅著臉偷偷看著長歧。說起長歧,女孩子們都會不自覺的臉紅,他可是女孩子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可長歧卻心有所屬,對所有人,都是絕緣體。老師不停的囑咐,安排去醫院的流程。長歧把頭偏向車窗外,看著窗外快速後退的樹和行人。

很快,車子停在市醫院的門口,車門打開,學生從車上湧了下來。

你多重,我比以前輕了五斤。

我也是,輕了四斤呢。

阿木,你呢。

別提了,都怪我媽,天天給我補,我又重了六斤。

長歧,你呢。說著辛子搶過長歧手中的體檢表。長歧,男,身高181CM,體重56KG。

沒搞錯吧,身材這麽好,太讓我們羨慕了。說完辛子做花癡狀。引起周圍一片女生集體臉紅。

從醫院出來,已經是中午了,由於早晨沒有吃飯,有這麽一折騰,肚子早已咕咕叫了。找了附近的肯德基隨便吃了點東西,又回了學校。那一大片蘆葦已全是綠色,一陣風吹過,留下深深淺淺的綠和葉子輕輕摩擦的聲音。很輕很輕,輕的叫人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和喝彩聲,節目應該很精彩吧,長歧一直沒有湊熱鬧的習慣,這次也沒有。

初夏的微風給人以愜意的感覺,吹到身上感覺麻麻的,涼涼的與皮膚親密接觸。長歧想了很久,近來的事一直讓他很心煩,秦雅楠時不時還會做出一些讓人不愉快的事,但是比起以前,還是收斂了不少。母親已經徹底站在秦雅楠那一邊了。還常常責怪長歧,但無所謂的爭辯沒有意義,這時長歧通常會選擇默默走回房間,反鎖上門,靜坐,發呆。

高考的腳步越來越近,長歧又感到一陣陣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