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傷流·星晴·發源地

又是一年的末期,新年的腳步近了,這最純真的思想,是誰,在夜裏唱著悲歌,是誰,凝望那絕美的夜色。

長歧擺弄著生日時韓晨送的小木盒,暗紅的顏色,雕刻著精致的花紋,但是花紋的紋路已經有些平滑了,是常年觸摸的結果。可見盒子的主人是多麽的在乎它。這本是韓晨母親臨走時留給他的,裏麵有勇氣,執著,堅強,義氣。

長歧說,裏麵還缺少一樣重要的東西。

是愛。

對,我會努力找尋一份真愛,來填補這塊空白。

然後我在轉送給你。

好,我等你。

12月31號,第一中學繼往年的習慣進行模擬考試,長歧交了試卷,站在教室門口等著韓晨,考試完了,接著是兩天的假期。

考得怎麽樣?

一般般啦。你呢?

還好。

放假去我家吧。

算了吧,我想休息一下,明天回家拿一些東西。回家後要玩的開心點哦。

嗯,下次見麵就是新的一年了。

是啊,我們一別可就是一年啊。那我們要不要像電視裏演的一樣找個地方挖一個坑,把今年得不愉快都埋掉。

你也太煽情了吧,要不要像黛玉一樣,也葬一下花呢?

玩笑,玩笑而已。

好啦快走了,天不早了,早點回家去吧。韓晨滿臉笑容的推著已經穿戴整齊的長歧出門,看著長歧的背影,韓晨的眼裏閃出一絲憂傷。走廊地盡頭,長歧再次回頭,韓晨還站在門口,長歧向韓晨揮了揮手,韓晨再次露出微笑,轉身進了宿舍。空蕩蕩的走廊安靜的叫人害怕。

習慣真是要命的東西。當韓晨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自立的孩子了,不知道從什麽時間起開始對長歧有一種依賴感,那種感覺淡淡的,平時可能還感覺不出來,但隻是短短的分離,這種奇怪的感覺就油然而生。

處事的態度永遠的不溫不火,這一點叫韓晨不得不佩服,是長大了嗎?

一年前,或者說半年前的長歧還不是這樣的。再或者是那個讓自己一再牽掛的人已不再身邊。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隨手翻著本詩集,韓晨默默地念著,是元稹的詩,韓晨最喜歡的,長歧也喜歡詩,風格也有點像,都是那些細膩柔軟的文字,而不是男孩子通常喜歡的那些氣勢磅礴的東西。有時覺得自己內心像一個煽情的女孩。經不起一丁點的風吹雨打。

陌生這個詞,該怎麽說呢,最熟悉的陌生人,也許是這樣吧,與父親的戰爭有多少年了,自己確實記不清楚了。那一個家,他感覺不到一點點的溫暖,寧可獨自一人麵的冷冰冰的牆壁也不願意回到家裏去。

韓晨翻了個身。長歧,現在的你在做什麽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街邊的路燈昏昏暗暗的亮著,橙色的燈光,是夜唯一的溫暖。

一個轉角處,一隻黑色的貓從長歧的身邊躥了過去,長歧的心拉緊了一下,隨後一個女孩子從後麵跑了出來,穿著很隨意,頭發在腦後隨意的挽成一個髻。

對不起,嚇到你了。

沒有關係,需要幫忙嗎?

我自己來就行了,我的貓從家裏跑出來了,我要趕快把它抓住,上一次就差點跑丟了。女孩很不自然的對著長歧揚了揚嘴角,用手將前的碎別在耳後。

沒事的,我幫你。

嗯,女孩沒有再拒絕長歧。

兩個人花了好一陣工夫才把這隻不太乖的黑色小貓捉住。

謝謝你。女孩抱著小貓,用手輕輕的撫摸著小貓的頭。我叫阮頁,住在這個小區。

我叫長歧,我家住在前麵不遠,我先走了,以後不可以這麽淘氣了。說著長歧又用手摸了摸小貓的頭。再見。

離開學校二十五分鍾,長歧站在家門口,從書包裏掏出鑰匙,插進鑰匙孔,向左旋轉九十度,門開了,長歧打開門,母親迎了上來。

小歧回來了,外麵很冷吧。說著母親就要接過長歧手中的書包。

還好,我自己來吧。

放幾天假?

兩天,後天晚上要上自習。

餓了吧,飯馬上就好了,你去準備一下吧。

嗯。

長歧換好拖鞋,脫下外套掛在門口的櫃子裏,背著書包走進自己的房間,走廊旁邊的房間有些新放進去的行李。應該回來了吧。

長歧把書包放進臥室,然後到客廳接水喝,看著秦雅楠穿著睡衣,正在拿毛巾擦拭自己濕漉漉的頭發。

長歧哥,你回來了。雅楠看見長歧說道。

嗯,什麽時候回來的?長歧拿著水杯喝了一口水。

下午,我們早晨就放假了,坐了好一會車呢。雅楠一麵擦拭自己的頭發一麵說。

哦,我們才放假。

那我先回屋了。

嗯。

長歧轉身坐在沙發上,拿著遙控器打開電視機,無聊的換著頻道。電視裏的男男女女穿著紅紅綠綠的衣服,做著無聊的遊戲,再換到下一個頻道,是一場跨年演唱會,裏麵各路明星雲集,長歧對他們不感興趣,索性關掉電視,向廚房走去。

媽。我來幫你把。

不用不用,我馬上就好,餓了吧,馬上就好,馬上就好。母親顯然沒有料到兒子會有這種行為而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我幫你擺好碗筷。長歧揚起嘴角,給了母親一個美麗的笑容。

我們的小歧長大了。母親很欣慰的笑了。

說什麽呢這麽開心。

秦叔。

小歧回來了。

嗯。

飯好了,叫雅楠吃飯吧。

一家人好久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了。今天難得兩個孩子都回來了。

是啊。來我們一起幹一杯。

媽,你做的菜真好吃,我在奶奶家常想著你做的菜呢。

是麽,那你就多吃一點,說著又夾起一塊排骨放在雅楠的碗裏。多吃點。

奶奶還好麽?

還好。

你說我們把她接過來,一家人在一起多熱鬧,也有個照應,可他就是不願意來。

是是是,你的好意我替他老人家心領了,她一向都喜歡安靜,在老房子住久了,她還不習慣大城市的生活呢。

是,委屈我們雅楠了,還要照顧奶奶。

沒有關係的,我是奶奶看著長大的,照顧她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啊。

好了,快吃飯吧,菜都涼了。

坐在旁邊的長歧一直沒有說話。他覺得他們才是很和諧的一家人。自己隻是個可以被忽略的旁觀者。

吃完晚飯,長歧回到屋裏開始做功課。拿著筆,腦海裏一直都是那個叫阮頁女孩的一舉一動。捋頭發,捉貓,捉貓,捋頭發微笑。一遍一遍重複著,那一切仿佛近在咫尺,長歧情不自禁的笑著。想必少女懷春也不過如此吧。

長歧,穀澤的電話。

來了。長歧起身走到床邊,拿起電話。

穀澤啊,在做什麽呢?新年快樂。

長歧還好麽?我們再開迎新晚會呢,很熱鬧你聽。

長歧聽見聽筒那邊想起自己最喜歡的歌。

我等了很久了,就是為了給你聽這首歌。

謝謝了。你們還沒有放假麽?

放三天,你呢?

兩天。後天晚上還要上自習。

別太累了,有時間就放鬆一下,別給自己太多壓力。

嗯,我知道了。

那你忙吧,我先不更你說了,這太吵了。

嗯,再見。

再見。

不到兩分鍾,電話再次響起。

喂你好。

長歧,我是辛子。

辛子啊,還好麽?

還好啊。新年快樂啊。

嗯,你也是啊。我這可熱鬧了,現在是迎新晚會,一會還有煙花和倒計時。

真好啊,我下午才考完試。

嗬嗬,這可是學校每年的例行公事啊。

累死了啊。

可別,我可不希望你英年早逝。

嗬嗬,不是開玩笑的麽。

好了先不和你說了,我這還有點事,下次再聊,這太吵了聽不太清楚你講的什麽。

嗯,再見下次聊。

放下電話,長歧坐了一會,迅速的撥了一個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接著長歧又撥了一個號碼,電話嘟嘟的響了半天,就在長歧放下電話的前一秒,電話那頭一個啞啞的聲音傳了過了。

喂。

韓晨,你沒有回家麽?

明天一早回。

你的聲音怎麽了?

不知道,因該是剛才睡覺的原因吧。

要我過去陪你嗎?

不用了,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回家。

嗯,你一個人行麽?

放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和你說了,我要睡了。

那你睡吧,再見

再見。

長歧掛上電話,心裏卻是清冷一片,完全鮮明的對比,穀澤和辛子那邊都是很熱鬧的樣子,而韓晨那裏卻是死一般的寂靜。安靜的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樂觀的韓晨卻最是叫人擔心,他的傷,大概就隻有長歧了解吧。習慣掩飾,習慣隱藏。

長歧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其開始依賴韓晨,蔡智恒在《懈寄生》中寫道我們都是一株寄生植物,當一個寄主離開。我們會選擇下一個寄主。長歧想韓晨大概就是自己新的寄主吧。彼此不能分開那種感覺甚至超過了對相處了十幾年的穀澤和辛子。

那樣的夜寂靜的讓人害怕,沉悶的空氣仿佛會壓碎一切。

韓晨感覺很冷,打開空調,縮在被子裏,蜷縮成嬰兒狀,還是冷。是心冷嗎?

第二天一大早,長歧就匆匆趕回宿舍,韓晨已經離開,心裏懸著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他這才放了心。

回家路上順便買了早餐,走到昨天遇到阮頁的地方,長歧站了一會想起昨天的那些畫麵心裏有些暖暖的。一時間他竟然想要再次見到阮頁。想好好看清那張在路燈下黯淡的臉。

回到家,母親已經起來了。

小歧,這麽早去哪裏了?

學校有點事。

什麽事?

沒事了,回來路上順便買了早餐。

母親沒有多問,接過長歧手中的東西,她知道,長歧不說,她就是問也沒有用。

小歧,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辛子

她怎麽了?

你先別急,聽我說

哦。

辛子的爸爸沒有事了。事情已經水落石出,是有人陷害栽贓嫁禍。

真的麽,太好了。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況且這樣地事情怎麽能開玩笑。

我還正在發愁怎麽告訴辛子呢。

辛子一家都是好人,好人總會有好報的。

媽,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迷信啊。

說實話,辛子那小姑娘,我打心眼裏喜歡她。又聰明又漂亮,你們要是在一起就好了。

媽,你說什麽呢,沒發燒吧你,我和辛子是好朋友啊,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小歧,不好意思了,媽媽開個玩笑,都不行了。那麽護著她。

媽,你就別拿這種事開我玩笑了。

說什麽呢,這麽開心。

秦叔。長歧有禮貌的問好。

怎麽不多睡一會,今天不用上班的。

就許你們母子倆說說笑笑不許我來湊個熱鬧。

好,你來,叫你也來湊湊熱鬧。

媽,我吃好了,先回屋寫功課了。

兩天的假期很快就結束了。長歧整理好東西準備回學校。

媽秦叔,雅楠。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有空就回來。

嗯,有時間我就回來。

媽,你別送了,進去吧,外麵挺冷的。

我就想送送你。

回去吧,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好,有空就回來。

母親一直吧長歧送到樓下,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心裏有說不出的愧疚感,想和兒子親熱一下,可長歧卻總是帶著一種防備心理。對自己不冷不熱的,自己雖說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可畢竟他們是母子啊。兒子一天天長高長大,背影麵相,都像極了他父親,俊朗。陽光。隻是長歧比他父親更加瘦弱。那個曾經她最深愛的男人,現在,他的唯一血脈卻與她不親。她是傷心的,她是一個成功的女人,但絕不是一個成功的母親。這也是她最最遺憾的。

長歧走出很遠偶然回頭,發現母親還站在樓下看著他,長歧衝著母親揮了揮手,看著母親似乎在說著什麽,直到看見母親也向這邊揮了揮手,然後消失,長歧才轉身離開。淚水在眼睛裏打轉,長歧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大步向前走去。

長歧,長歧回頭的一刹那,一隻手伸出來,拍了自己的右肩,長歧回頭,出現了那張陌生有熟悉的笑臉。

阮頁,你怎麽在這。

我在二中上學啊,你呢?

我在實驗中學。

我們順路呢。

嗯。

你讀高幾?

高三複讀。

我也是高三,怎麽複讀呢,不是成績不好吧。阮頁開著玩笑說。感覺像是認識多年的朋友無比的親切。

出了點事,錯過了高考。

你讀理科麽?

你怎麽知道的?

一般男孩子對理科都比較有天賦,我就不行了,物理化學一竅不通。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

順路麽,沒有關係了。

我走了再見,阮頁露出調皮的笑。

再見。

說完,女孩轉身向學校跑去,長歧站在原地看著那個遠去的身影,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自己有肌膚潔癖,所以夏天寧願早起也不願意擠公車,公車上人多,難免會有些觸碰,長歧會感到很不舒服,即使在冬天也會一樣。辛子還常說,長歧啊,你是不是記錯生日了,你是處女座的吧?

對阮頁卻不一樣,同樣是陌生人,算不上熟悉,隻不過是說過兩次話而已。可長歧卻沒有那種不舒服的感覺。這個女孩,真是有點可愛呢。

長歧回到宿舍,韓晨和宿舍的其他兩名成員都在,長歧拿了兩本書,叫上韓晨,一起去自習。

長歧,你沒有事吧。一個人在傻笑什麽呢?

哪有啊,隻是覺得今天的月亮真美。

韓晨順著窗子向外麵望了望。

月亮?哪有啊,我怎麽沒有看見。長歧你確定你沒有事?

哈哈哈哈,開玩笑了,快學習了。

長歧埋著頭做題,可思想卻怎麽也集中不起來。腦子裏一直都是阮頁,飄來飄去的。原來她就在隔壁學校,原來她也讀高三。文科,喜歡貓。然後是阮頁的笑,用手拍自己的肩……

新的一年代替了舊的一年,所有的憂鬱不快,都被清除出去,完全的格式化。隻是不知道所代替的是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