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躲在暗處的人

這時,月亮已經從雲層之中,鑽出來了,洛雪隱身處一片濃密的樹林,新生的葉兒,如傘蓋一般,遮蔽了整片天空,這一片樹種的疏了一點,淡淡的月光灑下,給那個委頓的身影上,灑下淡淡的,白色的斑點。

那樣的斑駁陸離,仿佛是繪下的某種圖案,明明暗暗。

正在這時,一個淡淡的,幾乎不可聽聞的聲音從身側傳了過來。

“真看不出來,這女子的性格,還有些倔強,嗯,撇下這相貌不說,這性格,這性情,倒真有幾分像那個人的樣子……”

“可是,也隻不過是象而已……”

那樣的話,輕若雲,淡若風,而那人的眼神,更象是天邊飄逸的雲彩一般,看不出焦距,摸不著目的。此時,他就在你的身邊,侃侃而談,語氣儒雅而且平和,淡漠而又淡然,說不出的落寞之意。

那感覺,仿佛四海雲起,天高月明,都不是他眼裏的風景。而他的眼睛,分明是看著你的,可是,你卻沒有有點可以感覺到他注視的樣子。

此時,雖然他就在你的身邊,可是,卻又仿佛離你很遠,遠得,腳下的方寸仿佛就是天涯,而你,哪怕使出全身的力氣,根本沒有辦法站到他的身邊去。甚至,他的表情,也是淡然的,無心的淡然,無心的淡漠和落寞。即便,他的眼睛是看著你的,可是,你卻永遠都狂不透,他的如水的眸子,究竟有多麽的深,而他關心的重點究竟在哪裏。

洛雪隱的眼神凝了一下。

然而,身上的傷實在是太重,五髒六腑除了疼痛,還是疼痛。她苦笑著,勉強將無神的眸子的光聚集,然後,望向了月下的男子。

她聽到那人說,她很象某一個人,可是,就如他所說,象,又如何?

月光下的男子,望著唇角不停地流血的洛雪隱,忽然,靜靜地笑了起來。

仿佛臘梅在覆雪之下,露出一點點嫣紅,仿佛春水之上,朝霞的臉龐剛剛倒映其中,有一抹叫驚豔的顏色,清晰在呈獻在洛雪隱的視覺。

又是一個美男呢……

那個人,年約二十來歲的年紀,年輕而且俊朗,溫文儒雅。他的外貌,和淨水湛那個黑心的王爺,有著三分的相似。身上,散發著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息。

他的臉龐,沒有淨水湛的白,他的鼻,沒有淨水湛的英挺,他的薄薄的唇,沒有刀削般的痕跡,就連他的眸子,也是普通人的黑色,而非淨水湛的澄澈。

而他的氣息,溫文爾雅,他的風度,淡若明水。就連他的眸子裏散發的光彩,也是帶著些許溫和的淡漠。甚至,他的整個人的身上,都散發著令人心動的溫潤氣息。

可是,那樣的溫和,卻又是遙遠的,遙遠,而且並不真實。他的人,明明就站在你的麵前,可是,給你的感覺,卻仿佛站在雲端。於是,所有的正視,都變成俯視,所有的微笑,都變成壓力……

他的身上,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衫子,同色的腰帶上,繡著精致的雲紋,長長的衣袂垂下,纖塵不染,足下的靴子,更是潔淨,仿佛,那麽遠的路,他並不是走過來,而是飄過來的一樣……他的舉手捉足,雖然不及淨水湛的凜冽,可也因了本身那種混然天成的氣質,令人不敢仰視。

他負著雙手,仰望長天。身上月白色的衣衫,因為繡滿了金線的緣故,所以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那個人,神態高貴,眼神落寞,他一步一步地向前,每一步,都帶著常人無法想像的優雅,還有高貴。

他望著已經委頓在地的洛雪隱,唇角含著一抹溫文而優雅的笑,搖頭:“你我,本不該如此相見的……”

看到男子上前,一黑,一灰兩個人影,身上還狼狽地沾了塵埃,可是,一觸到那抹白白色的衣袂,他們連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仿佛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一樣。特別是那個灰衣人,雖然這男子並沒有望他一眼,可是他的人在發抖,他的身體,也在發抖……

施盡了內力,洛雪隱暫時潰散如病夫。她用盡全力,慢慢地倚著樹幹坐下,望著那個神仙般降臨的白衣公子,忽然冷笑起來:“你是誰?”

神仙公子的表情,落在洛雪隱的眼裏,活生生的貓哭老鼠,假慈悲,所以,她根本就沒有想到,要和對方,客客氣氣……

當然了,最令洛雪隱不齒,甚至不爽的是,對方那種超出世人一般的自以為是的存在,所以,不論他說什麽,做什麽,洛雪隱的心裏,湧上的第一感覺就是厭惡,再就是排斥……

孔雀男,狐狸笑,蛇蠍心,金蜂針……

哼,這男人,恐怕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具體一點來說,姓淨水的,她從來就沒有看到過一個好東西……

因為傷重的緣故,她的冷笑極其虛弱,聲音也極其低微。然而,她的眼神,卻仿佛是不屈的戰士一般,直直地望著那個神色雖說溫和,卻看不到絲毫悲憫的高貴公子,宇眉之間,除了冷淡,就是驕傲。

看到洛雪隱的表情,白衣的公子,忽然愣了一下。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自從他記事起,因了他淩駕於世人之上的身份,因了天生注定的另一半血脈,他注定就是站在雲端的人,注定要接受眾的人敬仰以及膜拜。

所以,他的麵前,無論什麽時候,都是無數匍匐在腳下的奴才,他的麵前,都是低下高貴頭顱的鐵血站士。

可眼前的這個女子,她受的傷,是如此的重,她的內力,幾乎已經耗盡,可是,她的眼神,卻一樣的帶著令人看不透的殺戮氣息,她的表情,依舊仙子一般的高貴……

這表情,可是敗下陣來的人,應該有的表情嗎?

他再笑,輕若雲,淡若風。

他不答反問:“即便你知道了我是誰,你……又能如何?”

對啊,即便知道了他是誰,即便知道了自己就是傷她的背後的人,以她現在的情況,又能如何?

“我會殺了你……”洛雪隱的反應很快,語氣更快,每一個字眼,都帶著令人不能忽略的壓迫力,她閉了閉眼,冷笑著重複道:“或者將你今晚給予我的一切,都還給你……”

晚來的風,拂動白衣公子月白色的衣襟,本來還在負手而立的他,就在洛雪隱的這一句話裏,詫異地轉過身來。

她說什麽?她說要殺了他……

那樣虛弱而且狂妄的話,聽在他的耳裏,分明是一句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的話,可不知為何,他牽了牽唇,卻始終沒能笑得出來。

白衣公子的身後,站著一個瘦小的僮子。一看到白衣公子轉身,他連忙將早已準備好的凳子放在他的身後,然後令他可以舒適地坐下。

冷月在雲間嬉戲,清風吹走白雲。天邊的那抹藍,宛若鑲嵌著點點碎鑽的布匹,光光閃閃。

一身暗紅的洛雪隱,就倚坐在樹林的陰影裏。她的氣息,是那樣的微弱,她的呼吸,是那樣的淺薄。就連她的唇角,都還在不停地滲著血……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雖然虛弱,卻並不委頓,雖然傷重,卻狀若無事,而她,明明就敗在灰衣人的手下,可是,看她的表情,卻仿佛上凱旋歸來的將軍一樣,眼神淡定而且冷酷,令人幾乎不敢仰視。

不得不說,那樣的一個女子,簡直就是戰士和戰神的化身,百折不回,豪氣凜冽。

白衣公子,微微笑了起來,她望著洛雪隱:“隻能說,你是咎由自取……三天前,我曾派人警告過你……”

一語點醒夢中人。

洛雪隱驀地想起,數日前,有人曾在窗前警告於她,不得插手錢禦史的傷,可是,她非但不聽,還親自治好了他,看來,對方就是為了這件事,興師問罪來了……

可是,即便你興師問罪,又如何?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對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負責,而且,她從來也不準備負責。

哼哼,不是她不識時務者,而是現實的社會,毀了她一個做好人的機會!

“各取所需而已……”洛雪隱的眸子閃了閃,忽然淡淡地答道。

“好一個各取所需……不幸的是,你卻破壞了我的計劃。”月白衣衫男子的話很慢,每一個字眼,都帶著令人無法忽略的親和力。而他薄唇閃閃,臉上,甚至還帶著一抹令人心醉的笑。隻是,那笑意,不達眼底。

洛雪隱抿了抿唇,卻不再說話。

雖然,她並不知道,她破壞了對方的什麽計劃,可是,從他的話裏聽出,錢禦史必定是擋他他的道路,所以,才被他欲除之而後快。

忽然間,她就猜到了這個男子的身份。可是,如此一個高貴的男子,為什麽在月夜之中,現身於此呢?

她知道,先前的灰衣人,是對自己下了殺心的。可是,若真要殺自己,怕並不需要如此高貴的主子,親自出手吧……

看來,他還想在自己的身上,圖謀什麽東西……

洛雪隱腦子裏開始急速地旋轉,然後思忖著自己究竟有多少東西落在了這男子的眼中。

蘭心居裏,淨水湛倒沒有派人來監視,隻是有一天,她在後山練功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偷窺,看來,蘭心居中,有人在注視著自己的一切。直至自己離開,卻又不小心地落在了別人的視線裏……

洛雪隱忽然懊惱起來。

枉她自詡聰明,並倚仗著自己是未來人的身分,就以為自己可以洞察一切的先機,可以解決所有的難題……

現在看來,單單對自己出手的灰衣人對自己了如指掌的語氣,洛雪隱就知道,自己的行為,早已被一股潛藏在暗地裏的人,無一遺漏地獲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