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姐妹

那樣惹眼的嫣紅,那樣醒目的嫁衣,包裹著身材嬌小的年輕女子,而她滿頭的珠翠還未除下,璀璨的光輝,正隨著她一搖一動的頭,花枝亂顫。

而那個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卻是看不到麵孔的。一張臉,也用大紅的錦帕遮住了,隻露出了一對楚楚可憐的眸子。

她的雙眼,湛湛如秋水,流轉如清流。而雙手和頸間的肌膚,也是潔白如玉。再看她雖說驚慌卻依舊良好的儀態,以及渾身那種不同於常人的氣質。令人一望之下,就知道,這是個容色驚人的美女。

然而,她的神情卻又是多變的,望著淨水湛的時候,惶惶不可終日如被驚嚇到的小鹿,然而,一看到隻有紅紗裹身的落雪隱,被打得雙頰紅腫時,眼底竟閃過一絲興災樂禍的味道。

落雪隱斜眼望去,神色卻是波瀾不驚。戲演到這份上,正主兒,終於都出來了嗎?

“心兒,你怎麽來了?”看到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現。淨水湛的眉擰了一下,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神就柔和下來。他身子一晃,擋住了衣衫不整的落雪隱,長手一伸,攬過嫁衣女子的肩,柔聲說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我在等你,沒有你,我睡不著……可我聽說你在罰雪兒……求求你了,放過她好不好?”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楚楚可憐地望著淨水湛,有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打濕了蒙臉的紅紗。

所有人的眼神都開始變了,看向落雪隱的眸光更加不屑……如此惡毒和不知恥的女人,卻偏偏生得如此好命,萬千寵愛集一身不說,還有這樣一個不計前仇,拚命護著自己的姐姐……

“那樣的人,不值得你為她求情……心兒乖,我們回去了!”淨水湛蹙了蹙眉,望也不望一眼正被人捆粽子一般的落雪隱,撫著嫁衣女子的背,強拉著她,就要轉身離去。

他早就交待過不能讓心兒知道這事,可為什麽,她會在這節骨眼上出現?他並不想放過落雪隱,可更不願意讓他的妻子為這樣無恥的人煩心!

落在人後的落雪隱,忍痛抬頭,卻正看到臨跨出門口的一刻,嫁衣女子斜了一眼雖說狼狽卻依舊從容的落雪隱,眼底滿是嘲弄的光芒。落雪隱,想不到吧,你也會有今天……

落雪隱冷冷一哂,別過了眼神。如此拙劣的演技,如此誇張的動作,這女子,還真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看到落雪隱的表情,身著嫁衣的女子猛然頓住了身形。她眼神一轉,忽地掙開淨水湛的手,跑到落雪隱的麵前,一把推開挾持著她的家丁,就要去解落雪隱身上的繩索。一邊扭頭哀求道:“湛,求你,放了她……”

一邊假裝幫落雪隱解繩子,一邊卻用力撞她折斷的右手,再加上她幸災樂禍的眼神,口是心非的哀求,落雪隱看出來了,這女子是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因為,她看得清楚,這女子愈是假惺惺地幫她求情,男子的怒意就更甚。

果然不出所料,一聽到女子哀求,淨水湛眼裏的冷芒更盛,他一伸腳,將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的落雪隱踢開,然後一把抱起嫁衣的女子:“心兒乖,她真的不值得,我們走……”

那男子的一腳,起碼用了五分以上的力氣,落雪隱隻覺得被踢中的心口一陣窒息,身子一動,剛好壓在她折斷的右手上,劇烈的疼痛,使她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放了雪兒,放了我的妹妹……”

那個穿著嫁衣的女子哭著、喊著,掙紮著跑到落雪隱的麵前,“輕輕地”扶起她,又一下子捏在她被捆綁著的,已經斷掉的手腕上,帶著哭腔,“柔聲”地說道:“雪兒,痛嗎?姐姐一定會幫你求情的……”

被女子“很不小心”地捏緊的手腕痛得更是鑽心,那一聲“雪兒”叫得落雪隱的雞皮疙瘩都落了一地。雖說女子的眼神溫柔似水,但她手下的力道卻是大得出奇,隻聽又是“哢”的一聲,落雪隱本已折斷的腕骨又被撞了一下。

疼痛如潮水般襲來,落雪隱強自忍受著,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的痛苦表情。讓等待著欣賞的女子著實愣了一下。

看到落雪隱竟然連“哼”都沒有哼一聲,背對著淨水湛的女子,一臉的陰狠和妒嫉。在哭著安慰的同時,眼神卻是陰冷的,也是挑釁的,那眼神仿佛毒蛇的信子,直直地盯著落雪隱,仿佛在說:“怎麽樣,痛吧,可這痛,也隻是開始而已!”

然而,女子卻被人拉開了。眼前有些模糊的落雪隱隻看到一抹紅影快速地閃過,她掙紮著,慢慢地在牆角坐起,望著燈火下的女子,任汗水流滿額頭,唇間依稀有一抹奇異的笑。她定定地望著擁在一起的兩個人影,一字一頓地說道:“痛不痛……要不,讓人折斷你一支手臂試試?”

落雪隱冷笑著,望向了一把抱住女子,正在一邊盡力安慰,一邊後拖的男子,忽地說了句:“我會記住今晚的!”

明顯知道自己下手的力道,更加知道落雪隱此時的痛苦,在看到她依舊倔強且透著恨意的眼神時,那女子的忽然凝住了,不對,她不是落雪隱。最起碼,現在的她臉上的表情,絕對不是落雪隱此時應該有的表情……

然而,不過一刹那,她的眼神又轉了回來:“姐姐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你曾說過,嫁給湛,哪怕為妾,都要守在他的身邊……”

落雪隱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她知道,那是因為本尊的條件反射,也是因為對方說到了她在意的人。

她在意的人?

落雪隱的臉色蒼白如紙,她掙紮著別過身子,瞥了一眼仿佛眼裏隻有白衣女子的淨水湛,他的五官深刻而又英挺,眉眼俊朗,湛藍如水的眸子裏,隱隱是海一樣的溫柔和寬廣。一身的紅衣,柔和的表情,褪去了那一層暴戾的外表,他真的算是一個沉靜如水的好情人……

隻不過,不是她的,也不是這身體本尊的,他有自己喜歡的人,而他們充其量隻能算是仇人而已……

於是,她抬起頭來,在明亮的燈光下望著白衣蒙麵的女子譏諷地笑:“你可真是寬宏大量啊,若有人毀了我的臉,我想我會殺了她……”

她笑,然後一語雙關地說道:“因為,我從來習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落雪隱的語氣雲淡風輕,表情卻是詭異的陰冷,那樣無可無不可的語氣,那樣淡定且蘊含著劇毒的話語,再加上她那瞬間如王者一般的氣勢,使人相信,她絕對是說到做到……

一刹那,仿佛滿室的燈火都閃了一閃。所有執著火把的人,都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這真是那個惡名在外的落家二小姐嗎?卻為何,她的表情,仿佛一個生殺予奪的王者一般?

白衣女子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抬起淚水盈盈的眸子,靜靜地望著落雪隱:“可是,你是知道的……即便你怎樣過分,我都不會怪你的……你是我的妹妹啊……我們是血親……”

“即便你怎樣過分,我都不會恨你……”聽到這一句,落雪隱嗤笑起來,然而,笑到一半,她的眼神忽然凝住了,因為,女子竟然說“因為你是我的妹妹……”

“妹妹?”這究竟是什麽世道啊,妹妹竟然毀了親生姐姐的臉?

外表溫柔,其實內心狠毒的姐姐,還有暴戾恣睢到可以毀姐姐麵容的妹妹……這究竟是怎樣瘋狂的世界啊……

“心兒,我們走……”女子的控訴,仿佛擊在淨水湛的心上。他輕輕地幫女子抹去淚水,仿佛再在落雪隱的身邊呆上一秒,都覺得齷齪。他用力執起白衣女子的手:“也隻有你這樣的姐姐,才能容得下這樣的妹妹。要知道,我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淺顯的燈光下,白衣女子含垢忍辱般地微笑著回頭,隻是,那樣淡然的微笑,慢慢地變成詭異的竊笑……

落雪隱,我終究要將屬於你的,一樣一樣地奪回來……

身後的洛雪隱望著白衣女子愈來愈詭異的笑,感覺到整個身體又開始顫抖起來。她勉強支持,回敬了一個不屑的眼神:我們走著瞧……

兩人的視線在刹那間交錯而過,白衣女子在淨水湛的扶持下小心地跨過門口,然而,也隻有兩人知道,她們的心中,閃過怎樣驚濤駭浪的念頭……

“男的扔進蛇窟,將那賤——人,給爺扔進蘭心居………………”黑暗中的音調,平板地敘述著,仿佛那樣的生殺予奪,隻是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近聞。

那女子,現在自然是不能死的,她還有她的用處……

執著火把的家丁們齊齊應了一聲,然後拖起落雪隱和被封了啞穴的男子,徑直向後山走去……

身後的黑暗,潑墨似地注滿整個空間。不停閃爍的火把,仿佛家丁們的顫抖——蘭心居……

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