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懲罰美人

邊陲烽煙紛紛湧起,百萬強虜的鐵蹄卻早已踏破邊疆,橫掃三城,向著皇朝京師一路勢如破竹的殺來。天子聞訊,聖劍一揮,皇朝的十萬精銳大軍頓時直抵飛雁關去。從此,大地上又戰火四起,兵荒馬亂,天下匹夫走販也人人自危。

這一天黃昏,落日餘暉斜落在寧靜祥和的桃英鎮上。

呂曼兒倚在涼棚柱子旁,眯起那清澈的眸子,沉醉在這亂世難得的寧靜中,微微地一歎。任由著她那雙沉靜的雙瞳裏,倒映著一個青年在扶著一位老嬤嬤巍顫顫地要走過街的對麵。

“四婆,你要過對麵,跟我說一聲嘛。”青年追了上去,在空氣摸索了一會兒,終於摸到了嬤嬤的手臂。

老嬤嬤卻大刺刺地說:“你頂個屁用,我這老眼也比你的瞎眼強的多。”

那個老嬤嬤是把呂曼兒從小拉扯長大的奶奶,性格倔強好勝,但也熱情大方,年逾七旬,意誌卻從來不遜色於任何年輕人。

而那青年叫瞎子歌。是一個外地來的雜耍人,眼瞎,常年以一杆鐵槍作拐杖輔助;八年前隨著師父在桃英鎮住下,在這八年裏,呂曼兒和他慢慢成為了最要好,最無話不說的朋友。

此時,瞎子歌毫不介意地嘿嘿一笑,“這就是了,我的眼瞎,可腿沒有瘸。咱倆一個用眼一個用腿,不是正好湊成一對了?”

呂曼兒聽了這個好似很荒誕的笑話,沒有笑,隻是輕搖了下頭。她本來就是擔心一個老人一個瞎子湊成一對的組合,還大模大樣地過大街,是多麽危險的事。

“湊成一對?唉——”四婆卻另有感觸地頓了一下,仰望長天,微歎了一聲。把呂曼兒的心弦也歎得微微一顫,她知道這意味深長的歎息其實就是在歎息著她和瞎子歌這八年的情誼中,出現了一個大轉折——

正當她陷入遙遠的追憶中的時候,這時,鎮外一陣“噠噠噠——”的快馬疾蹄聲,突然傳到了呂曼兒的耳畔。她驚鴻瞥去,鎮西的盡頭中,一匹快馬迎著豔紅的霞光,挾著一股旋風兒倏地來到了她的眼皮底下,快如輕煙般要從街上的兩人身上撞過去!

其他街坊眼看著他們就要慘遭毒手,不由得如湖畔驚起的群鷺,紛紛驚呼四起!

呂曼兒也差點兒傻了眼,驀然間,她靈光一閃,迅速扯下腰間的一支黑玉竹簫,輕放到唇邊,驀地“嗡——”地吹出一個清越破空的音節,清晰地朝那馬兒的耳根中飄去。

電光火石間,那匹快馬突然好像看見前麵有什麽似的,陡地驚恐得在瞎子歌的一步之遙處,立馬煞停了下來,仰天揚蹄長嘯不已,仿佛一個孤獨的小孩需要娘親般的淒鳴,在街坊們的耳畔中回響不絕。

馬上的人一個不慎,也被嚇得骨碌滾落了街上,兩旁的街坊也愣是一驚。

呂曼兒見馬兒沒有傷及嬤嬤,不由得暗籲了一口氣,重新把黑玉簫揣回腰間,就連忙跑過去,一手拽住了馬轡頭,把快馬拽了下來,拉到一邊去,以手輕撫順著它的鬃毛,讓它慢慢冷靜下來。

“大膽!誰敢偷襲朝廷命官?是你,是不是你?”那人從地上灰頭土臉的滾爬了起來,就指著呂曼兒和瞎子歌他們,厲聲地嚷開了。

“走,奶奶,我先扶你過去。”呂曼兒不理他,又跑到嬤嬤的身邊,和瞎子歌一起扶著四婆走到了對麵街邊。

少頃,後麵又沙塵滾滾地趕來了三匹快馬,連帶起後麵的沙塵飛揚滿天,呂曼兒扭頭看去,原來後麵還跟著一大群的士兵。那三匹快馬當中,其中中間一位騎著白色駿馬的青年將軍,趕到那人的麵前,勒停了快馬,叱聲地問:“楊寶,這是怎麽回事?”

那叫楊寶的人馬上轉身向他揖說:“回唐將軍,卑職正想先往鎮衙替將軍你打點一切,不料,不知誰忽然一聲簫響,驚擾了快馬,摔倒了下官。請將軍為屬下作主!”

那唐將軍掃了一眼呂曼兒,再望向兩旁的街坊,“是誰做的?”

“我。”呂曼兒本來就是把在對麵納涼的奶奶要接過來準備用晚膳的,此刻,她伺候四婆在廊外的矮桌前坐下來後,然後一挽衣袖,毅然地站了出來,嫉惡如仇地緊盯著唐將軍。

嚇得瞎子歌也在空氣中瞎摸了一通,最後摸到她的肩膀,把手搭了上去。

那唐將軍似乎沒有預料到站出來認罪的會是一位女子,不由得微微一愕。他眼眸微縮,把呂曼兒上下打量了一番。呂曼兒就好似在他的眼眸裏看到自己頭披著布帕,穿著寬大青布裙的樣子。

“你?”那唐將軍忽然咧嘴邪邪一笑,“來人,給我把這個小鎮封鎖了!”

霎時,不等大家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那些士兵頓時兵分二路,一路跑去鎮東,一路跑去鎮西,展開一排排的槍戟林立,把兩個出口封得死死的,似要把桃英鎮一下子陷入了兵荒馬亂的時勢當中去。

呂曼兒的黛眉微微一顰。這將軍怎麽這般是非不分了?就算是我摔了你的部下,也隻是我一個人的事兒,用得著封鎖全鎮嗎?

“你們想要幹什麽?”她沒有被這樣的場麵嚇倒,依然無懼地替所有的鎮民質問他們。

唐將軍回瞥了她好一會兒,忽而又冷喝一聲:“來人,把這個少女也給我抓起來,送到我的廂房裏去,我要親自審問!”

眾人一聽,比士兵鎖鎮更為驚訝。嬤嬤聽了立即站起來,瞎子歌搭在呂曼兒肩膀的手,也緊張得把她按的有點疼。因為,大家似乎都明白,“送到廂房”是一個多麽曖昧的刑罰。

“為什麽要抓我?明明是你的部下差點兒撞到了人,你這不是在偏私嗎?”呂曼兒聽了,不甘心蒙冤不白地受罪,連忙抖出了全部事實,來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

但是,似乎沒有用。那唐將軍根本聽不進去,他下巴微微一揚,依然指揮兩個近侍挺著長槍大步走了過去,槍尖的寒光乍閃,一下子指到呂曼兒的眼前。

“走,違抗者,殺無赦!”唐將軍一聲令下,即時揚鞭策馬望鎮衙而去。那楊寶也重新蹬上那匹馬在後麵灰溜溜地跟著。

一眾近衛卻在這時候上前圍住了呂曼兒,四婆衝上前想阻攔,被士兵們推得遙搖搖欲倒;後麵擔心她的瞎子歌也被他們掰開了手,推到一邊去,呂曼兒的心兒頓時一疼,不由得一聲冷叱出聲,“別碰他們,我跟你們走。”

說完,轉過身去,對瞎子歌說:“替我先照顧四婆……”

“行,什麽都行。要是他欺負你了,回來跟我說一聲。”瞎子歌不等她說完,連聲答應了她所有的事。

她一瞥他那對與冷峻清秀臉龐最不相襯的眸子,有如死灰般的黯然無光,卻透著它後麵多年不變的關心,心中微微一動,也點頭應允了他。

然後,逕自邁開大步從容地隨那些近衛兵向著鎮衙走去。留下街坊們一連串的唏噓,在黃昏的空氣中飄蕩。

四婆望著她那瘦削的背影,不由得無奈地微歎一聲,“這抓壯丁的又來了。”

瞎子歌則擁著鐵槍,立在風中,麵向著呂曼兒遠去的方向,側耳竭力傾聽著她細碎的腳步聲消失殆盡。

呂曼兒跨進了衙門,即時看到衙內的人對那唐將軍卑躬屈膝,連連點頭哈腰,而那唐將軍則飛揚跋扈地不可一世地自居上座。她不由得嗤之以鼻。

“別吭聲,這邊走。”士兵沒有把她帶進衙內,隻由外廊拐到了後院,再拐了個彎,就把她鎖進了一間廂房裏。廂房裏,還有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婢女在裏麵鋪床墊被,打點一切。

“乖乖地待在這裏等我們的將軍吧,別想著逃。”那些士兵惡狠狠地說著,大力地關上了房門,還把房門加上了鎖。

“曼兒姐,你怎麽會在這裏出現了?”那婢女忽然扭過頭來衝呂曼兒一笑。

“桃子?”呂曼兒認得這個婢女是對麵賣肉鋪老李的女兒桃子,她一直都在這鎮衙裏做丫環,想不到她剛好在這裏幹活。

“被抓的!有馬兒要撞我奶奶,我把它嚇呆了,他們就把我抓了進來。”呂曼兒朝門外冷笑一聲,獨自兒走到小桌前,坐了下來,取來茶杯,大刺刺地自斟自飲了起來。

“曼兒姐,你真棒!不僅把馬養的壯壯實實,還把它們馴得俯首帖耳。”聽到把馬兒嚇呆,桃兒趁機忙裏偷閑,笑盈盈地走過來豔羨地說,“我們都很羨慕你,很喜歡你,你簡直是我們女孩子們的超級典範!”

“是呀,我每天倒馬糞的時候,你們咋不羨慕了?”呂曼兒見是桃子,便把對那些官兵的臭臉孔收了起來,朝她揶揄一笑。

桃兒一歪腦袋,認真地說:“也羨慕呀,這鎮上的女孩子就數你才有那個力氣。”

呂曼兒輕歎了一聲,不堪回首的往事讓她的眼神也為之一黯。她那力氣是“馬死下地走”給逼出來的,因為爹娘死的早,奶奶又老,為了大家,為了生計,她不得不硬撐著下去。

她掃了一眼桃兒那天真的小臉,滿是流露著父母健全的幸福,便感歎地說:“你呀,爹娘在世,就要好好的孝敬他們,別等他們走了,燒燒幾炷香,熏得兩眼流淚就算了。”

“我有呀,我每個月的工錢都交給了我娘呢。”桃兒笑著點了點頭,轉而壓低聲音地說:“不如,我偷偷把你放出去吧?”

“這個不好,這樣會連累你的!”她斷然地拒絕桃兒的好意,“馬是我驚停的,我做得出,就不怕認!認了就不會跑。”

“我是怕你會吃虧給那些狗官!”桃兒純淨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絲絲隱憂。

“行了,咱不怕他吃了我,”呂曼兒挽起了衣袖,大刺刺地說,“我會警醒一點的了,你繼續幹你的活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