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表白之惑

她呆立在原地,目光定在羅龍的板床沿,盡量不想把憂心為兵的唐英想的那麽糟糕,卻一時帶出了一種沉悶的氣氛,讓營帳的空氣頓時渾濁躁熱起來。

“好了,快點替他擦上,估計過兩天,就會生肉結痂了。”唐英交代完後,再深看了呂曼兒的背影一眼,心中一聲長歎,轉身就要走出帳外。

呂曼兒這頭才思量完,發現他要走,連忙尾隨在後麵,循例禮貌地送他們出去。

出了帳外,唐英抬頭看看那遠處黃沙彌漫的天空,心中一歎,盡量溫柔地回頭對她說,“你先回去好好照顧他,午後再去雜役營點算一下新的糧草吧。”

“好。”呂曼兒爽快地應了一聲,然後,呆站在後麵,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過了一會兒,隻好試著向後挪動著腳步,轉回羅龍的身邊,隨意扭頭再看出去,卻發現他們兩人已經離去,剩下帳簾和心兒在輕輕地一起搖蕩著。

午後,和羅龍一起歡快地共進了午膳。她來到探子營,發現又多了幾匹新馬,再看看槽裏的馬料已經不多了,便打算去夥頭營領取一些新的馬料。

半路上,發現前麵踽踽地走著背插著十二明晃晃短槍的瞎子歌,心中不由一喜,連忙小跑了過去。“瞎子歌?”

瞎子歌聽到她的叫聲,不由得微微一震,放慢了腳步等她追上來,扭過頭來衝她微微一笑,“你不用照顧羅大哥嗎?”

“我給他塗了藥,他正在休息呢,剛才打算去喂馬,發現馬料已經不夠了。”呂曼兒一邊一口氣地數說著,一邊欣喜地盯著瞎子歌身上嶄新而英氣的青銅鎧甲,嘖嘖地讚歎,“果然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你穿上這鎧甲,就挺有將軍的範兒呢。”

瞎子歌聽了,嘴角一勾,臉上頓時飛起兩隻迷人的酒渦,“我也聽別人說,你穿上鎧甲的那個模樣,挺有女將軍的味兒。”

呂曼兒嫣然一笑,正想說話,卻已經到了夥頭營,便想先去和那裏的百夫長交涉一番,但見瞎子歌還要向前走,不由心中一急,一把他拽到一邊去,低聲地問:“你知道,上午將軍為什麽要送藥來了?”

瞎子歌一怔,抬頭想了想,“你是想問,他這次是不是別有用心嗎?照我看,他這次反而什麽也沒有,是很真誠的希望羅龍早日痊愈。”

她聽了不由一怔,那她當時故意別過臉去不理他,不是很沒有禮貌,很傷他的心了?“他沒有和你提起我?”

瞎子歌搖了搖頭,“沒有。”

呂曼兒當下就奇怪了。昨晚遭到她的拒絕,他也不找人傾訴,早上冷落了他,他也不找人聊聊,早上見他的時候還一副輕鬆溫柔的模樣,他到底怎麽了?又和羅龍有說有笑的,又贈以名貴的藥膏?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呀?

昨天傍晚他那深情灼灼的樣子哪裏去了?是隱藏了還是消彌了?還是這根本就是一個遊戲,他在玩褻她?

一下子,她腦裏的疑問塞了一大堆。一時間也無法理解唐英的深沉,便忍不住向瞎子歌透露了昨晚的情況。“他昨晚跟我表白了。”

頓時,整個營仿佛陷入了烏雲密布的世界,四周的嘈雜聲也慢慢隱去,路邊,隻剩下呂曼兒盯著瞎子歌肅穆得幾乎沒有表情的臉,瞎子歌一下子被她的說話雷倒,手握著鐵槍,怔呆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

半晌,他才微微地說:“他這是開始進攻了?”

呂曼兒點了點頭,右手輕搭在他的前臂,有點緊張地捏得瞎子歌赤痛。一不小心,把她不知怎麽辦的無助,傳給了瞎子歌。

瞎子連忙一改肅穆的表情,硬是擠出一個酒渦笑了笑,安慰著她說:“別擔心,他是個知書識禮的君子,沒有楊寶那麽粗暴。繼續和他保持著距離,少見他或者少讓他見到你,他應該就會知難而退的了。”

“嗯。”瞎子歌一句舊話,卻依然吹開她心裏的愁雲,當下讓她放心不少,人也輕鬆了許多。

忽然,唐英掀簾出現在中軍帳前,把瞎子歌呼喚了過去,呂曼兒驚鴻一瞥連忙趁機走向夥頭營。

瞎子歌拄著鐵槍,踽踽地走了過去,站到唐英的旁邊,沉默地和他一起盯著呂曼兒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夥頭營帳裏,唐英才劈頭問他:“你有沒有喜歡過呂曼兒?”

“有。”瞎子歌怔了怔,卻沒有多想,直接地回答他。

他的直接,反而讓唐英也怔住了,扭頭饒有興趣地望向他,“後來為什麽不?”

“因為羅龍是個漢子。”瞎子歌沉靜地說著,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嗬嗬,是呀,他雖然是衝動了點,但卻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呀!”唐英得知瞎子歌同樣敗在羅龍他爹的指腹為婚先機,便仰天爽朗一笑,卻笑中帶點苦澀。

轉而,他目光閃過一絲悲哀的神色後,說:“但我更佩服你這麽誠實。”

瞎子歌連忙抱拳沉著地應答:“說謊容易心情不好,走路會跌倒。”

瞎子歌喜歡呂曼兒而失利的前車之鑒,似乎讓唐英產生了一種友愛的共鳴,他嗬嗬一笑,“這就是你瞎子的經驗了?”

瞎子歌這才微微一笑。

“那麽,你對我追求呂姑娘有什麽看法?”唐英笑容一斂,忽而又如尖槍般,帶著尖銳的問題直指瞎子歌的心扉。

瞎子歌心門大開,豁達大度地勸說:“已是有婚約之人,無謂棒打鴛鴦!”

唐英眼神一黯,微微轉過頭,仰望著天邊黃沙滿天的間隙中的一點藍天,良久,才悠悠地說:“你懂愛嗎?”

“不懂。”瞎子歌抱拳搖了搖頭。

唐英便娓娓道來:“真愛可以讓一個憂鬱的人變成開朗,讓一顆封閉的心敞開心扉,她那包辦的婚事,就像一顆沒有開/苞的花蕾,永遠無法感受愛的陽光,而躲在陰暗角落裏,隨著年月凋零散落,隨著孤獨寂寞消失,我不是在棒打他們,我是在拯救她,想讓她享受真愛令人快樂、令人不老的神奇魅力。”

說完,扭頭瞥向瞎子歌,瞎子歌卻肅穆默然,沒有回話。

兩人正笑說之間,營外的沙塵忽然滾滾的揚起,雞飛狗走地湧進了一隊人馬,前麵高頭大馬揚著馬鞭的小將,正是楊寶那家夥。

“楊將軍有令:城中某些兵種不夠人數擺成陣列,請唐將軍配合,速速選來幾百個訓練有素的精兵來合並過營排練陣法。”他把快馬勒停在唐英的麵前,傲慢地喝道。

唐英的瞳孔微微縮小,仿佛要把眼底裏楊寶的影像擠成肉醬似的,他輕笑著一攤手:“我這營裏根本沒有什麽精兵,你又不是不知道?”

“沒有精兵,就是幾百個壯丁也要征調!”楊寶逼視著他,大聲地吼叫著,引來了一些守營的士兵過來圍觀。

唐英見他一副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走狗嘴臉,便謔笑一聲,“你隨便好了。”

楊寶環顧了一眼那些圍觀的士兵,就說:“就他們好了。”

頓時,他後麵的士兵衝上去,把那些圍觀的士兵全部趕到一邊,列成隊列,聽候著楊寶再發令,就可以把他們帶入城中,加入新營去。

眾士兵見唐英也是一麵的無奈,知道他官不及楊真的大,也隻好認命地站在一邊。

楊寶把目光忽然轉到他身後的瞎子歌身上,嘿嘿一笑,“還有,我看這瞎子的飛槍挺不錯。”

兩人一聽,心裏都不同程度地“咯噔”了一下。唐英暗忖,你這哪裏是在挑選精兵,簡直是在卸去我的膀臂,削弱我的實力。

“一個瞎子,怎麽會是精兵呢?”他繼續輕笑著,裝作輕鬆地說,“我把他留在身邊,是不想他到處瞎摸亂竄而已。”

楊寶自然不相信這個解釋。就是這個怕他會瞎摸亂竄的人,上次要不是被他瞎摸碰到,他早就得手了。“你別在誑我了,你唐英相中的人,會不是精兵?”

他當下不理會唐英的解釋,硬是招呼後麵的士兵,要把瞎子歌帶走。“我相中的,自然也有我的道理。”

他的道理就是,隻要把這個曾經讓他吃盡苦頭的瞎子帶回營去,到時候就有道理讓他瞎子再變瘸子。

這時,唐營那些搬運鎧甲糧草的士兵陸續回營,得知楊寶又來鬧事,便圍了過來,呂曼兒從夥頭營出來,看見這邊圍滿了人,又隱約看見楊寶踞傲不恭的人影,也擠進了人群,忿忿不平地盯著他們,一如昨晚那種雙方劍拔弩張的氣氛。

楊寶的士兵被這一氣勢頓時嚇呆了,都躊躇不前,隻好望向楊寶的臉上求助。

“看吧,來看吧。但凡圍觀者,都當作是精兵,給我拉進城裏並合去!”楊寶有恃無恐地陰陰一笑,像是平地卷起了一陣陰冷的風,吹寒了大家的心。“但凡反抗者,杖責了五十軍杖後再拉。”

“不行!”忽然,唐英和呂曼兒異口同聲地走出來,張開雙手攔在瞎子歌的麵前,阻止了正要上前拉人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