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玩酷

揚州城,陽春館。

就是這裏了?

遙靈抬頭去看牌匾,就是這裏了,偌大一個揚州城可不會有第二個陽春館。

瘦西湖畔最好的酒樓。在這裏,無論是真正鑒湖之水釀造的陳年女兒紅,還是重慶的翠坪銀針,孔府的解酒名肴詩禮銀杏,宮中嬪妃消暑所吃的蜂蜜涼粽……酒、茶、菜肴、甜點,凡是你能叫出名字的,哪怕來自天涯海角,都可以在這家陽春館品味到最純正的。

莫說是揚州第一,就算號稱天下第一也不為過呀。陽、春、館,讓人想起了那淡淡的清湯陽春麵,這館子的名字倒有夠低調。

若讓遙靈取名,就應該是叫……天下!

果然。在遙靈腦子裏,吃美食等於得天下。

遙靈盯著陽春館的招牌看了許久,卻未發覺街上的行人都在看她:這頭戴鬥笠白麵紗,一襲素白衣裙如雲端仙靈的女子,是誰?

俠女行走江湖,不都要穿白衣,戴麵紗才能顯得神神秘秘出塵脫俗麽?這身行頭可是遙靈放棄了自己喜愛暖色的習慣特意置辦的——沒辦法,玩酷是一大愛好,隻可惜以前在雨巷憋著,沒機會玩。

遙靈終於走進店內。人聲如沸,暖香迎麵,達官顯貴,富賈豪紳,文人騷客,江湖俠士,紛聚於此。喝酒的喝酒,談事的談事——莫非都不知道今天陽春館會有大事發生?

這一次,遙靈倒是想錯。酒館本來就是三教九流聚集生事之地。哪天有個血淋淋的人頭突然砸到菜盤子裏的,也都司空見慣了。

遙靈站在廳中,這一次又仰著脖子看了許久——倒不是因為第一次來好奇,隻是這塊麵紗的料子選得略微厚重,朦朦朧朧得什麽都看不太清楚。

那些女俠出來耍酷穿白衣也就算了,帶個麵紗算怎麽回事?霧裏看花似的,實在是礙事啊……

瞪大眼睛找了一圈,比麵紗更棘手的是,沒有位子了。

沒有位子了!難道要站在這裏等著一切發生麽?這也太……

而且沒有小二過來招呼?這跟想象的不一樣啊,按話本子裏應該是“客官裏邊請,想吃點什麽?本店的什麽什麽可是這一帶最有名的……”

該不是因為裝得太酷了吧。

遙靈正尷尬著,後廚卻傳來一陣乒乒乓乓聲。這麽快?在廚房開戰了?不會吧……

“小川,還不去招呼客人,就知道拉著他們幾個賭錢!”

“滾蛋!老子是廚師,不是店小二!老匹夫你黃湯子又灌多了嗎?”

“你——快散了散了,你們幾個,還不快去給客人倒茶!”

“哇,你別忙揣色子,我剛才擲的是幾點?你輸了錢想賴!給我站住!”

這其中那個囂張的聲音,聽著很耳熟啊。是誰呢?

“別跑,我的十兩銀子!”

又是一聲。一隻盤子從後廚門內飛出,打碎在遙靈腳邊。

啊,對了,是他!

蕭、鳳、川!

那個家夥……說好了今天幫他打架,遙靈自己盛裝打扮裝備全開鄭重其事得來了,他竟然有心思在那裏賭錢!

太過分了!

看來菜品不能代表人品啊。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短——了結今天的事之後,永永遠遠再不幫他!

“客官,不好意思怠慢了,裏邊請!”

終於有別的店小二開始正常工作了。遙靈點點頭,原來戴麵紗的好處在這裏,不管自己如何尷尬、迷茫、盛怒的表情,在旁人看來都隻是一片純潔如雪的淡定……

當真,十分美妙。

“客官要點什麽?”店小二總算說起了自己的台詞,“您方才也聽都聽見了,我們這裏的廚師有些古怪,您點的菜隻怕得等他要完了賭債才能做……”

哼,他做的菜,早吃膩了,有什麽好吃的!

遙靈大大方方翻了個白眼,一麵淡淡道:“無妨,我要一碗荷花茶。”

“好咧——馬上就來……一碗荷花茶!”小二退下道,“五兩銀子,先給您記在帳上。”

記、記賬?等等,他知道遙靈是誰?不可能啊,遙靈因為不接任務的緣故很少出現在雨巷之外,更沒來過陽春館!

“客官可是有何疑問?”店小二似乎察覺到了遙靈的驚詫,“您不是雨巷弟子麽?看您的修為,小的鬥膽猜測是靜字輩的弟子吧……怎麽以前沒見您來過呢?”

這也太扯了吧……什麽店小二能對雨巷之人了解到這種地步!

明明連臉都沒露就被猜出了身份?才說了一句話就被看穿!真是太、太丟臉了!

“與你沒關的事,不要多問。”沒辦法了,硬著頭皮裝酷裝到底吧。

總不能傻兮兮得問人家是怎麽看出來的。

盡管,真的很想知道。

“小的自然知道。莫怪小的多言,荷花茶以新鮮荷花入茶,除去清熱解毒,清肝明目功效,以你們雨巷秘法泡製更有補養元神之用。”

遙靈不再說話。

恐怖的店小二。

遙靈有種奇怪的感覺,隻怕那製茶的秘法是什麽,他也已經知道……

“雨巷弟子來陽春館多會喝荷花茶。若是客官不想讓人認出身份,還是不要點這道茶的好。”

店小二說畢離去。這算什麽?對江湖新人的指點麽?

這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啊!遙靈是來指點別人打架的,怎麽變成別人指點她!

算了算了……今天,正事要緊。

食時已到。

遙靈輕呷了一口茶,心想若是這杯茶喝完鞮紅公子還不出現,就拍屁股走人。

反正連那個蕭鳳川都吊兒郎當,自己何必認真呢?

“武公子到——”

遙靈立刻放下了唇邊的茶杯。未聽得車馬喧囂,未見得眾人驚顧,隔著麵紗,遙靈隻見一淡金綢袍手持折扇的男子,隻帶兩個隨從,上了二樓的包廂。

他就是武陵春?

那他進了包廂,自己不是更加什麽也看不到?

“喂,誰讓你穿成這樣來的!”有人扯下肩上的白毛巾在遙靈桌上重重一甩,不用說,蕭鳳川終於來了。

要完賭債了?想起正事了?

“反應還真不是一般的差!剛才那個就是鞮紅公子,看見了吧!”

這就是請人辦事的態度?遙靈氣呼呼道:“我才不會像你一樣,大戰在即還忙著賭錢!”

“行了行了,喂,鞮紅公子帶著他的心腹進包廂了,你就不過去偷聽一下他們在幹嗎?”蕭鳳川將毛巾往肩上一搭,“你快去,我先忙去了。”

心腹?他怎麽知道是心腹?

偷聽?這不太好吧,萬一被發現了整個計劃不就全暴露了?

“你先別走!”遙靈急忙叫住鳳川,“我……”

“沒時間磨蹭了。你聽著,武公子很少一個人吃飯,吃飯的時候不叫歌姬樂舞相陪更是少見。看來我得的消息不會有錯——你還不快去!”

又開始對別人呼來喝去……遙靈不情不願得向廂房走去,放輕腳步和呼吸,卻不敢使用“隱訣”。越是應付高手,仙術咒法越是不能輕易賣弄。

“公子,他今天真的會來麽?”

“會來是一定的。他說知道二哥的消息,卻不知是真是假。”

“紙飛鳶向來狡猾,他恐怕隻是想借二公子之事擾亂公子心神……”

“嗬,罷了,二哥失蹤以後,我心裏極少寧靜過。他說與不說,並無分別。”

武陵春的聲音輕佻之中帶著些深藏的哀愁。遙靈移開緊貼在門板上的耳朵,這下,該不平靜的是她了。

紙飛鳶!

怎麽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