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傷心

遙靈背著包袱站在武府門前。她還沒來得及想奇怪的東西,便急忙扯著身子躲在樹後——

那個剛才走進武府大門的人是……

遙靈心裏咯噔一下。那髒兮兮的淡黃色衣服,手中拎著食盒的男人是誰啊!

雖然遙靈隻看到背影,但是絕對不會錯認——

太寸了,寸到家了,簡直就是冤家路窄,一出門就碰上了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

蕭鳳川,他怎麽會來武府?還帶著食盒,難道真是來送外賣的?

既然他送菜肴來武府,那不正說明武陵春就在府裏麽!

不管怎樣,現在進去的話豈不是跟他撞個正著,還是等他出來了,徹徹底底得離開以後,再進去!

就這麽定了。

遙靈右手在左掌心一砸,往樹上一倚,打定主意等著蕭鳳川出來。

一個時辰過去了。

“咕——”遙靈的肚子叫了。出來的時候忘了吃早飯,然而現在已近中午。

是不是去吃個飯再回來?

遙靈抬頭望望毒辣的太陽,不由暗罵自己傻:他從正門進去,自己也非要從正門走麽?連後門都不稀罕走——大俠出來闖蕩江湖從來都是飛簷走壁,再不就是踹門而入。

總而言之,結論就是,門這種東西在武俠仙俠世界中根本沒什麽用。

說翻牆就翻牆。遙靈輕身一躍便進了武府大院。蝶舞花香碎,蟬歌柳煙迷。朱樓難鎖春顏色,蘭池羞煞畫精神。

好一處詩情畫意的宅邸。宜舉杯邀月,宜醉挽浮雲;宜閑理宮商,宜吟花誦月。

遙靈幾番讚歎,又大大懊悔。上次來的時候忙著跟蕭鳳川生氣,都沒來得及仔細看幾眼。

但是好像現在也不是欣賞的時候,得趕快找到武陵春的房間。這裏這麽大,誰知道他會在哪一間……

有人來了。遙靈閃身躲在廊柱之後。是蕭鳳川?他竟然提著食盒走進內院了!

一個送菜的,隻要負責把東西送到廚房就可以了吧。還是……他會直接把食盒送到武陵春房間裏去?

看他輕車熟路的樣子,似乎不是第一次來了。如此說來,悄悄跟著他就能找到武陵春的所在?

這倒是一條捷徑。雖然跟著這家夥遙靈心裏老大不情願……算了算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要不被發現,跟著他走就是。

跟了不多久,蕭鳳川果然在一題字為“藏珍”的樓閣前停下,他正欲敲門,裏麵卻說道:“是鳳川來了?進來吧。”

武陵春的聲音?他果然在!

待鳳川進去,遙靈方躡手躡腳靠近,伏於牆下,右手捏訣,正是雨巷秘術,窺探。

——畢竟,那種捅破窗戶紙偷看的把戲已經太老土了。窺探之處的優點在於,可以清清楚楚得看到房間裏每一個角落,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窺看的痕跡。

原來這裏是武陵春的藏寶閣。遙靈心中暗笑,這次又可以大飽眼福了。

那矮桌上擺著的是——西漢時期的照明用具銅雁魚燈?此燈不僅具有禽鳥銜魚之形,燈盤燈罩還可開闔調節光照,比常見的雁足燈朱雀燈更加精巧實用;

再看左邊,是九柄為一套的九九玉如意!其中一柄以靈芝為形,其餘八柄以石榴、瓜蝶、佛手、仙桃為形,兩兩成對,寓意天地長春、多福多壽、子孫繁盛不衰——是皇家才可享有的玉器,何時到了武陵春囊中?

眼睛花得要瞎掉了,什麽刻花白玉杯,獸首瑪瑙杯……還有更多遙靈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珍奇古玩,哪一件不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這麽有錢……怪不得蕭鳳川會把武陵春當偶像……

遙靈定定神,忙著東看西看,蕭鳳川和武陵春已經說好幾句話了。

不對呀,蕭鳳川把食盒放下就可以走了啊,武陵春有必要跟一個送菜的廢話這麽多麽?

“鳳川,你看這個。”武陵春請蕭鳳川與他同坐,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在兩人麵前的桌子上。

是一個紫色的小瓶。

這不是……浮生如夢的解藥瓶子麽?怎麽會在武陵春手上!難道是蕭鳳川給他的?

“眼熟麽?”武陵春取了三個酒樽,斟滿了酒。

為何是三個酒樽,難道今天他還請了別人?

“啊,這不是那什麽,那什麽浮生如夢的解藥?那天我跟遙靈在花叢裏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怎麽會在你手上!”

蕭鳳川拿了那瓶子看了又看,拔開瓶塞倒了倒,內裏空無一物。

裏麵的解藥,想是早在被紙鳥叼走時就撒出去了。

“我們兄弟六人中,我負責的是情報收集。整個天朝,哪怕是皇宮大內,沒有我查不到的信息,也沒有我找不到的東西。”

這麽厲害!既然如此,該不會那些寶物都是……

“太好了!既然武公子已經知道了那天的事,那可否告訴我……”蕭鳳川的聲音有些緊張,“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哼,想裝死啊!如果你敢告訴武陵春那天對我什麽都沒做,我就殺了你!不對,如果你跟他承認對我做了什麽,一樣殺了你!

遙靈在外麵狠狠想道。

“我和遙靈明明都中了毒,為什麽會昏過去,為什麽沒有死?”

難得見到蕭鳳川臉上這麽落寞的表情……哼,一定又是裝的。不理你。遙靈聽罷惡狠狠對著空氣咬了兩口。

“那種毒叫浮生若夢,乃是魔族用毒絕世高手煉製。”

武陵春喝了一口酒:“那種毒……會讓人把中毒時所經曆的事當做夢境一般,有些人會忘記做過的夢,就像你現在這樣——”

“啊?就好像一覺醒來什麽都不記得?那、那遙靈會不會記得?”鳳川問。

“哦?看來你很想知道?”武陵春不知在想什麽,一臉的壞笑。

“當然想知道!我感覺腦子裏少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去雨巷找過她那麽多次就是想把這件事問清楚!”鳳川一激動,“騰”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可是每次都被你攔下,不讓我去——這又是為什麽啊?”

“噗。”武陵春被酒嗆著,將酒樽一擱,哈哈大笑起來。

“我剛才說了什麽很好笑的話麽?別笑了!我在問你話呢!”

武陵春好容易止住了笑。他敲敲桌子,笑道:“哎,我不讓你去找她,是因為她會來找你啊。”

他說畢,直接望著遙靈藏身的方向:“小姑娘,你要躲到什麽時候?再不出來,菜可要涼了。”

太快了——

遙靈頭上直冒冷汗,不,是從一開始就被發現了!

在這種可怕的人眼皮底下,果然是耍什麽花招都不管用啊……

遙靈推門而入,不由分說,左手流雲劍嘯如星河怒濤——已經指著蕭鳳川的咽喉——

“不要看著我,不要問我任何問題,尤其不要問我記不記得做過的夢,因為我會清楚明白的回答你我也全忘了!全都忘了,忘得一丁點都不剩!”

突然出現。突然拔劍。突然發這麽大的脾氣。

鳳川摸不著頭腦。他隻得閉緊嘴巴,不說話。

若是在以前,遙靈越是生氣他就越要逗她——但是現在,他清楚得看到遙靈眼中的淚光。

又怎麽惹著這丫頭了?難道……難道是中毒失去意識之後捉弄她了?

再怎麽受委屈,也犯不著拔劍這麽嚇人吧……

“你滾出去。”遙靈的淚還是不爭氣得滑落,滴入酒樽。

正好是她自己那杯。

看來今天這酒,真的要和著淚喝了。

“你出去。我有話要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