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啟程
五日後。雨巷秋水劍台。
秋水,幻虛祖師除流雲催雪外的另一把劍。她曾於此台之上舞動秋水,劍意枯寒如水,又似秋聲泛天。秋水劍台,因此而得名。
遙靈坐在台階上,托著腮看著師兄師姐們練劍。流雲催雪劍躺在她身邊,雪落香沉,少有的毫無戰意。
記得小時候,遙靈還不會拿劍的時候,就經常坐在這裏,看著師兄師姐,想象有朝一日自己若是能持神兵共舞,那該是多麽瀟灑,多麽痛快!
然而今天,手中有劍,卻不知要因何而揮舞。
有個人在她身邊坐下,拍拍她的肩膀。
“遙月師姐。”遙靈沒精打采。
“怎麽了,還在因為那件事揪心?”遙月小聲道,“那個蕭鳳川……再沒來找過你?”
做賊心虛的家夥,要是敢來,一劍砍了他!
但是,殺他能解決什麽問題?要是能讓時光倒流,遙靈早提著劍砍了他的腦袋!
遙靈歎了口氣,緊緊抓著地麵,轉頭看著自己的師姐:“師姐……還記得七年前,我跟著你和師父一起接委托任務時,誤殺過一個人。”
遙月怔住。雖然那時遙靈還小,但沒想到可怕的回憶還是深深烙在了她心裏。
至今她是第一次提起,但是一直都記得。
“你還記得那個人是誰?”遙月握住了遙靈的手。冰涼。
遙靈搖搖頭。印象中,師父告訴過她那個人隻是個普通的小毛賊,所以才會那麽容易死在遙靈劍下。
師父說的是真的麽?遙靈一直在懷疑著。
“殺人是罪孽。盡管那個人也殺了很多人,他不是好人,但是……我應該為殺生而贖罪的。”
“要怎麽贖罪呢?”遙月還沒明白遙靈的意思,“七年沒接任何委托,留在雨巷潛心修行,這還不算是贖罪?”
遙靈搖搖頭。其實她想著這件事,也不是一兩天了。
而現在,似乎是一個把想法說出來的機會。
“我想離開雨巷,去闖蕩江湖,去做有意義的事。”遙靈站起來,她走在秋水台橙金色的陽光裏。這個時候,日斜風起,劍台上的人已經少了。
她環視四方,將整個劍台看在眼裏。
把這些曾經日日陪伴她的景物裝在眼睛裏一同帶走。下一次回來,不知是什麽時候。
“你一定要離開?一定要一走了之?非這樣不可麽?”遙月走過來扶住遙靈的肩膀。
“師父不在了,煙花姐姐也是一走杳無音信,但是師姐會好好照顧你的。”
遙月的眼中露出憐愛的光芒。遙靈又忍不住要哭了。
“是你叫我不要去找蕭鳳川的麻煩,因為你一句話,我可以不去;而現在,也隻要你一句話,我就可以把他碎屍萬段!”
“謝謝你師姐。不需要那麽做……”
遙靈拚命克製自己的情緒。
可是眼淚還是不爭氣得掉了下來。說好不哭的……真是個……廢物……
“遙靈,你跟我說實話。”遙月站到遙靈麵前,要她直視著她的眼睛回答,“撇開誤食浮生如夢這事不談,你是不是喜歡蕭鳳川?”
喜、喜歡……蕭鳳川?
才不可能呢!那種人!自以為是,嗜賭成性,出爾反爾,就愛騙人欺負人!跟著他已經把八輩子的倒黴事都經曆完了!
——哪來的什麽喜歡啊!
“不是、才不是師姐想的那樣。”
“那為什麽不讓我殺他?”
因為……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他的錯啊。
一開始就是我硬要跟他去黛花山,還出了下毒這樣自作聰明的主意,最終,釀成大錯……
試想一下,如果浮生如夢真如遙靈原先想象一般是致命的毒藥,那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
任性。莽撞。幫倒忙。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是我闖的禍我要自己承擔。”遙靈閉上眼睛,“我……不能再讓師姐為我擔心了。我要曆練自己,做好每一件事,不再惹禍……直到能真的堅強起來!”
做好每一件事,變得堅強起來。
這就是我的決意……
遙靈雙手一抬,流雲催雪雙劍便飛到她手中。
一劍雕盤雲之紋,合風雲之迅疾,名為流雲;
一劍注霜雪之靈,蘊寒凍之肅殺,名為催雪。
戰鬥力與靈蘊遠遜於秋水。而秋水卻早在幻虛與魔族四將對決之時折斷。並不強大的流雲催雪反而流傳至今,成為幻虛傳人的至尊武器。
師父說過,這就是劍的命運,人的命運也如此。
然而命運,並非安排在遠方等著人過去。命運,也需要去追尋;也隻有追尋,才能走上真正屬於自己的道路。
遙靈已經決定去追逐,屬於自己的命運。
“我已經決定了,師姐……”遙靈身形乘風般向後飄去,手中流雲催雪劍劃了一個雪霧一樣的半圓。
“最後一次,一起舞劍吧。”
刀光劍影去如飛。醉眼送君一觴淚。月華漫冷,劍泣參差,問君胡不歸。
流雲煙砂催雪急。秋蟬簇水逐寒翼。韶華白首,浮生如夢,不肯忘相思。
師姐,保重……
第二天清晨遙靈趕在早課之前起床收拾東西。她要悄悄的走。說了半天要堅強,但是,還是不敢去麵對離別。
打開大衣箱。
說到收拾包裹,除了流雲催雪劍和含香紫玉珠這必帶的東西,遙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衣服。
雨巷的道服肯定是沒必要拿的;穿白衣雖然玩酷必備,但隻穿白衣也太無趣了;最喜歡的櫻色一定要拿……幹脆每種顏色拿一件好了……
但如果這樣的話得包十二個包袱才能裝下!
遙靈拍拍腦袋,這是去曆練,又不是去選美,帶這麽多衣服幹嗎——於是最後決定,一白一櫻一綠。雖然不夠換,但是等到了下一個市鎮可以馬上再買新的。
然後是銀子。必須的。多帶幾張大麵額的銀票,反正聚財錢莊全天朝連鎖,還怕取不到錢?
再然後……藥呢?
遙靈總算學乖了。那些稀奇古怪用途不明的藥打死都不帶了。隻帶最普通的傷藥,最普通的!
遙靈把自己的櫃子翻了個底朝天。等等,那櫃子的底部好像有什麽……
是一封信的樣子啊。
遙靈拿起那封信函。上寫道:別看了,就是寫給你的。
這個口氣……會是誰啊?
反正不是娘親,不是煙花姐姐。
不猜了,趕緊拆開看看。信封中隻是一張枯黃沾血的紙片,似乎保存了很久很久。上麵隻有三個字:
踏、青、遙。
是三個字,不是一個三個字的詞。可以清楚得看到,這張紙片是從完整的冊頁上撕下來的,因為紙片角上還有裝訂紙頁的圓洞;
正好隻有這三個橫著排列的字的話……
遙靈開始靠著衣櫃思索。她不擅推理,單看這三個字能明白什麽呢?
她又將信封翻了一遍。信封比較新,似乎是先將紙片保存了很久,才把它塞到新的信封放到衣櫃裏的。
寫給我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信封的正麵和背麵都再沒別的字了,那裏麵呢?遙靈將信封撐開,向裏一看——
果然有的!
隻有一行字,跟外麵的字不是同一個人寫的:將紙片交予六公子,聽其指示,不得有誤。
六公子?
這麽巧!
若是在以前,讓遙靈去找六公子難於登天;但現在不一樣,她至少認得六公子中的“鞮紅公子”武陵春,還去過他的府邸!
那還等什麽?昨晚想了一夜都想不出要去哪要幹什麽,現在就已經有目標了!
遙靈將紙片小心翼翼裝進信封,塞進包袱——不對不對,這麽重要的東西還是放在懷裏——
就是這樣,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