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友所在的文學社即將麵向學生組織成員采風了。這樣秋風蕭颯的荒涼季節最符合貼切思維渙散迷離的大學未畢業生的心理,仿佛這個季節是為其搭的一個寓情於景的戲場,是他們暢述心聲產生共鳴的舞台。她要求我陪著同去,我表示不喜外出,她便數落我終日窩在宿舍會悶出病來。我笑駁道:“作家都是有病的,你不知道麽?”她說:“你又不是作家,別無病呻吟了。”我說:“你又回到舊話題上了,難道要繼續討論作家的定義麽?我可是你的‘迅哥’啊,攀不上作家的稱號麽?”我刻意笑一笑,盡量減少話中質問的成分。她也簡單地報以回笑。在我看來,與其說是認同,不如說是嗤之以鼻。我努力控製情緒,知道這是偏執的想法。我說:“你和同宿舍的姐妹去吧,我······我不太適合去。”她似乎要生氣了,眉毛略微打皺,剛要張口發脾氣,卻無端打個嚏。我正在想“柳眉倒豎”為什麽會是女孩子生氣的寫照。趁其如此,我見縫插針道:“你看,你倒挺能跑,大冷的天,可不要感冒麽?我買點藥給你預防,你也別去了,好好呆在宿舍吧。”她不服,倔強道:“我才不像你咧,病怏怏的,好了,您大爺身子‘嬌貴’,我就不勉強了,不過你要給我寫個東西作為補償。”我說:“你說,寫什麽。”她說:“現在還沒想好,以後再告訴你。”

我獨自慶幸片刻,我不是那種形象佳能拿得出手的男友,總怕她因為我而被朋友嘲笑。我轉身離去的時候,有個詞在在腦海裏打轉,在回宿舍的途中,我終於打撈上來,是“嬌貴”二字。這是舄小可給我的評價。她是我初三同桌的同桌。那年秋季,感冒如織,我不幸成為班裏第一位罹難者。我諱疾忌醫,苦熬三天未果,隻好求醫。醫生建議打針,我堅持吃藥。課間舄小可找我說話,我躲藏不及,告訴她我感冒怕傳染。她咯咯笑將起來,拍著胸脯說本小姐身體健碩,不怕傳染,我附和著點頭同意,不想晚自習便懨懨不振,鼻涕流個不止,伏在課桌上不可起來了。我戲謔她道:“知道我的厲害了吧,您小姐這麽‘身體健碩’,不也頂不住麽?”她張口似要說什麽,這時鼻涕不自覺滑了出來,忙用手絹捂住,這欲出的話也沒了後文。翌日清早,她竟奇跡般康複痊愈,並得意地向我取笑,我不能接受,忙問她怎麽回事,打針了吧。她說,她輕鬆地說,就吃了一片“安乃近”,睡一覺就OK了。我驚異地辯道:“不可能啊,我一天三頓都吃這玩意兒,怎麽沒反應?”舄小可得意地快要靈魂脫殼,笑說:“所以說您老是小姐身子,‘嬌貴’啊。”我一時不知說什麽,隨意說:“難道你不是小姐麽?”我立刻後悔地向她投去挽救的目光,我清楚地感受到她也明白了這句話的弦外音,可她隻是輕輕撇了下巴,笑了笑,雙眼朝一邊眨著······我永遠也無法忘記舄小可那一刻眼神中流露出的無盡柔情與洋溢著青春自信的俏皮年華。

夜色塗光了最後一襲陰霾,我披件黮黑色外套,出了宿舍大樓。頭頂掛著無精打采的星辰,仿佛被我思維裏的流感傳染的一塌糊塗,暗無光澤地借靉靆黑雲遮蔽自己。宿舍大樓對麵是醫學教學樓,此刻極盡燈火通明,大家都在為自己的前程添磚加瓦,碰到同路人就寒暄幾句,表達一下哥們兒同樣再為未來彷徨的心情,然後在對方放鬆警惕時捷足先登。我站在張貼著“哥倫比亞專升本”廣告宣傳紙的牆角,給女友撥了電話,手機傳出移動服務台小姐冷淡的號碼欠費的提醒。我如此撥打幾次才證實這個結果。我正在想是什麽時候停機的。這時,我的手機竟詭異地傳出了來電鈴聲。是個陌生的號碼,我還是有所期待的接聽了。對方劈頭便喚我“哥”,我屈指算著平生許下的小弟,以便排順序給對方定位。那頭等不及了,罵道:“你丫小子不仗義啊,這麽快就把我忘了······”“哦,是你這廝啊······”我確是記得了,他叫農勃,高中三年的好哥們兒,雖是理科生,卻是文學上的誌同道合者。“你丫小子”是他的口頭禪,這是他看所謂“先鋒小說”留下的後遺症。北京話是普通話的基礎,先鋒小說完全以北京話為尊,張口閉口你丫這廝的京片子,還洋洋以為時尚先驅。高考前半個月他忽患闌尾炎,我未及見他“最後一麵”,便被他老爸送進醫院,高考當天也未露麵。那時我絕望的念叨著,你丫得個破闌尾又不是絕症,搞得這麽肅穆唬誰呢,老子以後就是學醫的,你丫醞釀個屁的功夫,老子就把這病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