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玩啥也別玩冷暴力
46玩啥也別玩冷暴力
正駕車趕赴預約者會麵途中,喬俏的電話響了,她將車子駛往路邊停下,甫一接聽,對方高分貝的嗓門迫得她將手機拿遠了些才得以聽清楚。
這是個近乎歇斯底裏的女子聲音,甚至可以想象她瀕臨崩盤的模樣,幾乎是在怒吼著喊,喬記者,喬記者,我受不了,實在是受不了,我憋得快要死過去了……
喬俏連忙安撫她道,您慢些說,別激動,出什麽事了嗎?
女子氣直喘道,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你在哪?我想馬上見到你,馬上,求你了!
喬俏要她先掛了電話,自己會馬上打過去。她撥通預約者的電話,與其另約了時間,再連線剛才的女子,她說她在江邊,真想一頭栽下去算了。
二十分鍾後,喬俏趕到約定地點,從江灘入口進去,遠遠地就看見一名身材瘦削的女子伏在親水平台的欄杆上。天氣寒冷,江灘本無多少人,看那架式就是她了。
將車停好後,喬俏返回入口,對兩名值崗的保安表明自己的身份,說明來此的目的,遙指那名女子希望他倆予以配合,密切注意她的動態。
其中一名保安事後諸葛亮道,難怪我覺得她有些不正常。
謝過保安,喬俏迅速逼近那名女子,弄出些動靜,引得她回過頭來。
這是名一看即知因心情長期鬱結而搗致臉部黑色素沉澱過積的女人,幾成褐色的麵龐令人頓生畏葸感,而她目光中那頗陰鷙的射線,連喬俏瞧了都不由心一顫:這樣的目光可成為嬰幼兒的夢魘。
您好!她老遠就伸出手去,我是晚報情感欄目高級心理谘詢師喬俏。
該女子的手伸出來後隻略略地碰了下她的手便縮了回去,立刻轉回身喃喃自語道,我要是跳下去一死了之,他會流一滴眼淚嗎?
喬俏的喉嚨頓時發緊了,心裏明白,麵前這位女子,注定成為她職業生涯中最為小心翼翼的訪談者之一。
她呼吸困難地逼出一句話,問,大姐,吃過早餐了嗎?
女子的腦袋極快地轉了過來,目光戳了她一眼反問道,一個要死了的人,你不覺得這話多餘了嗎?
喬俏就快要暈過去了地說,哦。那我有幫到您的地方嗎?
女子的腦袋又轉了過去,眼望麵前滔滔不絕東去的江水發著呆。喬俏的手都伸到了她羽絨服的下擺處,隨時準備拽住。女子似乎從胸腔內部擠出一口長長的淤積了半生的氣,終於說出喬俏急切想聽到的三個字:對不起!
可別小瞧了這三個字。作為傾訴欄目記者,受訪者的情緒直接關係到訪談的成功與否,而當你麵對的是一個遊走在失去理智邊緣的極端者,你的每一問,每一答稍不如其意,過激的言語和行為致令的後果難以想象亦無可防範。且現在這位講述者所處位置的危險度極大,必須立刻設法將她帶離此地。
您冷嗎?喬俏搓著被凍紅了的手。
不冷。仍是生硬的語氣。
喬俏上前一步與她並立,側過頭望著她說,可我冷。
女子扭過頭看了她一眼後沉默了一會兒自問道,我是從什麽時候變得如此不講道理的呢?
喬俏王顧左右道,我想去對麵的永和豆漿喝碗熱豆漿,您陪我一起去好嗎?
女子微微點了下頭。喬俏從心底至全身毛孔均舒了口氣。
永和豆漿店內人不是很多,但很暖和。喬俏找了個稍偏的座,女子伸手攔下她,硬是堅持自己去買了熱氣騰騰的豆漿和油條蒸餃。吃的過程中,簡短的幾句對話,喬俏獲知了該女子的大致情況。
看上去四十來歲的何麗麗實則才三十五歲,並非歲月磨礪了她的蒼老,拿她自己的話說,是被丈夫唐平安折磨成這樣的。但在稍後她的講述中,讓喬俏有句話憋在心裏不敢說出來,她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任憑歲月風霜吹打她露在坑外的頭臉。
吃了喝了,身上暖和了,何麗麗一直板著的臉上總算有了絲生氣。她隨手抹了抹嘴角殘留的豆漿汁,對瞧著她的喬俏苦澀地笑了笑說,都說自由戀愛的婚姻比蜜還要甜。甜嗎?我和唐平安是鄰居,應該屬於青梅竹馬類,從小玩在一起,高一那年就偷著戀愛上了。考大學時,他考上了,我落了榜,差距就此拉開,但我們的戀情依舊如故,那時他很愛我。
因經濟方麵的原因,我沒有選擇複讀,很快進入一家大型商場當服務員至今。唐平安大學四年的生活費一直是我供著,學費他家出。這期間,我倆相愛如初。
唐平安畢業後進入一家大公司,第二年,我們結了婚。隨著他在公司職務的不斷升遷,我和他之間的差距愈來愈大,無論職位、薪水、交友範圍。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口頭禪是,你那點兒破錢,不夠我塞牙縫的,在家歇著吧,我養你。對此我並不以為意,專心上我的班,照顧孩子連同照顧他。
男人好玩,女人是管不住的,除非你和他一塊兒瘋。我偶爾也出席他和朋友的聚會,聽他們海闊天空地談事業談人生,當然避免不了談女人。我曾和他專門討論過男人逢場作戲。他對此振振有辭說,如今的社會,逢場作戲是男人生存法則,大家都這樣,你就得融進去,否則被拋棄。我堅持,平淡是生活真締,逢場作戲玩別人的同時往往把自己玩了進去。我含蓄地告誡他,若想玩逢場作戲,在我這兒是需要成本的。他豈能聽不出我話裏的意思,卻沒作聲。
發現他有出軌傾向,是在我們婚後第三年的一個晚上,距今恰好十年。他酩酊大醉而歸,腮旁脖子上吻痕累累。或許是酒後身體內激發的荷爾蒙未得到有效的發泄,他一進門便把我撲在床上,欲行那歡合之事。已然怒火升騰的我豈容他得逞,猛力把他推倒在地,打來一盆冷水,劈頭蓋臉向他澆去,然後扔了盆,抱起孩子去了另一個房間
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冷戰,無論他如何解釋,怎樣下保證,足足三個月,我對他沒有一句言語,更談不上一個好臉色。盡管我也知道這次他沒有出軌,但必須得讓他長長記性,算算成本賬。
喬俏忍不住插言道,既然您明知他沒有出軌,為何要采取這種懲罰性的冷暴力?完全可以經過交流溝通解決的問題,這種極端的冷處理,根本於事無補。
何麗麗充滿怨氣道,我惡心他偎紅倚翠後居然能心安理得拿我當泄.欲器,隻要想起他滿臉的吻痕,我就覺得肮髒無比,沒心思搭理他。
後來在親朋的幹預下,我和他的關係有了些改善。但我警告他,一旦有下次,不僅將他掃地出門,且今生也不許他見兒子一麵。他盡管不顧家,對兒子他倒是挺上心的。另外,他不敢來真格的原因,是我有個當警察的弟弟,他不得不對此存有幾分忌憚。
但令我自己也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至此之後,我對他的親熱舉止產生了種本能的排斥反應。但凡他碰我,我腦子裏無端便演繹出他和那些小姐們鬼混的場景,愈到後來幾成病態。說實話,喬記者,我是女人,也有那方麵的需求,我本心不願意和他這麽過下去,也曾看過性心理醫生。很不幸,這種狀況一直無法轉變過來,連醫生都表示無奈,認為我這屬於種性潔癖,恐怕終身難除。
喬俏揮手阻斷她憤懣地說,那是這個醫生太低級太無能了,性潔癖是完全可以通過與性伴侶的交流溝通治愈的。這個醫生太不負責了,豈有此理!
何麗麗苦笑著說,怪不得別人,確實是我的心結難解。我忍到極點時,甚至能在過程中,一把將他掀翻。
喬俏禁不住嘀咕了聲,可憐的男人!
何麗麗沒聽清楚,問她說什麽。她哪敢,話含在舌尖下支吾過去。何麗麗並不覺得不對地繼續往下說,他漸漸地不碰我了,口頭上雖還婉轉,說這樣沒意思,心裏在怨我恨我的同時,一定轉著別的念頭。但我是連讓他想的機會都不給的,時時刻刻在他耳邊念緊箍咒。
於是他的興趣轉向了,迷上了賭博。開始知道他玩得挺大時,我還挺生氣的。是我弟弟開導我,隻要他不玩女人,隻要他每月能保證家裏的開支,隨他。新一輪的冷戰就此拉開序幕,他把家當成了旅館,我就當他是房客,管睡,不管吃喝。想當然,“絕不提供性服務。”這是我在他屢屢晚歸後,給他下的美的哀敦書。
驀然,有股好聞的香味飄過喬俏的身旁,她依稀記得好象在哪兒聞到過,因為不是普通的香水,給她留下了些記憶。閃念間,她終於憶起,是在海舸那兒,是那個叫文文的女子給她帶來了這種較深刻的記憶。
她禁不住撩眼望去,一時間,竟愣怔訝異得不相信眼睛是生在自己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