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陵園故事
41陵園故事
遠遠地,靈寶山陵園高高的黛色主峰在望。時令雖已隆冬,車子一路駛來,滿眼常青鬆柏令人賞心悅目,三兩啁啾的鳥兒在道路兩側的林間,探頭探腦地從這個枝頭跳去那個枝頭,憑添盎然情趣。
有約在這兒的嗎?說鬼故事你聽呢!藍歆眼望著窗外滿目蒼翠,頗有些納悶地說。
這人說,有個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說給我聽。還要我準備紙巾呢。喬俏說。
那就應該是一個關於鬼的愛情故事了。哎呀,千萬不能這麽說,有褻瀆之嫌。藍歆自我糾正道。
車子駛近陵園大門,喬俏掏電話準備打過去。藍歆拿肘子拐了她一下,指著門口立著的一個穿黑色緊身小襖的女孩說,可能是她。我下去問問。
待她推開車門,那女孩已經跑了過來,笑盈盈地問,請問是喬記者嗎?
指了指喬俏,藍歆說,我陪她來的。你一定得挑這個地兒嗎?
女孩的麵色一黯,頓了頓說,因為這個悲情故事的結局發生在這兒。
藍歆下車抱了她一把說,你怎麽穿這麽少,天冷。
喬俏繞過車頭過來,挺正式地伸出手與女孩握了握說,你手好涼,該多穿點兒的。
女孩說,那天我就是穿這一身來的。自我介紹一下,張槿,故事女主人公張敏的堂妹。約喬記者來,主要是希望這事能見報。在這個已不相信有愛情的社會,讓所有人看看一個真愛版本。我現在就領兩位姐姐過去。
一進入陵園大門,一種渾然天成的肅穆氣氛便把人裹了進去,那種壓抑感迫得你連呼吸都有些不暢了。她們來到南墓區一個高高的山崗下,張槿指著最高處說,我敏姐和博哥的墳就在那兒。是我敏姐生前博哥替她選的。
聽了這話,喬俏和藍歆互視一眼,均敏感到這故事的開頭就蘊含了悲愴在裏麵。
三人拾級而上,愈往上風愈大,嗖嗖地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張槿一路爬去根本沒費什麽勁,藍歆還行,她逮著時間便鍛煉鍛煉,苦就苦了喬俏這個經常睡懶覺的大懶蟲,氣喘噓噓不說,整得腰都快斷了。可當她隨張槿來到一座合葬墓前時,連忙做了幾個深呼吸,惟恐自己驚擾到墓中人。
墓前有好些凋謝枯萎了的黃白菊、百合和紫色勿忘我,卻沒有常見的燒過紙錢和燃過爆竹的痕跡。在藍歆和喬俏獻上一個鮮花籃後,張槿告訴她倆,我姐死前對博哥說,她隻想安靜地休息會兒,等醒來後再陪伴他。所以博哥再三叮囑家人和親朋,千萬不要吵到她,他要等她醒來。
正在打量著墓碑的藍歆和喬俏幾乎同時發現,張敏死於一星期前,而王博則於三天後死亡。倆人還發現,王博和張敏竟出生於同年同月同日。
張槿微歎口氣解釋道,他倆應該是挺有緣的一對璧人。倆人的母親生產時住同一個病房,又同時推進產房,幾乎在同一時間生下了他倆。這麽多年,他倆還一直為誰是哥誰是姐爭論個不休。
做了個阻止的手勢,藍歆問張槿,你準備就在這兒說你姐和你哥的事兒?
閉了下眼,張槿說,隻有這兒最適合了。
抬頭看了眼,藍歆指著台階那頭的石凳說,我們去那兒坐著說,好嗎?擋風。
三人一同走了過去,藍歆掏出路上買的報紙鋪在了石凳上,給張槿的鋪得厚了許多,並選擇坐在了她的上風。
張槿感激地給了她個微笑,用一種深情回憶的神情說起了她姐和王博的故事。
同年同月同日.比鄰出生,從小在兩家父母的頻繁交往中,張敏和王博玩在一起,在同一所小學念書直至高中都沒分開過,倆人的友誼正應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詞。高中二年級那年,倆人的友情暗地裏升華為戀人關係。他們以為瞞得挺嚴實的,其實家長們哪有看不出的。兩家早就當一家人在走動了,親上加親豈不更好,兩邊的家長情願當起了睜眼瞎。
倆人之間的變化出在高考那年,他倆再也不能同校了。王博考的理工,張敏考的文科,兩個最好專業的學校不在同一所大學,且不在同一座城市。
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兩個有為青年揮手作別。除了現代的通訊工具連結著他倆的愛情,傳統的鴻雁傳書倆人也用上了,互訴長相離別的牽牽掛掛。
就在第一學年即將結束前夕,張敏突然單方麵中斷了跟王博的聯係。他打電話給家裏,父母說他家也搬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去處。一放假,王博立即趕往張敏就讀的學校,從她尚未離校的同學那兒,他竟然獲知一個對他不亞於晴天霹靂的消息:張敏傍上了一個大款,一個月前辦理了退學手續。
不僅王博不敢相信張敏會是這樣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孩,就連他的父母也斷然予以否認,但現實擺在麵前,誰也無法提供他們一家人的下落。大學後三年,王博想盡了一切可能想到的辦法,始終聯係不上張敏,她和她的父母憑空消失了。
終於盼來了畢業,征得父母的同意,王博暫時放棄了找工作,一門心思鑽在了尋找張敏和她一家這事上。他在本埠的三家報紙上同時刊登了一則尋人啟事:敏兒,三年前你不辭而別離我而去,可知這千餘個日夜我是如何苦思著你度過來的嗎?請告訴我你在哪?也請拜托知道我的敏兒下落的朋友知會我一聲,以解我相思之苦。
同時他上各大網站發布了尋找張敏的信息,希望憑借網絡的能量,“人肉”出他的敏兒來。
啟事見網見報一段時間內,有多個人聯係上王博,提供他們所知的張敏的消息。可王博每每滿懷激動之情而去,卻屢屢失望而歸。這愈發激起了他對張敏的思念之情,幾乎每晚他都會來到張敏原先居住之處,望著她原來房間的窗口,癡癡地佇立良久。
約一個星期後,有人給他發來一個短信,說當年所謂張敏傍大款一事,是她本人編出來讓同學轉告他的。王博立即聯係上這人,她就是那位告訴他張敏傍大款消息的同學。從她提供的情況來看,張敏當年退學確實有著她不可告人的隱衷,但她讓同學提供假信息欺騙王博,究竟為了什麽?
約一個月之後的一天,就在王博對找到張敏快失去信心時,他突然接到一個中學同學也是張敏最要好的一個女伴打來的電話,告知了張敏現在居住的地址,但同時她要求王博必須有著充分的思想準備,因為現在的張敏,遠非三年前那個美麗活潑的女孩了。
王博按照老同學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兒。就是這兒,窗口上還掛著四年前她家窗口的綠色窗簾。可他怎麽也不敢相信敏兒會住在這樣一爿老居民區一幢又破又舊的平房裏。當年的敏兒是何等驕傲的小公主呀,父母均在大學任教,從小就過著優裕的生活,而今怎會淪落至此!
可當他去敲門時,裏麵卻無人應聲。他大聲喊著,敏兒,我是王博呀,你的博哥來了,快開門哪!
敲了許久,門內依然悄無聲息。
他接著去敲開別家的門,告訴他們他是來找張敏的。可所有人都說不認識這樣一個人。望著他們淡漠的眼神,王博仆地給他們跪下了,聲淚俱下地指著窗簾說,我是張敏的男朋友,那就是他們家的窗簾,四年前它就掛在張敏原來那個家的窗口。請你們告訴我,她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求你們開恩告訴我吧!
終於有人被他打動,告訴他,張敏的病又犯了,昨晚被送進了醫院。
王博來不及問張敏患的啥病,當即打車趕往了醫院。
來到病房門口,他從門上的小窗口往裏看去。三張病床上分別躺著三位病人,除了一位年紀稍大些,另兩張年輕的麵孔讓他一下子分辨不出誰是他的敏兒,可他認出了有張床前端坐著的是張敏的母親。三年不見,不到五十歲的人,滿頭青絲已化作白發縷縷,憔悴如斯。
王博心頭一酸,輕輕推開了房門。
張敏的母親扭過頭來見是他,並未感到十分意外地迎了上來,輕輕一聲“你來了”,催下王博眼中淚雨紛紛。他擁抱了老人一把,走近床前。安睡中的敏兒的一張臉浮腫得變了形,往日的美麗容顏已不複存在,要費番眼力才依稀辨得出是她,臉龐一側的床頭櫃上放著一份王博登載了尋找她啟事的報紙。
霎時,王博淚雨滂沱,捂住嘴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驀然,敏兒的眼睫一眨,忽兒就睜開了眼,仍是當年那樣大,那樣漂亮的眼睛,甫一觸到俯視著她的王博的目光,她依然亮晶晶的眸子立刻潮湧出一汪淚水,唇角顫抖著從被子裏伸出雙手。王博接過她的雙手,她一下坐直了抱緊了他,“啊”的一聲嚎叫,繼之以邊哭邊喊,你怎麽才來呀!
兩個曾經深深相愛的情侶頓時哭成了淚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