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走自己的路 欠死他們

走自己的路欠死他們

這是一幢年久失修的二層舊樓房,高玉蓮的家在一樓。從拉開窗簾的窗口裏望進客廳去,一張舊沙發和一台老年代了的冰箱、二十一英寸的電視,與與時俱進的時代格格不入。

家中沒人,喬俏站在單元門口等著,高老師估計是去菜市場買菜去了。當年高老師是喬俏那個班的語文老師,並非班主任,除了聽她的課,平時並無交集,自然不關心她住哪了。

從樓裏走出一位中年婦女,打量了喬俏一眼問她是不是找這樓裏的什麽人。

喬俏禮貌地點了下頭,說在等高老師。

中年婦女的臉上立刻現出一副不屑與鄙夷的神色,邊朝前走去邊說,她呀,肯定是給她的小情人買菜去了,替他做.愛心餐。

喬俏真想衝上去扇她一個大嘴巴,人家愛怎麽的就怎麽的,關你們啥事了。

等了約摸半小時,遠遠地,高玉蓮微佝僂著身軀蹣跚而來,手裏拎著好幾樣時令蔬果。她迎了上去,極親熱地喊了聲“高老師”,欲接過她手中的蔬果。

高玉蓮戒備地閃了下,滿臉狐疑地打量著她,問,你誰呀,我好象不認識你。

喬俏掠了下額頭的劉海,說您仔細看看,我01屆三班的喬俏。

喬俏?高玉蓮嘴裏念叨著,在她臉上一個勁地掃視,最後終於露出絲欣慰的笑容說,我想起來了,作文寫得特好的俏俏,對吧?全年級就數你的範文又多又棒。咦,你怎麽會找到我這兒的?好,不說了,先請進屋。

進到客廳,高玉蓮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慌忙給喬俏倒了杯白水,就坐在一張小椅子上開始擇菜。聊了下喬俏的工作單位薪水多高等等一些閑話,她忽然扔了手裏的菜,略微煩躁地把話引入正題,問,小喬啊,跟我說實話,是不是聽說了什麽,跑老師這兒求證來了?

無須撒謊,喬俏告訴她自己從鄭世才那兒過來。

高玉蓮一下變得傷感了地點了下頭,重又擇起菜,淡然地問,他都跟你說了些啥?

喬俏套著近乎說,我是來聽您怎麽說的。今兒的飯您不用做了,小鄭想一個人靜靜,您就讓他靜靜,呆會兒我請您吃大餐。

高玉蓮忽然就直了腰,雙手使勁一揮,把滿手的菜拋灑得滿屋都是,旋即捂著臉抖著肩,無聲飲泣起來。良久,估摸著那股勁兒過去了,喬俏端了杯白水遞了張紙巾到她手上。她揩去淚,喝下兩口白水,驀地淒淒一笑後說,都說他是報恩,都說是我勾引了他,都說我恬不知恥,都說他可憐,都說我要霸占他一輩子,可就是沒人問問,這一切究竟是在一種什麽樣的情況下發生的?!

十二年,十二年哪,十二年的朝夕相處,我和世才培養出的感情僅僅用報恩倆字能給予概括和打發的嗎?前六年,我把他當自己親生的,含辛茹苦細致入微地關心他,教育他,照顧他,難道是為了求得他的某種回報?我長天眼了不成!後六年,我和他跟其他的情人沒有絲毫的不同,耳鬢斯摩如膠似漆。這麽說,並非我刻意為之。你也許不知道,男孩子的性欲一經開發,就如同瀑布狂.泄般,他狂熱地戀上了我的身體。好長一段時間,他夜夜求歡。我擔心他因此喪誌而荒廢了學業,硬性給他作出一星期兩次的規定,否則滾回學校住讀。現在去查探當初是否我引誘了他已毫無意義。一個屋裏圈著一個如狼似虎年華的女人和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子,雌雄荷爾蒙滿屋裏漫漫而飛,想不發生點兒事,可能嗎?

喬俏適當打趣了一句,老師還蠻潮的嘛!

高玉蓮重重地歎口氣說,還潮呢,這許多年挨了多少人的罵呀!當有人罵我賤,罵我恬不知恥時,我好想與他們爭執一番。難道這世上就隻允許老男人憑借手中有幾個臭錢去玩弄、包養小情人,而對我和世才這樣真情相愛的老少配則予以無情甚至荒謬的撻伐和漫罵嗎?我錯了?錯哪兒了?不隻一個女人當麵罵我賤人,我的教養不允許我這樣對她們說,有本事你們賤一個給我看看!

趁著激動不已的高玉蓮喝水的當口,喬俏小心翼翼地問,高老師,那是否因為這個因素,您的心態就發生了某種……

扭曲——?對吧?高玉蓮接上她有些磕袢的話,說,十二年的感情,六年的身體交融,對我這樣一個女人,意味了什麽?其實,我並不怎麽在乎別人的看法,已經這樣了,我當然想繼續走下去,不可能再接納另外的男人。於是我開始變得患得患失,惟恐世才某一天不要我了,我頭頂的一片天非塌了不可。他那麽優秀,一定有許多女孩子追著喜歡他,移情別戀對他來說比換手都來得易,難道我就隻有坐以待斃這一條路可走?或許是進入更年期的緣故吧,這段時間以來,我隻要看見世才與別的女人在一起,便妒火中燒,便會失去理智,幹出些我自己都覺得荒唐而出格的事情來。世才可能都對你說了,可我,我是真怕哪一天失去了他呀!去年因為身體愈來愈差,我辦了病退,在家裏閑呆著便盡想這些事兒,都快把自己逼瘋了。喬俏,你說我該怎麽辦?放棄嗎?我放棄得起嗎?

喬俏內心裏突然滋生了一種非常強烈的欲望,如果鄭世才還有點點愛著老師,她絕不允許高老師孤老一生的事情發生。但鄭世才為什麽就不暴露他的真實想法呢?

於是她試探性地問高玉蓮,鄭世才是否對她還保留有當初的情份,哪怕幾分之幾,情若在,怕什麽世俗流言,經營好來之不易的愛情比啥都好。

高玉蓮有些遲疑地說,不好說。盡管我是個老女人,可世才以前還經常在我耳邊編些情話逗我開心,他知道我喜歡聽這些。參加工作以來,他變了,尤其是裝了電腦以後,就不怎麽搭理我了,也不像之前那麽戀著我的身體了……

喬俏必須糾正她的繆誤了,忙打斷她道,老師啊,您這是身在局中迷呀,連激情有時都要打會兒盹的道理都忘了,還老師呢!

高玉蓮愣了愣,澀澀一笑道,我難道會連你都不如?不是擔心所以才惹事嗎?世才一再保證絕不拋下我,但那話裏的意思怎麽聽都有兩層在裏麵呀。他是要和我締結連理過一生呢,還是將來另成了家替我養老送終?我幾次想問他,但我怕聽到後一個結果,總也沒敢問。

喬俏問,那他表達了和您結婚的意思了嗎?

搖搖頭,高玉蓮說,他今年剛滿二十三歲,事業也才剛剛起步,他不主動,我就那麽不通情達理地追著要他娶我不成?

這便是她的症結所在了。如果有個名份在那兒,她還會把自己苦苦陷入患得患失中嗎?

高玉蓮堅持要在家做飯,她說自己做得一手好菜,絕不遜色一般餐廳。“我這是專門為著世才去學做的,他老愛吃了。”她露出一臉幸福滿滿的神色。

想了想,現在關鍵還是要搞清楚鄭世才的真實想法,否則自己在這邊白費勁,既浪費表情,還搭上唾沫星子橫飛的口舌。於是她先讓高玉蓮別忙著做,把鄭世才約在一塊兒吃頓飯,淘淘他的想法。

她走出室外,給藍歆去了電話,先問她肚肚餓了沒。藍歆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請客別廢話才是真請。她便說,那就對不起了,本姑娘我問錯了。那小子透露什麽了嗎?藍歆說,吞吞吐吐含含糊糊。她說,那好,富龍達的自助餐挺不錯的,我帶高老師去那,非逼這小子連吃帶吐不可。藍歆問,這不像你素往的風格呀,你偏。她帶氣地說,我就偏怎麽了。我老師的身體能白白讓他玩六年嗎?你那邊快著點兒,我這邊上路了啊。

路上,高玉蓮渾像個第一次拜見公婆的小媳婦,忐忑不安地直追著喬俏問,他要是真不要我了,我該怎麽辦?撞牆還是跳樓?

喬俏先是直截了當地說,不要就不要唄,找他要筆補償費,我找家婚姻介紹所給您掛一個。再婉轉地說,他沒那麽狠心的,我看得出,他還是挺念著您的。逼急了,她猛拍下方向盤喝道,他敢!他若忘恩負義我絕饒不了他,我,我找人寫文章,把他的畫皮給剝了,看他如何逍遙快活得起來。

一切皆因她摸不透鄭世才的底。

而高玉蓮愈發的心中沒底了,卻又拐了個彎說,其實即便我和世才真拿了那證,人們還是改變不了原先的看法。世才就難得真正快樂,他不快樂我又何苦,不如放飛了他。

喬俏還能說她什麽呢?苦口婆心說得口幹舌燥,她又轉回原地了。

於是喬俏翹氣地把車往路邊停了,扭過頭來直視躲閃著她的目光的高玉蓮,以美的哀敦書的口吻對她說,高老師,您反反複複的毛病必須得改了,患得患失最終的結局隻會是失去。拿了證您還擔心個……,嗨,我要您跟呆久了,罵都得罵死您。這麽跟您說吧老師,作為您,無論別人怎麽看您,您隻抱定一條,走自己的路,欠死他們!不過您千萬別把這話過給鄭世才聽,因為那些罵您咒您的人,多半是在嫉妒您。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