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上)

周天賜從鮑望春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裏走出來,六月的廣州的天氣,熱得讓人簡直好像蹲在悶鍋裏被煲著一樣,汗水不住往外滲。

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不意外摸到了十天前弄出來的傷疤,偶爾還覺得有點刺痛。

是的,距離那個讓他差點也跟著魂飛魄散的夜晚已經過去十天了。

雖然醫生不斷地堅持這是醫學史上的奇跡,讓一個明明已經停止呼吸,停止心髒跳動的人重新活過來,這絕對是醫學上的奇跡。但是周天賜知道,不是。

是東卿被自己用自己的生命從黃泉那岸硬生生地拉了回來,嗯,也不全是,因為如果東卿真的要走,就算自己拋棄了自己的生命也不過是換來那人嘴角微微的一勾,眉梢輕輕的一挑。他留下來,是因為他舍不得自己,他被傷得那樣重依然還是舍不得自己。

每每想到這個,周天賜就覺得自己罪無可赦。但心痛到極處,卻還是藏著那麽一點點的甜蜜。東卿東卿,你愛我,你愛我遠比你自己以為的還多!

但是,你為什麽還不醒?

從那天鮑望春重新活回來到現在,他始終沉沉地睡著,怎麽都喚不醒。他的主治醫生卻沉浸在這他媽的“醫學奇跡”上,興奮地表示這是很正常的事。人都已經死亡了,大腦供氧不足,隻是陷入沉睡而不是死亡,這已經是“奇跡”啊“奇跡”了!

DIU!他是要東卿活著醒過來,可以罵他打他,就算要殺他,他也甘之如飴,但不是要東卿活著是活著,卻總是這樣沉睡著。就像,就像睡著睡著,他又要死去了一樣。

不過,或許這對東卿而言,反而是件好事。周天賜忍不住用手狠狠抹一把臉,剛才醫生說的話又兜上心頭,“病人的精神壓力極大,會發生瘋狂的現象這是他自己潛意識裏對自己的一種保護,因而也就避免了讓他自己受到更大的刺激和傷害。”醫生說,“所以現在這樣的情況,其實也可以說是另外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他想通過昏睡來避免更多的傷害……”

昏睡……

周天賜忍不住又抹了一把臉,把已經要溢出的一聲哽咽壓回去。萬一東卿永遠不醒怎麽辦?如果是這樣,自己寧可那一夜就跟著他一起走了也好過這樣,看著他半死不活地睡著!

“啪!”一個耳光自己扇在自己的臉上,“周天賜,你個無膽匪類!誰說東卿會永遠昏睡的,誰說的?!你連黃泉路上都能把他拉回來,難道守著他等他醒過來你就辦不到嗎?”

“啪啪!”又是兩個耳光,然後又摸了摸,好像剛才打得力氣大了一點,真的給他有點痛!

“周天賜!”一個人影遠遠地惡狠狠地跑過來,眼睛裏幾乎是淚水和怒火一起噴射出來,“你怎麽在這裏,你為什麽打自己,難道,難道我們將軍……”

周天賜抬頭,果然又是那個他怎麽看都不順眼的羅靖安!

這十天裏發生了很多事情,最令人憤怒的卻莫過於東卿那個該死的鈞座發來的突如其來的晉升命令,把東卿由原來陸軍上校的軍銜一口氣擢升為陸軍少將,連升三級!什麽叫做越級晉升?那是針對因公殉職的軍官而言的,但是東卿沒有死,沒有死,沒有死好不好?這樣來不及地就發一個追封的命令下來,這不是逼著東卿死嗎?

就知道那個什麽戴雨農不是好人!果然吧!等東卿醒過來,一定死也要拉住他,別讓他再上他那個戴鈞座的賊船。

將軍!切!誰稀罕啊?

“你說啊,我們將軍到底怎麽了,怎麽了?”羅靖安急得直跳腳,“是不是,不行了……”

周天賜看著他歎口氣,好吧,眼前的傻小子就稀罕!就算是這樣不符合常理的晉升令,這傻小子竟然也當是寶一樣,一口一個“我們將軍”的上竄下跳,就怕別人不知道東卿升了將軍。

東卿東卿,你快點醒過來吧,我快要給這個傻小子活活氣死了!

深吸一口氣,仗著自己身材高大,一把把傻小子拎起來,“少放屁!走!跟我去看‘你們將軍’!”

將軍!!!他恨這個頭銜!!!

***

病房裏

陳宜昌端坐在鮑望春的病床旁邊,手裏住著拐杖,眼睛微眯,過了一會兒突然咳嗽了一聲,“睡得差不多,也該醒了。”看看躺在床上的人沒有反應,索性提起拐杖戳了戳鮑望春的腿,“你瞞得過別人,甚至連那個傻小子也瞞過了,你瞞得過人家柳大夫嗎?”看見床上的人長長的羽睫似是不由自主地顫了顫,老頭子笑了,“你當我昨天叫他來醫院來玩的嗎?哼,我就說這洋鬼子的破醫院什麽用也沒有,老柳看了你一眼,搭了搭脈就知道你醒了。”

“哼。”鮑望春緩緩睜開眼睛,這一次魂夢已過黃泉岸,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還有能夠再一次看見陽光的時候。但真的是元氣大傷,渾身都乏力。

“你的事情,我那個無緣的徒弟媳婦跟我說了——哦,你睡著的這些日子,她走了。帶著賜官的兒子去了美國,賜官跟她簽了什麽離婚紙。唉,就算她做了什麽過分的事,但說到底,其實她一個女人家也沒有什麽大錯的地方,你看,你眼睛能看見還都虧了她配的藥……”

鮑望春定定地看著老爺子,一句話也不說。雙喜走了?走了又怎麽樣,他又不是記恨她,說到底,這件事,最受傷的總是女人。明明一開始都是他們手上的珍寶,轉眼卻成了昨日黃花,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老頭子撓撓頭,“我知道你還在生賜官的氣,說實話,那小子這次的確做得很過分,好歹,你也是一個將軍,怎麽能……啊喲,你,你別再想這件事了,當我剛才胡說。”隨即歎了口氣,“我呢,是個粗人,說不來什麽勸人的話,我隻是想問你,你打算怎麽辦?”

他要是知道怎麽辦就不會裝睡裝到現在了,而且這件事隻要想想就覺得心口腦門一起疼,鮑望春突然任性地把眼一閉,也懶得說話。

陳宜昌倒也不動氣,“你也知道,我是常年在外,怕自己的事連累老婆,所以十多年沒有回去。其實,我年紀輕的時候,鍾意她得一塌糊塗。不過那時候火氣也大,心裏鍾意她鍾意得都要癲了,但有時候還是忍不住要吵個架,鬧一鬧的。一次也忘了什麽事了,就是吵得天翻地覆的,我一氣之下就離開家出來闖,兩年沒有回家。但心裏從離家的第一天開始就掂著,想著,念著,都不知道這算是報複她呢還是報複我自己。”

微頓了頓,“你若是心裏沒有那個人,生個氣大可以折騰他個生不如死的,這才叫做報複。但你心裏明明就是有那個人,死咬著氣又不肯原諒,又不肯放手的,你這個不是活活讓自己受罪嗎?”

鮑望春神色不動,但眼睛卻慢慢濕潤起來。

“年紀輕的時候,總覺得一點點委屈就是天大的事,絕對不能妥協原諒。也不想想,你們還有多少這樣的時間可以守著。這樣的亂世,你們各自的身份……說句不好的,沒準明天日本人就打進來,大家一起死了,那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老爺子,我……”開口說第一句話,卻隻覺得十天滴水未進的喉嚨就像火燒一樣,還有一種惡心的粘連感覺,鮑望春頓時什麽話也說不下去。

陳宜昌見他終於肯說話了,不由大喜,“嗯,願意說話了就好,就好!”伸手拿過床頭周天賜放在那裏的水杯,用一根細細的竹管子汲點水喂給他喝,“我也知道你委屈,其實,老頭子我也覺得,今次賜官所作所為實在乞人憎。要不然這樣,你快些好起來,好起來狠狠揍那小衰仔一頓。放心,老頭子我挺你,保證你揍他的時候,他連手也不敢還!”

雖然滿心愁苦,但是聽了老爺子這樣沒大沒小的話,鮑望春都忍不住嘴角輕輕勾了一下,又喝了兩口水搖搖頭示意夠了。

但陳老爺子的惡質因子一旦勾起又怎麽會那麽容易罷休,更何況這件事上,說到底賜官也把他這個師傅氣得不輕,“要不然這樣,我幫你出個點子。”陳宜昌放下水杯,“我給你介紹幾個女孩子吧……”

鮑望春嚇了一跳,“不要!”他現在最怕的就是這種事。

“別急別急,我隻是說說而已。”嗯,這孩子重情重義,他老頭子喜歡,“要不然這樣,你快點好起來,老頭子我帶你好好逛逛我們的西關花街,讓賜官那衰仔跟在後麵付賬。看見漂亮的,你盡管開口,讓賜官給你在這裏買宅子金屋藏嬌,活活氣死他!”

這什麽跟什麽?越說越不像話,鮑望春一年來流的汗都沒有聽見陳老爺子這番話的時候流的汗多。無力地看著他,“老爺子,你,真的,是他,師傅?”

陳宜昌這才想起來一樣摸摸下巴,“對哦,有時候不小心就會忘記……”

無力,無力!

不過這樣看來,其實賜官受他這個老不著調的師傅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啊!鮑望春歎口氣。

“對了,還有你那個病……”陳老爺子摸了摸下巴,得意洋洋地說,“就連老柳都說他沒辦法,因為你這是什麽什麽心脈鬱積,針藥乏力。不過他也說了,或許能用中國內家真氣修煉的法子自救,你都是好命啊,家山有福!”老爺子從自己懷裏摸出一本翻得都快要爛了的線裝書,“這本冊子是當年我頭子行走江湖的時候得的。我們老洪門是少林分支,講究的是外功,這內氣的修煉一途對我們沒用,不過便宜你啦。”

鮑望春看著這書,愈發哭笑不得起來。

“哎,少年人!還沒有老頭子一半的歲數,總是長籲短歎的,便是有長命也歎得無啦。”陳宜昌把書扔到他的懷裏,“喏,拿去。好歹如今也是一個將軍,得無得總也要試試。賜官那衰仔啊,要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隻怕都會跟著你去了。我可還指望他給我發揚老洪門的。”

鮑望春蒼白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紅暈,“老爺子!”

陳宜昌正要再捉弄他一下,耳朵根突然聳了聳。

就聽的病房大門砰然洞開,然後一手還揪著羅靖安的周天賜走了進來。然後兩人的視線狠狠撞到一起,不僅鮑望春反應不及地呆住,就連周天賜也傻了。

***

還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周天賜腦中突然有種激動過了頭的暈眩,他醒過來了,醒過來了!手不由自主地一鬆,羅靖安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總算鮑望春這大半年沒有白教,羅靖安本能地一挺腰穩穩站定,然後也懶得跟周天賜計較,徑自衝了過去,“將軍,將軍!你醒過來了,你醒過來!”大聲叫著,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鮑望春乍一眼看見周天賜,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但看見撲過來的羅靖安,猛地就冷靜了下來。眼睛冷冷地看了看羅靖安,又轉過頭去定定地看著陳宜昌,卻一句話也不說。

陳宜昌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這小子!他那麽辛苦地把他叫醒,但現在看來他還是不願意原諒自己的徒弟啊,自己這趟是白辛苦了。不過想想,肯麵對總算也是一個進步,歎口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看見老爺子點頭了,鮑望春竟然再不看周天賜一眼,就這樣重新閉上了眼睛。

羅靖安還從來沒有見上司這樣對他過,頓時手足無措,跳起來大喊:“醫生,醫生……”下一刻自己整個身體卻被人拎了起來摔了出去。

周天賜擠過去羅靖安原來的位置,緊緊握住鮑望春的手,“東卿,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就算你要打我罵我,怎麽樣都好!

但鮑望春卻猛地睜開眼睛,冷冷地瞪他一眼,然後用力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裏抽了出來。周天賜心裏一酸,卻硬撐著臉上酒窩,“別生氣,我不碰你,你不要動氣……”話還沒有說完,所謂六月的債還得快,他自己也被人拎起來一氣扔了出去。

當然,在房間裏能夠有這樣的身手的,隻有他的師傅陳宜昌老爺子,“裏個衰仔!沒睇到醫生來了嗎?擋在裏道做咩哉?”

***

“這完全是醫學史上的奇跡啊,鮑將軍今次可謂因禍得福!”主治醫生為鮑望春作了詳細的檢查後宣布,“以前他身體可能因為心理因素,各方麵都有衰竭的現象,但經過這次的死而複生,反而得到了徹底的放鬆。我相信隻要經過適當的調養,鮑將軍身體的康複指日可待!”

“但是,但是!”羅靖安急得大叫,“但是我們將軍為什麽好像一臉不認識我的樣子?而且一句話也不說,看起來不是正常的樣子!”

“這個……”醫生微微皺起了眉頭,“如果光從醫學的角度來講,我無法給出確切的答複。現在我所能推斷出的,隻是——或許因為某些對他刺激過大的事件引發了他本來就不穩定的心理宿疾。出於人的自我保護意識,鮑將軍本能地選擇以‘自我封閉’的方式來讓自己的心情徹底放鬆。”

“自我封閉?”三個人一起叫。

“對,自我封閉!”醫生卻很高興,“也許這樣說你們不太理解,那麽我說得簡單一點好了。鮑將軍瘋了,他用瘋了這種方式來讓發泄本來積壓在心裏的壓力。所以,怎麽說呢,要治療不是很難,但我認為,還是讓鮑將軍盡量放鬆了心情以後再來治療。啊,人的自我保護潛意識是很神奇的,這也算是醫學史上一個很特殊的案例吧。”

東卿又瘋了?

周天賜心痛如絞,羅靖安悲痛欲絕,陳宜昌卻對這個洋鬼子醫生欽佩不已——真是醫術“高明”啊,睜著眼睛說瞎話竟然還給他似模似樣地說到點子上了。於是咳嗽一聲:“那麽醫生,鮑將軍能出院嗎?”

“出,出院?”醫生推推自己的眼鏡,“鮑將軍的身體還很虛弱。”

但在你這裏治療下去,沒瘋也給你氣瘋了!何況雖然自己嘴上說說要教訓周天賜,但這種時候總還要幫幫自己徒弟,難道眼看著他消沉下去?還指望他將來拐了將軍大人一起幫自己打理洪門呢!

將軍啊,嘖嘖,臭小子真是好福氣!

陳宜昌揮揮手,“周大少是廣州首富你也知道啦,鮑將軍住在周府上隻怕比在醫院裏受的照顧更好。何況,”頓一頓,“鮑將軍好歹也是一位將軍,如果他這樣瘋,哦,‘自我封閉’地呆在醫院裏,萬一消息走漏不是很沒麵子。索性盡早出院,讓他住在周府上,找專人服侍,等盡量放鬆了心情以後,再來找你們醫生治療,不是盡善盡美?”

羅靖安在旁邊皺起眉頭,“陳老爺子,將軍我可以照顧……”

陳宜昌長衫袖子一甩,羅靖安摔著跟頭跌了出去。而有了比自己更剽悍的師傅在場,周天賜除了點頭也根本不需要做別的什麽事情。

於是,鮑望春出院的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下來,而直到要離開醫院了,他才剛剛反應過來——薑果然還是老的辣,自己以為陳老頭子已經答應了不揭穿他裝傻的真相,誰知道那個老爺子竟然給他來一招釜底抽薪,借水推舟地直接把自己送給他徒弟。

不過,這樣也好!微睜開眼看看正小心翼翼抱著自己坐進車裏的周天賜,鮑望春雖然有些蒼白但依然豐潤玲瓏的嘴唇就這樣抿了抿,嘴角勾了勾……

***

周天賜端著一碗海帶綠豆湯走進房間,推開房門就看見鮑望春穿著他的襯衫坐在寬寬的窗台上,白皙的臉龐因為幾日來的修養已經頗為紅潤,而且恢複了些一年前那種微微有些肉的可愛樣子。因為天氣熱的關係,而且又是在自家臥室裏,他除了襯衫就隻穿了一條褲衩,襯衫的下擺拖在結實修長的腿上,白色的衣料跟白皙的肌膚簡直混同一色。周天賜突然覺得這天氣更加熱了起來。

再走近點,周天賜目瞪口呆地發現,這家夥連襯衫的扣子也沒有扣,就這樣袒露著略顯單薄但實際上還是頗為結實的胸膛——慌忙轉過頭去,周天賜擔心自己再看下去,鼻血就跟著流下來,到時候整鍋的綠豆湯隻怕都不夠下火的。

不過說起來,東卿以前明明是那麽注意儀表的一個人,就算天氣再熱在家裏也是穿得整整齊齊的。心裏一酸,東卿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他對他自己實在太苛刻了,能夠看見他這樣放鬆地待在自己身邊,周天賜覺得就算自己散盡家財也值得。

這些日子以來,雖然鮑望春總是看著他還是一句話也不跟他說,還常常當正在跟他說話的周天賜是空氣,自顧自地看自己的書或者想自己的事。但每天晚上,他都已經習慣了窩在周天賜的懷裏安靜且放鬆地睡眠,那萬事不驚的樣子實在讓周天賜看得心情大好。

什麽自我封閉,什麽瘋了?回來後的第二天,發現東卿開始看書,周天賜就知道情人是完全正常的了。但是怎麽辦呢?自己做了那麽過分的事情,隻要東卿還肯在自己身邊,沒有離開,沒有要跟自己分手,自己已經是幾輩子積善得來的福報了,怎麽還敢想太多?

隻不過,隻不過……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些啊!如果這就是東卿的報複,那隻能說,這報複也太毒了些。

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周天賜端著綠豆湯來到鮑望春的身邊,“東卿,來,喝碗綠豆湯。你體內的積毒要徹底地拔除,什麽藥都不管用,還是食補最好。”囉哩吧嗦地說著,他舉起調羹舀了一勺,“我怕冷的你的胃受不了,特地盛了碗熱的上來……嘩,好像還挺燙的。”結果就把那勺綠豆湯送到自己嘴裏去試試看是不是太燙。

鮑望春本來已經被他囉嗦得很不耐煩,再聽他提及積毒的事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然後看他似乎要喂自己喝綠豆湯,結果羅嗦了半天竟然放到自己嘴裏去,終於忍無可忍。

雙手一撐左右兩側,身體前傾,在眼前那兩個酒窩還沒有來得及消下去的時候,鮑望春一口啜住周天賜俏薄的雙唇,徑自從半石化狀態下的他的嘴裏把那口綠豆湯吃掉。

受過傷的舌頭甜味大多是感覺不出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從他的嘴裏搶過來,卻那麽清晰地有種甜蜜的感覺。鮑望春咂咂嘴,不信邪地自己搶過綠豆湯碗和勺子,自己喝了一口,真的感覺不出甜味啊。

看看整個人都傻了的周天賜,鮑望春舀起一勺綠豆湯徑自送到周天賜的唇邊,周天賜本能地張開嘴巴吃下去,但還沒有來得及吞咽,那豐潤的嘴唇又欺了上來,蠻橫不講理地從他的嘴裏搶走那口綠豆湯。

這一次,周天賜是真的完全石化了。

看著情人的傻樣子,鮑望春差點破功地笑出來,不過表麵上他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反正他現在“瘋了”嘛,現在不收拾那個無法無天的家夥,以後怎麽辦?

這樣一想,鮑望春就很心安理得地喂一口,吃一口,好幾次還有意無意地在搶他口中的綠豆湯的時候,用自己受過傷的舌頭笨拙地掃過他的口腔。

終於,周天賜再也無法忍受,一把抱起始作俑者的情人半壓在寬寬的窗台上就此深吻下去,就連綠豆湯連湯帶碗一起落到地上都不去管。可是才吻了一半,就覺得不對,眼睛微抬看見鮑望春用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樣,純潔至極地看著他。

一下子,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顫抖著鬆開情人,周天賜深吸一口長氣,然後快速地往浴室跑去。以至於他沒有看見,在他背後,鮑望春俊美的臉上笑出兩道可愛的小肉鼓——啊,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間,這樣的綠豆湯!心情真是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