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癢偶求試琴弦,知音共譜如天籟

一簫一琴訴一夜,不若知音不似情。凡人皆許知音難,且料冤家似歡家。

屋內人兒自歡笑,屋外有人自暗傷。皆言人世千奇妙,更有人心最莫測。

薛逸麒下得樓來,剛好撞見了他們兩個,薛逸麒問候了七哥,蕭天競隻是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何,薛逸麒總覺得,每次隻要有雪兒在,他就對自己有些奇怪。

他想,他還是去請教下老賀吧,他倆主仆關係久得多,他多少了解。

回到四方來客,雪兒看見薛逸麒,就衝過去挽住了他的胳膊,獻寶似的把她今天的所見所聞匯報了一遍。

她掏出那個惟妙惟肖的泥人兒,獻寶似的拿出來在薛逸麒的眼前晃啊晃的,“麒哥哥,怎麽樣,像我吧,改天你也去讓他給你捏個出來,倒是後,我再把它們送給爹爹,這樣我們就可以經常和爹爹在一起了。”

“好,聽雪兒的。”薛逸麒看著雪兒如此高興,在一旁微笑著答著。

被晾在一旁的蕭天競討了個沒趣,就坐在一旁品茶,聽他們兄妹兩在那一唱一和。

“還有還有,你看,這個手鐲多美呀,是雪兒我套寶套來的哦,我厲害吧。”雪兒一個勁得拿出她淘回的寶貝,手都停不下來。

“麒哥哥,這地方太美了,真好玩的,你今天沒去,真是太可惜了,改天我們在去玩吧。”雪兒滿臉雀躍,臉上似乎閃爍著光芒。

薛逸麒被雪兒的好心情感染了些,隻是他並未像雪兒般如此興奮,淩陽城的局勢,並非如眼前之景那般。

南鷹來報,淩陽城西郊乃是漢江下遊,受水災之害尤為嚴重。西郊外,聚集了大量的難民,淩陽城雖分區而治,然而西郊的難民也開始往四周擴散,他們從北門而入淩陽城,並未經過難民集中之地,故而所到之處似乎依然是一片祥和富庶的景象,雪兒自然不了解這些。

說到底,這也隻是暫時的平靜而已,如果馮黨的陰謀得逞,那到時候,整個淩陽城都將難以幸免。

“雪兒,明天四哥帶你去西郊吧。”蕭天競的聲音有些沉重,薛逸麒感覺的出來,隻是雪兒不了解這其中的玄機,並沒有察覺出異樣。

“好啊好啊,西郊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嗎?”雪兒興奮的跑到蕭天競那,好奇而又期待的眼神看著他,轉頭對著薛逸麒,“麒哥哥也一起去嗎?”

“自然是一起去了。”薛逸麒見蕭天競說及西郊,不知道他為何要讓雪兒也一塊去,那個地方可不像這裏,如此的安詳。

蕭天競放下手中的茶杯,“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四哥想讓你知道的更多些。”

“客官,您的午飯已經準備好了,需要拿到這來嗎?”店小二的問話,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薛逸麒客氣的說道:“拿上來吧,有勞了。”

是夜,雪兒敲開了蕭天競的房門。

蕭天競打開房門見是雪兒,倒是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了?

雪兒見某人一臉的驚訝,笑嘻嘻的說道,“四哥,我今天看你房間內放了把古琴,雪兒想試試,可不可以呢?”

蕭天競笑了笑,“佳人欲撫琴,哪有拒絕之理。雪兒姑娘,請?”蕭天競做了個請的姿勢,還稱其為雪兒姑娘,倒是把雪兒搞得糊裏糊塗的。

雪兒一愣,隨即聳了聳肩,從他身旁溜了進去。

雪兒來到古琴之前,見此琴雖然材質一般,但是做工極其精細,雖比不上自己的玉玲瓏,但是也算得上是好東西了。

蕭天競就在一旁見雪兒觀察了一會,用手輕輕的覆上琴弦,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符,雪兒那微微揚起的嘴角出賣了她陶醉的心情。

雪兒琴前坐定,抬頭望了眼蕭天競,那神情明顯的詢問之意,蕭天競微微頷首。

雪兒撥動琴弦,清麗的音階流露而出,那專注的神情讓人無比憐惜。那琴音之中,隱隱流露出一絲淡定不燥,寬廣如大地般得胸懷,不似兒女情長,反倒是欲與天公比高的不屈與堅定。

蕭天競本就是惜音之人,雪兒一曲而畢,他竟然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緒,竟覺得無比熟悉,很久了,有多久以來,他沒有這種感覺了呢,這種感覺讓他震驚。

雪兒本就生得極美,此時在配上她那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柔情,更讓蕭天競不能自持,他煩躁,樓中少女弄瑤瑟,一曲未終坐長歎,隻是,如今長歎的人竟然是他。

他貪戀的看著雪兒,忽然腦海中閃過了些許片段,那血腥的場景讓他心悸,不可以,他決不可以對她動情的,他不能害了她。

雪兒見蕭天競沒了表情,想,不至於吧,我的彈的琴有這麽難入人耳嗎,他怎麽那副表情,於是小心翼翼的叫了聲,“四哥。”

蕭天競回過神,就見雪兒那一副吃驚又吃癟的表情,意識到自己剛剛遊神了,他笑了笑,掩蓋了心內的情緒,“雪兒果然是琴藝不俗,薛莊主真是教女有方。難得今晚有如此好的興致,不如我們倆琴簫合奏一曲如何?”

“四哥會吹簫嗎,如此當然好了,那雪兒就獻醜了。”

靜謐的夜空中,傳出一陣及其悅耳的琴簫聲,薛逸麒站在窗前,靜靜的聆聽著,心裏的情緒百般交纏。什麽時候起,雪兒竟和皇上如此熟絡了,以至於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在雪兒的心中,到底他還有多少的地位,也罷,雪兒不是普通人,自然有她的路要走,隻要她開心,他會做好一個兄長該做的。

薛逸麒開始懷念那在山莊的日子,那時候,他們二人是如此的開心,可如今,自己身負重任,卻是要時刻守著自己的本職,是任性不得了。為什麽這一切要變成這樣,為何,他覺得父親給他的擔子這麽重呢?

從小就告訴自己,此生定要好好保護這個妹妹,隻是,他能奢望一直保護著她嗎?雪兒總有一天要離開的吧,小時候,常常看著雪兒,想著自己的未來,隻想能和雪兒一直那樣呆在山莊之中,一世無憂。現在想來,果真是天真最是年少時。

夜已深,日已去。深夜之中的房簷下,有人安心的入夢,有人輾轉不知何眠。為何人世間有這麽多的情緒,有這麽多的故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深不可測,讓人無法捉摸此間種種。讓人時刻都不得不提醒自己,自己螻蟻般渺小的生命。

雪兒感受得出,四哥的簫聲之中,隱隱夾雜著淡淡的憂傷,人道聞琴知他人心意,雪兒自小精通音韻,對於詞曲中的點點滴滴自然是了如指掌。

雪兒本以為他是那種不知天高地厚,隻知尋他人煩惱之人,今夜見他的簫聲之中暗暗出賣了他的心思,雪兒看著他的側臉,忽然有些憐惜。許是自小沒了母親,故而對於那些相似的情景皆能感同身受。

雪兒收住尾音,蕭天競旋即停了下來。

雪兒看著蕭天競,輕聲說道:“以前我爹爹經常和我說,如果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就一定要說出來,不然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就會一直藏在自己的心中,永遠也不可能離你遠去。四哥曲中雖不失高亢之氣,然終是難掩曲中傷意,四哥何不派遣開來,雪兒願聽四哥排憂。”

蕭天競蹭蹭的看著雪兒,她聽出來了嗎。他隱藏的那樣好,連母後都不曾讀出自己曲中的這些無奈和孤獨,為何獨有她一人能夠如此輕易的讀懂自己的心思。他才決定此生隻做她的兄長,卻為何此時此刻卻又是如此渴望能讓他陪伴自己一生,能讓他不至於一個人麵對那深宮中的寒意。

可笑不是嗎?塵封許久的心,終於打開了,可是他作為堂堂的一國之君,竟然不敢任其發展下去,甚至於不敢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雪兒如何得知這曲中深意呢?”

雪兒不解,“為何不得呢?如果雪兒沒有會錯意,四哥心內有著無奈,有著孤獨。四哥何不讓雪兒當一次你的聽眾,讓雪兒幫四哥這樣一個小小的忙,好嗎?”

蕭天競對上雪兒那雙真誠的眼睛,隻有在這時候,她才會如此關心自己吧,自從遇見她,他們之間從未停止過爭吵,今天他是借了這曲子之光了。

他淡淡說道,“雪兒,我這一生,注定要孤獨終老的。母親早逝,離我而去。那時候的我,還有父親,可是,不久之後,連他也一並離我而去。大娘雖對我嗬護備至,然終是少了些什麽?”

雪兒靜靜的聽著,沒說什麽,他知道,現在,最好的就是傾聽了。

“我有我自己要走的路,可是卻沒人能和我一起,我注定要一個人走下去。所以我孤獨,我無奈。可是我卻無法改變,這是我的宿命。”

雪兒不認他如此傷悲,輕輕拍了下他的手,“四哥,你不會一個人的,我還有七哥,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

蕭天競笑了,“傻孩子,我知道。”

他知道她是在安慰他,他寧願孤獨,也不願讓她和他一樣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