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裏紙鳶（二）
梅花樹下，是一身明黃便服的康熙，帶了一頂軟帽，他身姿挺拔，神態悠閑。他的身邊，是太監小房子和李德全。
“萬歲爺……”
西林瑾躬身行禮。
“瑾兒可是包紮好了？”康熙關切的問。
從西華門那一日，看見這個清雅的人兒，他的心中就起了微微的波瀾。宮中的美人不少，但是，個個唯唯諾諾，蓄意承歡，一樣的眼神，同樣的話語，康熙已經是不厭其煩。唯獨這個女子，心思敏捷，目光淡然，隻讓他覺得，有著不一樣的吸引力，讓他覺得別樣的歡喜。
“瑾兒無礙了……”剛才的血跡不小心濺到了衣服上，此刻的西林瑾已經換了一件紫色的衣服，比初時的淡雅，更多了一份女人的嫵媚。抬頭揚眉淺笑之間，都讓康熙覺得無限的美。他徐徐的說著話，看著眼前的女子，似乎是一種享受。
自然是沒有看穿了康熙的心思，但是，灼熱的目光下，西林瑾也微微有些不自在。
“陛下，不是想看紙鳶怎麽做嗎？奴婢教你做紙鳶好嗎？”
“好啊。”
康熙坐到了石凳上：“你指點朕，朕來做……”
“恩……”西林瑾把竹子拿起來，指點著康熙：“把這個稍微打磨的光滑一點兒……”
“哎呀，這樣的活怎麽能讓陛下來做。奴才代勞吧……”
正說著，小房子就要上前去。
“用你多事兒……”
李德全手裏的拂塵一下子就打到了小房子的頭上，小房子一咧嘴，這才反應過來。康熙嘴角劃過一絲淺笑，沒有說話。
西林瑾也知道康熙大抵是個寬和仁愛的君王，對身邊的人，也並不苛責。
西林瑾也拿起削好了的竹子，仔細比劃著，想想，要做一個什麽樣子的。
“你手受傷了，別亂動啊。”康熙一手拉住西林瑾的手，關切的說。
皇宮裏的女官，婢女，無論貴賤，都是皇帝的女人。每個人都是盼望著一朝被寵幸，能夠如鳳凰飛上枝頭，所以，這個動作，很自然。
然而，他麵對的是西林瑾。
西林瑾腦子一慌，手就從康熙手裏抽出來了：
“陛下……”
平穩了自己的心緒，西林瑾用手拂了拂自己的袖子：
“奴婢的手沒事兒……就傷了一點點，已經包紮好了。”西林瑾說著，又拿起了竹子。
西林瑾隻是左手食指有點受傷，包紮也隻包紮了食指。是以，還是很靈巧的。
康熙含笑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西林瑾找了絲線，又叫小房子幫忙，把竹子紮了起來，然後，找來了紙和筆：
“這是一個蝴蝶的樣子……萬歲爺在上麵畫畫吧，或者題上幾個字？然後呢，瑾兒來裁剪……”
西林瑾指點著康熙。
“來，你坐下吧……”
康熙指著凳子，讓她坐下：“要畫蝴蝶是嗎？告訴朕，大概不出什麽地方，到時候，你好裁剪……”
西林瑾點點頭，順從的坐下了：
“萬歲爺，這裏要畫。最上麵呢，不要出了這裏，不然的話，會不好剪……”
西林瑾說的很仔細。
和暖的陽光照耀著他們。西林瑾感覺到了微微的暖意。
初春的暖風，讓西林瑾有些微醉。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他們也曾經這樣坐著，這樣商量著，要怎麽一筆一劃，畫上一個紙鳶。
“哎呀……”
康熙感歎了一聲：“朕手一抖，這紫紅色就多了……”
“不妨……”西林瑾笑著，接過了紙鳶，借著那紫紅色的點，又畫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花。“萬歲爺，這樣就好了……”
康熙哈哈一笑：
“你果然是心靈手巧……”
西林瑾拿起剪刀，又把多餘的紙裁了去，拿漿糊一點點的糊好。不多時，一個精美的紙鳶就出現在麵前。
買竹子的時候，也是順便買了放紙鳶的風箏，西林瑾細心的綁好了線，抖了抖紙鳶：
“這就可以了……不過，現在風不大，似乎是沒有辦法讓它飛起來的。這宮裏，也不夠空曠呢……似乎要到路上會更好些。”
西林瑾說道，不由得張望著外麵。萱妃的妹妹，怎麽還沒有來呢？
“今日朕的奏章也不很多。小房子，你去叫東亭，我們去城外放紙鳶吧……”
康熙抬頭望了望天空，說道。
“萬歲爺！”西林瑾輕輕喊了一聲：“萬歲爺何必急在一時呢……今兒這天，就是郊外，風也未必夠大呢。若是風好的時候，萬歲爺就大殿外麵的院子裏就能放起紙鳶了……”
西林瑾輕聲安慰著康熙。不時的眺望著，怎麽還沒有人來通報呢？
西林瑾輕柔的聲音似乎有撫慰的作用。康熙一時的情緒，也逐漸的平和了些。這個女子，竟然有讓人不願意拒絕的力量呢。
“萬歲爺。臣妾幫您沏了杯茶，是萬歲爺最喜歡的碧螺春呢。”
正說著話，萱妃走了出來。她從身邊丫鬟手裏端了茶杯，遞給了康熙。
康熙微微一笑。萱妃向來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人。
“這茶還是有些甜味……不錯哦。沁人心脾……”
康熙品嚐著，誇讚著萱妃。
“這是萱妃娘娘收集的梅樹上的雪呢……娘娘說，這水，清涼而且會有梅花的香味，配了茶，最好。而且，雪是要夜裏的雪，天未亮的半夜下的雪好，沒有塵土，也不沾染人的煙火氣息。娘娘為了收集這雪，大半夜起來，親自收集的呢……”
西林瑾在一旁說道。
“哦……愛妃辛苦了。你大不必這樣操勞，朕也不是苛責的人，這樣辛苦為一杯茶，朕也於心不忍呢……”
康熙說著，牽著萱妃的手，一聲長歎。
萱妃就是這般聰明人。此前見者康熙願與西林瑾說話，她就躲著，不來打擾，看準了時候再出來。一來不討康熙的厭煩，二來，西林瑾也自然會幫著她說話。
“萬歲爺憂勞國事，很是辛苦。臣妾在宮中也是左右無事，能讓萬歲爺喝上一杯歡喜的茶葉，臣妾也是萬分高興知足的。”
萱妃微微行禮，話說的溫柔，話裏，也是感激。這樣的女人，讓人挑不出錯來。
正說著，壽安宮的小太監來報：“一等公府裏二小姐鈕祜祿薩佳奉旨進宮了。”
“對了，朕說過，允你家裏人初一十五過來的……那就宣小姐進來吧。”
康熙喝著茶，說道。
西林瑾對著薇兒，萍兒幾個人使眼色，她們幾個一起走到了屋裏。收拾著桌案，擺好了瓜果。一陣忙碌。這個時候，薩佳也施施然進來了。
薩佳才十七歲，正是豆蔻聘婷的年紀。眼中還帶著稚氣。她和萱妃很像，俱是膚白如雪，明眸善睞，身材窈窕，舉止典雅的漂亮女子。隻是，不同於萱妃的溫柔嫻靜，薩佳多了一些跳脫和頑皮，目光中，沒有閱盡世俗的滄桑，更多的是純真和明澈。
雖然是皇親國戚，但是，由於是內眷，是以，薩佳也是第一次見到康熙。
“陛下……”
在一刻的慌亂之後，薩佳俯身跪倒在地上：“民女薩佳給陛下請安。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到底是大戶的小姐，禮數周全，並不慌張。
“起來吧。一家人，不必多禮。”
這句話聽著親切，薩佳站起身來，也沒有畏懼的樣子了。眨著明亮的眼睛，看了看康熙，有看著姐姐。
“一等公的病好些了嗎？”
“哦。謝謝萬歲爺賜藥還有派禦醫診治呢。我阿瑪的病見好些了。原是什麽都吃不下，現在可以吃很多的粥啊之類的東西了。”
薩佳開心的說道。
“阿彌陀佛。我要寫上三百卷心經，謝謝菩薩保佑。”萱妃雙手合十，很是虔誠，她轉身又朝康熙行禮：
“陛下。臣妾代父親謝謝您的恩德……”
萱妃的謙卑和孝心，讓在場人都不由得心一動。
萱妃引著康熙和妹妹薩佳進了屋子，主坐旁邊是幾碟豔麗的瓜果。雖然是隆冬時節，但是，宮裏用了秘方儲存著秋季的果蔬，能夠讓宮裏四季都吃上新鮮的水果。屋裏的側座擺了一架琴，那是特地為薩佳準備的。
“萬歲爺。小妹幼年就隨琴師學琴，彈了一手好琴，陛下要不要聽聽？”
“哦？”康熙著有興致的看了看薩佳：“沒有想到，你這麽小，還有這個天賦。那就彈來聽聽……”
“好啊……”
薩佳也是很興奮的樣子，並不很怕人。她緩步走到了琴台旁，做了下來，理了理琴弦，似乎是很順手，不由得嘴角帶出一絲笑容來：
“爰采唐矣？沫之鄉矣。雲誰之思？美孟薑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爰采麥矣？沫之北矣。雲誰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薩佳素手撥弦，和著琴聲唱起歌來，她琴聲悠揚，歌聲清越。滿屋子的人仿佛一瞬間都不存在了，唯有這個歌聲，飄渺而來。眼中，似乎也隻有那個別良人的癡心女子。
一時間，俱是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