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離深宮

“好琴聲,好歌聲,朕可是初見萱妃的妹妹。竟然有這般的才藝……”

從如癡如醉的琴聲中醒來,康熙誇讚著。

“謝謝陛下誇獎。”

薩佳起身行禮。

“瑾兒可是會彈琴的?”康熙一抬頭,就看到了站立在側的西林瑾。本來已經是做好準備溜走了,可是,偏巧,又被康熙看到了。

“陛下。奴婢今天受傷了……”

西林瑾恭敬的回答。

“奴婢琴藝一般,不過是粗略的懂一些而已。和薩佳小姐的天籟之音實在是難以相提並論呢……”

“哦……”康熙歎了一聲,若有所思,卻沒有說話。

若有所思的還有萱妃,她目光微微一沉,卻很快緩了過來:

“陛下累了吧……要不然,今兒就在臣妾這裏吃午飯吧。”

“不了。我去看看皇後去……你們姐妹見麵,好好敘敘舊吧……”

康熙說著,轉身離去。

“恭送陛下……”

一群人跪在地上,鬼送皇帝。

*******

“姐姐,姐姐,你怎麽了?”看著癡癡的姐姐,薩佳問道。

萱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兒……”

這個笑容太過於勉強。落在西林瑾的眼中,也不由得一傷。

這樣的安排,竟然不成呢?西林瑾抱著肩頭,坐在床上,鬱悶的不想去吃飯。自己又有什麽稀奇的地方,如此能夠惹他注意了?這可該如何是好呢?

其實,西林瑾不知道,算不透這一環繞著一環。從西華門起,自己能僥幸逃脫,說了那一堆話,怎麽不讓康熙多留了心,於是,也下了今日的事情的伏筆。

不能留在這裏了,十年太長了,如果他願意,沒有什麽做不到的,而我,什麽也做不了……

西林瑾想著想著,覺得自己的淚水都要出來了。

一時間,焦急,憂慮的心思迭起,可是,手足無措。

西林瑾端起茶壺,倒了杯茶,一半都倒在了外麵,她顧不得許多,大口的喝水。平息著自己火燒火燎的心情。

“萱妃娘娘……”

小房子在,門口喊著。

聽到他來,西林瑾心頭一凜,雖然是不寧願,還是走了出去了。

“房公公……”

正說著,萱妃也走了出來。

“娘娘,傳皇上口諭,說鈕祜祿家的小姐今日既然進了宮,姐妹情重,就不妨多住幾日。傳來兩道菜,給娘娘。”

“謝陛下隆恩。”

萱妃依著禮謝恩。

“娘娘千歲……奴才叩見娘娘……”

傳完口諭,小房子說著就要下跪行禮,被萱妃阻止:“公公客氣什麽……薇兒,拿些錢來,謝謝公公這麽辛苦的跑一趟!”

皇上身邊的貼身太監,是各宮的嬪妃都要討好的對象。雖然是奴才,但是,隻有他們日日夜夜與皇帝在一起,知道皇帝的喜怒哀樂,知道皇帝的一舉一動。而後宮許多妃嬪,常常是一個月都沒有機會見上皇帝一麵。雖然是皇帝的寵妃,但是,萱妃還是不願意得罪這些小太監。她寧願著,多拿些銀子給他們,求的一個安穩。

“娘娘,您這如何使得,奴才……”

“拿著!本宮說給你,你就拿著好了,以後用得著公公的地方還多著呢……”

萱妃說道,眼中帶著笑意。

“皇上還有句話,是說給瑾小主的……”

“我……”西林瑾愣了一下,就要行禮。

“瑾小主不必跪了,是這樣的,皇上說瑾小主知道做紙鳶,必然也知道什麽樣紙鳶是好的。皇上想給各宮娘娘放紙鳶,一起去去晦氣,是以呢,托瑾小主去買紙鳶……”

“我,可以出宮去……”

西林瑾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是啊。瑾小主去帶著奴才們買紙鳶啊……瑾小主披件風衣出去吧。魏大人還在外麵等著呢……”

小房子一板一眼的說道。

“魏大人……”

西林瑾重複了一下。

“是魏東亭大人了。小主出宮,怕出事兒有危險,萬歲爺特派禦前侍衛魏東亭大人保護著小主的周全呢……”

西林瑾馬上反應了過來,她瞪大眼睛,不由得欣喜:“你且等著我一會兒,換件衣服我隨你去……”

西林瑾急匆匆的回到自己房間,隨手拿起了梳妝盒裏幾件值錢的東西:

“這算是機會嗎?我真的能走脫嗎?保佑我……”

往外邁了一步,想了想,又把衣櫥裏的披風拿了出來。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隻要思索著,就覺得,怎麽可能走得脫呢。

西林瑾晃悠悠的抱著衣服,跟著小房子走到了宮門。果然,魏東亭牽著馬車在門口。

“瑾小主……”

魏東亭規規矩矩的點頭示意。

滿腹心思的西林瑾也應和著,點了點頭。

“魏大人……你怎麽不等拉咱家……”

小房子說著,就跟上來。

“你要是去,也不知道提前換件衣服?”魏東亭瞥了小房子一眼。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你穿著這衣服出去,自然會被認出來是宮裏的人。還買東西呢,誰敢賣你?李公公那麽周全老成的人,怎麽就教出一個這麽老實的徒弟了?”

一句話,也把小房子逗樂了:

“魏大爺您就會寒顫我……我這急急忙忙才傳話,不也沒顧上嗎?要不然,您受累,我等著您得了……”

“成!你等會兒,我帶兩個侍衛去,一會兒就回。”

魏東亭大度的笑笑。

西林瑾這才看到,不遠處還站著兩個布衣的侍衛,大約是魏東亭的手下,不由得也暗自佩服魏東亭的細致。

“上車。我趕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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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輛馬車踢踢踏踏的出了宮門。

紫禁城的大門一打開,西林瑾就忍不住的把車簾一掀,走到車棚外麵,坐到了魏東亭的旁邊。她大口的呼著氣,瞪大眼睛看著外麵的世界。

去年初冬入宮,從在鍾粹宮作秀女,到過完年分到了壽安宮,已經三四個月了。

三四個月,她沒有見到宮牆外的景色,呼吸這世俗的空氣了。

西林瑾目不轉睛的看著周圍,心抽痛著,淚水,就含在了眼眶。

十年,十年,她忍受不了十年。她必須要離開……

西林瑾在心中默默的念叨著,暗暗的下定了決心。

在駕車的魏東亭看著西林瑾的情緒波動,也是多少了解她的心情。雖然知道這是極不合適的,但是,也到底沒有說什麽話。

“魏大哥……這樣的地方,才是叫活著啊。那宮裏,我喘不過氣兒來……”

西林瑾一句話說出,淚水順著臉龐流淌下來。

一句話,說的魏東亭也心痛不已。

雖然每次見到西林瑾,她都是優雅的,顰顰婷婷的站在那裏,高雅美麗。可是,再也沒有見到那個真性情的女子由心的笑過。

她不快樂,他也是知道的。

後宮是個見不著人的地方。魏東亭的母親是康熙的乳母,他自幼也在宮裏生活,是以,見多了宮廷的悲劇。他又如何忍心這個女子,又成為另一個悲劇?

他的帝王心思深沉,仿佛能洞穿一切,他有左右人的生死的權力,並且,能夠控製局勢。而這個女子,心不在此,又如何度過她的一生呢……

“瑾兒,你受苦了……”

魏東亭也是熱血的漢子,看著身旁女孩子的淚水,他心中一熱,虎目中也帶了淚水。

“魏大哥……”西林瑾再也忍不住了,抓住他的袖子:“魏大哥你放了我吧……”

本來想著,要怎麽樣逃走,想怎麽樣自由,怎麽樣才躲開魏東亭,躲開侍衛們,可是,到臨頭,卻直白的說出來了。

魏東亭似乎被嚇到了。他拉著趕車的繩子的手也一緊。好久才緩了過來。他回頭打量著西林瑾,似乎不相信是她說的。

“魏大哥……我知道,這樣很冒險。可是,瑾兒過不下去了。要是這樣下去,瑾兒過不下去的……我拜托你了。”

西林瑾的聲音有些顫,可是,她的機會不多。如果這次走不脫,那麽再出宮,就不知都是哪年哪月了。也許,到那個時候,什麽都沒有意義了。

“瑾兒……賣風箏的在哪兒?我們先去看風箏……”

平息著心內的激蕩,魏東亭說道。

仿佛一瓢涼水澆了過來,西林瑾燃起的希望瞬間結冰。

“不遠……往納蘭府那邊兒走。然後就在琉璃廠那條路口呢……”

西林瑾低低的說著,又回到了車裏,淚流滿麵。

魏東亭都知道自己的打算了,如果他不肯幫自己,那麽,是不可能逃脫的了。

天命如此。

這一回康熙會讓自己跟魏東亭出來買東西,大抵也是心思一動,也是相信魏東亭才會讓他帶自己出來的。魏東亭是大內侍衛,如果帶了宮中女官出來,沒有帶回去,那麽他失職之罪,恐怕也是會要了他的命的。

隻為了自己的幾句話,要搭上魏東亭的前途,富貴榮華,也的確太不現實了。

西林瑾靜靜落淚,情緒激動之下,她不停的抽噎著,哭的聲音越來越大。

四個月的時間,她連痛苦的哭都沒有哭過。

“瑾兒……一會兒再找機會吧。你要是想走的話。我也想辦法,找成德送個信兒……”

魏東亭的聲音很低,幾不可聞。但是,西林瑾卻聽得清清楚楚。

“啊……”

西林瑾無意識的“啊”了一聲,收住了哭聲,瞪大眼睛看著魏東亭,仿佛不認識他一樣:“真的可以嗎?你沒事兒吧。”

“我不會有事兒的。你,趁亂去一個叫來福客棧的地方吧。那裏的掌櫃是我的朋友。我會讓成德去找你的。”

魏東亭說著,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聽得出來,似乎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很艱難的。

“魏大哥……”

西林瑾的聲音有些哽咽了。

她小看了這個厚道的男子了,如此的肝膽情懷。

西林瑾掀開車廂的簾子,看著一條條熟悉的街道,心中感慨萬分。

雖然是大家小姐,但是滿族的姑娘不像漢族姑娘那麽多禮儀,表哥也是很願意帶她四處玩樂的。是以,她常常隨著表哥到街市裏走,似乎,這每條街道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都看著如此的親切。

就算是走脫了,以後怕也沒有機會走了吧。

表哥,會不會放下富貴繁華,跟著自己天涯流浪呢?他是皇帝的侍讀,高官富貴人家子弟,可真的能放棄一切嗎?

西林瑾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懷疑。

這個世界,如果連表哥都不能夠相信,那麽還能夠相信誰呢?

“是不是那一家紮紙鳶的小攤?”

魏東亭問道。

“是啊……”西林瑾走到車簾旁看了看,點了點頭。

紮紙鳶的老人,還是那個老人,依稀還是灰色的粗布袍子。

魏東亭先跳下了車,又伸手扶住西林瑾下了車。

“老人家,紙鳶多少錢一個?”

魏東亭彬彬有禮的問道。

“五十文錢一個……”老人抬頭看了看他們,看著二人沒有反應,又加了一句:“要多了可以便宜點兒……其實,價格能商量……”

“瑾兒,你先去挑吧……”

魏東亭歎了歎氣,沒有說話。

他雖然自小沒有沒吃過苦,但是,出去做奶娘的,大都是家裏過不下去的。是以,他家裏窮親戚很多。他也是知道普通百姓的日子的。

西林瑾此刻就是不知道魏東亭能有什麽法子安排她逃脫,哪裏還有心思挑風箏呢。她拿了些白色沒有畫畫寫字的,又拿了些畫了花鳥的。說了買一百個,算算不夠,又把剩下原來覺得不好的建起來:

“都要了吧。老師傅手藝好。”

饒是如此,總共也才隻有四十幾個。魏東亭付了錢。他們兩個就去前麵看紙鳶。魏東亭也就吩咐兩個部下,去看好那兩輛車,裝好紙鳶。

“魏大哥……”

西林瑾的心跳加速,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裏了。很緊張,她覺得自己都好像被緊張吞噬了一般。

“瑾兒,沒事兒……”魏東亭的聲音仍舊是那麽鎮靜:“我們走遠點,那不是十字路口嗎?往左拐就是來福客棧……”魏東亭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玉佩遞給了西林瑾:“拿著。到客棧,就說我讓你來的,就行了。我會帶人往前追的。你不用擔心……到時候,我們去街頭一前一後的地方看紙鳶。你動作快一點兒,再他們發現之前,逃走。”

“魏大哥,西林瑾這輩子欠你的,下輩子一定還你……魏大哥的心意,西林瑾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隻是辜負了魏大哥,虧欠了魏大哥的。”

西林瑾重重的說著,這份情誼太重,她真的不知道怎麽還得起了。

“別多想了。以後,你可能要艱難一些。不過,成德武功本事很好,你們要走,也沒有人能找到你們。以後的日子多些流離了,你們一定要珍重!”

“恩……”西林瑾哽咽著點頭。

身旁的人,說是朋友,她叫他一聲大哥,可是,卻到底都不是如何熟悉的人,也沒有什麽過從交往。她什麽都給不了他,也什麽都不能給他,可是,他卻為了自己一次次的冒險,寧願犧牲自己的前程和富貴也要讓她自由。

私放了宮中的女官,要是被人知曉了,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西林瑾忍不住又看了看魏東亭,他肩膀寬厚,虎背熊腰,不同於表哥的清逸書生,魏東亭看上去就如山嶽一般的穩重,堅定……

“我若是真走脫了,魏大哥日後遇到什麽凶險,西林瑾會回來的……”

“你說什麽傻話,走就走了……別胡思亂想了。你隻要不回來,誰知道發生了什麽……若是你回來了,被一審再審,我就更死無葬身之地了。往前走,不要回頭。你走了,跟著納蘭公子好好過日子,就忘了這個京城,皇宮和魏東亭把。”

魏東亭的聲音很輕,但是,西林瑾卻聽得清清楚楚的。

西林瑾忍不住的淚眼朦朧。

她何德何能,當得起這樣深的愛,這樣重的情……

然而,魏東亭卻沒有看身邊的女子,盡管,這一別再不相見,盡管,她美得讓他心神難安,日思夜想……

魏東亭警覺的抬眼看著四處,由遠及近,沒有任何的異樣。那兩個侍衛,還在不緊不慢的裝著紙鳶——因為紙鳶很容易壞掉,是以,兩個人做的小心翼翼。

“走吧……你往左邊走。拿好我的玉佩,記著,去找客棧的人,然後就等著納蘭公子去找你就好了。不要回頭,不要回來……”

魏東亭說這些話,仍舊是語氣平淡,仍舊是目不斜視。邊說著話,他就到了街頭。他故意往右邊的一個小攤鋪上走去。左邊正巧還有一個賣紙鳶的攤鋪。

西林瑾的思想激烈的鬥爭著。想說,自己不走了,留下來,不能讓魏東亭為自己冒險;可是,有很快否決了自己的想法,不可以這樣,這樣的話,自己的一輩子就毀了,再沒有幸福了,還有表哥……仿佛又看到了他臨窗賦詩,濃眉緊皺,神色傷懷……

他是那樣的人,富貴,尊崇都不曾讓他留戀,錢財,讚揚也不能讓他多一些高興。他們是彼此生命的支撐,就算是不為了自己,她也不能留下來……

西林瑾咬緊了嘴唇,強忍著劇烈的心跳,故作鎮定的,直奔左邊的攤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