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當我死時,世界呀,請在你的沉默中,替我留著“我已經愛過了”這句話吧。
陰影戴上她的麵幕,秘密地,溫順地,用她的沉默的愛的腳步,跟在“光”後邊。
——泰戈爾《飛鳥集》
我以為我的弟弟在我築起的繈褓裏,可是,我錯了。我熱淚盈眶的看到慘白的弟弟,安靜的躺著。刹那,我的世界裏飛雪彌漫。
弟弟的眉角是十八年裏我從沒見過的怨恨,如同尖銳的寶劍。觸及眼神裏的是弟弟冰天雪地的國度,起伏在顫栗的領域。
那一刻我是多麽的難過。那個會在寒冷交迫牽著我衣角的弟弟哪裏去了?其實我知道,這一切的過錯不可避免的。
我不怪弟弟。我知道我會喪失我唯一的弟弟。在我的世界裏,缺少那個會用求助的目光,輕輕的叫我姐姐的人。我本以為會和弟弟一起生活下去,這一切都不會如願了。
我害怕仰望蒼穹,遙遠,虛幻。我擔心的在遠處弟弟,我甚至不知道他會到達哪裏?我想起弟弟那樣無助的表情。
刺鳥,我的唯一的朋友。也是弟弟唯一的朋友。我糊塗的沒有早點發現弟弟對刺鳥的感情,刺鳥對我的愛。
刺鳥,我最好的朋友,用這樣的殘忍的方式把我的弟弟刺傷,用這種詭異的方式告訴我她的決絕。我的身心事疲憊的,不過我不可以,我要為我的家活下去。
我聽見弟弟在大雨磅礴裏嘶吼,在總會醒來的夢裏醒來,寒風吹過,心底掀起一片片淚海。守護秘密的我,藏著說不出的秘密,用沉鬱的方式選擇沉默。
我的名字叫刺鳥。是自然界一種奇特的動物,傳說它一生隻唱一次歌。從離開雀巢開始,便不停執著地尋找荊棘樹。然後在痛苦中,荊棘刺進身體,唱著悲愴的歌聲,慢慢死去。
我的故事,從認識夏家的姐弟開始。大學的那年,我和夏淑挽著手來到憧憬的校園。
古老的時鍾,輕巧出時間的流逝。雜亂的青草,盛開著幾朵鮮紅的玫瑰。我是個同性戀,我一直知道我的秘密。我所有的一切,隻留下這一層毫無遮掩的矜持的薄紗。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樣的秘密。在這樣的國度,這樣的秘密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最重要的是,如果這樣,夏淑會離開我。我愛著夏淑。我保守我的堅守,我會默默的在夏淑的背後。
古銅色的校門前的小賣部,我拉著夏淑去吃冰。
一個細長高大的身影覆蓋在我們背後,我們回頭看,是個有著古銅膚色的男孩。
“請問,你是夏淑?”
“是的。”
我可以追求你嗎?爽快而又直接的問夏淑。。
這樣的直白,這樣的沒有遮掩。
夏淑在驚恐裏消失在人群裏。一刹那,我驚慌夏淑的走開。我該怎麽做?怎麽麵對你?
男孩的名字叫修,那個膚色古銅的陽光的男孩。夏淑會在角落裏偷偷的注視修,看著修在籃球場上的英姿。
我心痛的看著夏淑,我知道從沒有愛過的夏淑愛上了那個叫修的男孩。我自從那晚起,臉上即顯得極分明,人人看得出我的不快與擔憂。
夏淑問我是不是愛上了修,我苦笑搖頭。夏淑不明白,一點不明白,從不明白我的心。
我知道夏淑是第一次愛。這叫我想起第一個追我的男孩。
男孩問我,刺鳥,你的名字是種鳥嗎?
是的。是種會死去的鳥。
你不怕死嗎?
不拍,這樣的死似乎很有趣。
我把自己逼入絕境的說著灰色暗傷的言語。
當男孩吻在唇上時,我使勁的推開了他。男孩用詫異不解的看著我。
我就知道,我不喜歡男孩。我喜歡女孩子。在此之前,我認識了夏家的姐弟。
我幾乎可以把世界上所有的男孩子塞到自己的腦後,我看不見,我也不想看見。。
酒是醉人的,酒順著我的食管流進我的胃裏。我感到一絲絲的冰冷,覺察不到烈酒的火辣。
我是個困在籠所裏的鳥,用一生啼叫的鳥。耳邊停著音樂,我停駐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茫然四顧。
車來車往,人去人往。
回家的路上,燈火通明。我請了長長的假期回家,回家把自己狠狠的摔在席夢思的床上。
我抬起飽含淚水的眼,發現房間裏散發著暗黑的冷清。某種絕望肆無忌憚的蔓延,無邊無際的繁衍,籠罩眼前的世界。
夏淑和修在一起了。次日,我又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學校。
看著修與夏淑的交往,我焦急如焚。我痛苦的問夏淑,有沒有愛過我?
雖然答案我是早預料的,可我還是忍不住的哭了。小時候,這樣的畫麵就開始印在我的腦海中,那是對自己的絕望。
我恨夏淑。我著了魔的恨著她。
我知道夏淑的寶貝是她的家庭。那個有著弟弟與媽媽的家。
那個弟弟,是二十年來,她用生命守護的寶貝。如果我的幸福,你不肯給予,我就要把你的幸福摧毀,摧毀。
在夏樹畢業的夏季,我將自己交給了他。那一刻,我哭了,我分不清是身體的疼痛,還是我內疚的哭。我突然發覺,夏樹也是我的弟弟。
我沒有退路了。對不起,夏樹,我的弟弟。
如果說對不起誰的話,我想那個人一定是你。我傷害了同樣是我弟弟的男孩。
刺鳥姐姐會用像夏淑一樣的拳頭保護小夏樹的。
刺鳥姐姐,你會一直保護我嗎?
會的,我會和夏淑永遠守護你。因為,你是我的弟弟呀。
我心裏難以平靜,我發現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後,大家都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夏淑會恨我一輩子的。我真是可惡的女孩呢。嗬嗬。我為愛而近乎變態的行為。
電話裏的夏淑對我說,荊刺鳥,我們以後再也不是朋友。請你在我的麵前消失,在夏樹的麵前消失。
荊刺鳥,夏淑用我的名字稱呼我,帶著我姓稱呼我。這個名字陌生的無可奈何,陌生到黯然神傷。夏淑這些年來第一次這樣叫我。
陌生到這不是屬於我的名字,陌生到我第一次聽說這樣的名字,陌生到這個叫荊刺鳥的人不是我。
夏淑說過,我的一生如果可以分為三分。我希望是天下,美酒,美人。我的天下是我的家,我的弟弟,我的媽媽。我的美酒是你,我的美人是我的夢想。
現在我這杯毒酒,鴆到倒了夏淑的半個天下。
我打了幾次電話給夏淑,電話的另一邊沒有接起過。我麻醉自己的白天工作,夜裏想起我的種種,在暗暗的懺悔。
我想起中學裏的一副畫,一副畫著馬拉被刺殺的畫,馬拉被刀刺死在浴池裏。
結束自己,結束這份痛。
死前我給我的弟弟打了電話,說,想要見麵。
我才發現夏樹一直愛著我。我越發的覺的我是如此的醜惡,如此的肮髒。
夏樹用那種難以排譴的悲憫的神情期待我,這使我越發的罪惡。
我祈求夏樹的原諒。夏樹不置可否的沒有做出回答。由於夜晚的魔力和我別離的言語,夏樹緊張的看著我。
我拉著夏樹的手,心底祝福他可以連同我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當夜,我像馬拉一樣躺在浴池裏睡去,沒在醒來。我即將離開,她依然默不出聲。輕輕的音樂在我腦海裏響起,我和著音調哼唱。
Everybodyhurts,everybodyscreams.
Everybodyfeelsthiswayandit’sok
……..
對不起,夏樹,我不愛你。
對不起,夏淑,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