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黑暗向光明旅行,但是盲者卻向死亡旅行。

——泰戈爾《飛鳥集》

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裏,然後開出花來。我愛刺鳥,不是喜歡。如果喜歡是卑微到如此地步,愛又是怎樣的結果?

這個世界,有著無數的世界相互的重疊、相連。當你走出這個世界,就會看見新的世界,再也不是曾經的世界。

我不安困擾,刺鳥還是那個以前的刺鳥嗎?帶著這樣的焦慮,我在來來回回的踱步,安靜的等待時間的過去。

媽媽看見我一反常態的沒有整日酗酒,倒是關心的問;“夏樹,有什麽開心……..”

“哦。就是覺得這樣不好。”我敷衍的回答。

對於多日來到頹廢,為了避免母親的擔心,我隻得借口說,想到要離開母校,所以,心情不自覺地煩躁,想喝點酒。

生性善良的母親放下心中的的石頭,笑笑說,夏樹,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呢。

又不經意的自顧自得說,當初,你爸爸離開時,我也像你一樣…….

母親是不知道我和刺鳥之間發生的事情的,在和姐姐的矛盾,母親多少有些察覺。不過,母親覺得隻是青春期的叛逆而已,也沒去多想。

“媽,我出去有點事情。不用等我回來吃飯了。”

丟下這句話,我便消失在最後夏季的晌午。

刺鳥坐在我的對麵,掛著笑容,是我一直認識的刺鳥那樣,對我溫柔的笑。刺鳥的笑溫潤了夏季的炎熱,撫平不安的我。

“你來了?”

刺鳥熱情的招呼,我坐下。

“刺鳥。”

“嗯。”

“刺鳥。”

“嗯。”

我反複的確認在我眼前的這份真實。那一刻,眼中微微的有酸酸的感覺。

“夏樹,謝謝你可以來。”刺鳥拉著我的手:“如果,今天你不來,我一生都活在痛苦中的。”

“刺鳥……….”

“夏樹。陪我走走好嗎?”刺鳥打斷我的話說;“可以嗎?”

我們並肩走在喧鬧的街道上。刺鳥的眼角掛著愉悅的笑意,嘴角揚起,長發披在肩頭,在駛過的汽車作用下,在風裏揚起………

因為幸福,腳步有些淩亂,不要發現未來的未知數,我想看見未來的遙遠,刺鳥的腳步很快,我努力跟上你的腳步。愛情並不複雜,偏偏有人在愛情的修飾前前後後加上了定語,無非隻是“我愛你”、“問我恨你”。

我幾次想要表白,刺鳥有意無意的避開的我。刺鳥隻是告訴我她這段日子裏去哪裏打工,掙了多少錢。刺鳥消瘦了,原本白嫩的皮膚泛著淡淡的不健康的黃色,這是缺少休息的征兆。

走累的刺鳥在公園的長椅上背靠著坐下。

“夏樹,我們三個,以前一直這樣的坐著呢。”刺鳥懷念的感歎:“那感覺真美好呢。”

“嗯。”我被著刺鳥,拉著她的小手說:“刺鳥,你可以不折磨自己嗎?”

“嗬嗬。”刺鳥摸摸鼻子反問我:“夏樹,你恨我嗎?”

我是愛著刺鳥的,是盲目的愛著的。對於刺鳥的利用,起初是有恨意的,隨著思念的加深,在愛恨裏交織的我,在極其矛盾的心情裏困惑著。

我沉默不語,我不置可否的歎息。

“說實話。”刺鳥凝視我的眼睛:“告訴我,我要你真實的告訴我。”

“恨。”我咬咬牙:“可是,我愛你。”

“對不起。”刺鳥說:“對不起。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為什麽你們都說事情沒那麽簡單?”我隱隱的覺得事情沒表麵的那麽簡單,姐姐和刺鳥說著類似的話,我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夏樹。別逼我,好嗎?”刺鳥靠著我,對我意味深長的說:“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到底怎麽了?”我吼道:“這個世界瘋了嗎?為什麽每個人都這樣?”

刺鳥喃喃自語:“我在暗處窺探著他人的幸福,歡笑,我不是嫉妒,不是羨慕,我隻是發現,這幸福感曾經在我的身邊那樣的熟悉。”

我久久說不出話,刺鳥也久久不說任何話,我們這樣彼此依靠著沉默。

當天,我送刺鳥回家前,我們之間沒說任何的話。刺鳥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我佇立在門外,期望刺鳥開門,我想說,刺鳥,我原諒你。

可是,我沒有等到門緩緩打開的機會。在我回憶此處的同時,我淚流滿麵。如果,在門外的我,有足夠的勇氣,一切是不是有可能還原。

次日,刺鳥自殺在家裏的浴池裏。刺鳥用鋒利的刀片割開雙手的大動脈,刺鳥赤裸的躺在注滿熱水的浴池裏,永遠閉上了她那雙可以在微笑的眼睛。

當刺鳥的家人發現刺鳥,刺鳥已經在那裏躺了8個小時,沒有誰可以在失血8小時的情況下還活著的。刺鳥就這樣的去了。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刺鳥!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有一個人在等你,等你打開你的心牆。回憶永遠是惆悵,對於,老去的老者來說,回憶曾經就是他們的一生一世,對於我來說,刺鳥,你就是我的一生一世。

警察問我最後見刺鳥的情景。我說,是我害死了刺鳥。我希望警察把我當殺死刺鳥的罪犯一樣給槍斃了,把我帶去同刺鳥在一起的世界。可是,刺鳥的的確確是自殺。警方當成一所自然的自殺事件處理了。

人在絕望中尋得希望後的不久,突然發現,所謂的希望隻是為了製造更大的絕望。荒唐的戲劇,這是一出我猜不透的結局。

葬禮上。

“滾,你是害死我女兒的人,你這個殺人犯………”刺鳥的媽媽嘶叫著推開我,我踉蹌的跌坐在地上。

“我……..”

“不管夏樹的事。刺鳥的死和我弟弟沒有關係。”姐姐擋在我的身前。

“我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你也不是我姐姐。”

“砸死他,砸死他………”

憤怒聲在咆哮著,四周布同的事物砸向我,清楚的感覺額頭的痛,堅硬的事物砸在我的額角。火辣辣的血,順著我的額角留下。

我心底升起一絲絲的安慰,這樣的痛可以稍解我的悔恨。我恨,我為什麽不拉住刺鳥,告訴她我釋懷了。我不在恨了。

因為我沒去做,所以刺鳥飛走了。

閉上眼,默默的承受懲罰,這是我該受的懲罰。未來,我沒有去看過,我隻想念你的所有。

“住手!你們覺得公平嗎?對刺鳥,對夏樹公平嗎?”

是姐姐,是姐姐站在我麵前,姐姐的額,臉上,衣服上被砸的慘不忍睹,額角微微的背磕破,姐姐抿著嘴,用身體替我擋去大部分的傷害。

夏樹,有姐姐在,你站在姐姐的身後。

夏樹,姐姐會永遠守護你和媽媽的。

夏樹,看,誰敢欺負你就是這個下場。

小時的姐姐是這樣對我說的,也是這樣守護著我。為什麽?為什麽,我們三個向著三個不同的方向走去了?

“我不要你的保護。我不需要。”我叫道,憤怒的離開葬禮。

離開……

我是不屬於這裏的。沒有哪裏是屬於我的,我也不屬於任何地方。

刺鳥留在不屬於我的世界,她把大大的世界裏的一切拋給我們。世界不會裂開,因為死亡並不是一個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