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溫情一現
小瓷看著好幾日未見的卓瑞桐,頓了頓,才道:“夫人去庫房了,說是要親自清點壽禮。”“那她何時去的?”卓瑞桐繼續問道。“晌午吃罷飯就去了!”小瓷回答。卓瑞桐遂轉身離開流觴宮徑直朝存放壽禮的庫房走去。也許是壽禮數量太多的緣故,直到天黑歡縈還未清點完。卓瑞桐在去庫房的途中遇到士卒來報處理些事務,待他處理完已至深夜,想起歡縈,一抬眼,遠遠的看見庫房還亮著燈,於是他快步朝庫房走去。推開門,見歡縈弓著身子,仍在認真清點。看著站在壽禮箱中間的歡縈單薄的身軀,卓瑞桐頓覺心疼不已,即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回去休息!”歡縈聽見突然發出的聲音不由得嚇了一跳,轉過身看見是卓瑞桐,才拍著胸口道:“嚇我一跳,你來多久了?”“我來了好一會兒了,是你個傻瓜自己數的太認真,故而沒發現我!”卓瑞桐沒好氣的說道。歡縈對著他翻翻白眼,道:“老獵戶已經答應帶路了,意味著離出發去裕茲國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所以必須快點算清這些賀禮換成銀錢!”卓瑞桐點點頭道:“嗯,這賀禮真有那麽多麽?要你從傍晚數到深夜……還是某些人算數太差不會數啊?”見歡縈對他翻白眼,卓瑞桐故意跟她打趣道。“呃,從小我的算數就沒輸給過你們兩好不好?你休要誣賴我!”歡縈反駁道。見歡縈反駁,卓瑞桐滿眼笑意,心中卻因歡縈這般過度操勞心疼不已,遂說道:“還是我來幫你一起點驗吧!”歡縈直起身子,衝他點點頭道:“當時為了盡快籌集,說了不論金銀財帛玉器珠寶一概不拒,現在清點起來還真夠麻煩的,你來幫忙那是最好不過!”於是,兩個人一個查看一個記錄。歡縈大概是因為昨天晚上睡得太好,故精神百倍、不知疲倦,而卓瑞桐大概是因為可以和喜歡的人一起,所以不管幹什麽也都不覺得累了,兩個人一邊說著閑話,一邊幹著活,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天亮後,總算是全部清點完了。歡縈捶著腰回了流觴宮,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想到這溫情脈脈的一晚,卓瑞桐雖覺勞累,但心裏卻是甜滋滋的。休息一整天後,歡縈來王宮找卓瑞桐,到了書房聶空也在。原來他正在跟卓瑞桐匯報薊餘廣在獄中的情況,見歡縈來,便將薊餘廣的事也告訴了她。聽聶空講到薊餘廣不僅是醫官也還是用毒高手時,歡縈沒有絲毫的驚詫,反倒很平靜。聶空忍不住問道:“夫人一點都不覺得驚訝嗎?”歡縈遂道:“不是不驚詫,是我早就知道有個用毒高手,隻是不知道他就是薊餘廣罷了。”“哦?你早就知道?”卓瑞桐露出疑惑不解的樣子問道。“嗯,其實上次在衛郡城中的民宅中,我和小瓷就遭人下過毒。當時我和小瓷出門上街故意招惹刺客注意,在街上並沒有發生什麽,隻是當我們回到民宅,正欲喝水時,我發現茶水上麵漂浮著些許像灰塵一樣的粉末狀東西,當即我便懷疑茶水中已遭人下毒,於是吩咐小瓷悄悄將茶水倒掉而沒有聲張,這是因為斷定刺客在沒有得手後,定會再次出現親身伏擊。”卓瑞桐不禁稱讚歡縈道:“你的心思還是那麽縝密細膩,膽子也還是那麽大!”稱讚之餘,他隨即又忍不住責備道:“不過,你這樣做也太冒險了,萬一不小心,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歡縈冷冷一笑,道:“想我爹生前處處細致謹慎,可他一生謹慎,卻還不是落個被人陷害身首異處的悲慘結局……所以,謹慎又有什麽用呢?”說完歡縈踉蹌著後退一步,站定後遂又道:“如今,我隻想勸你,既然決定了要做大事,就不要瞻前顧後、猶豫不決!”見氣氛稍顯尷尬,聶空於是道:“夫人,我很好奇當初宅前宅後都派人把守著,為何你就料定是有人下毒呢?”“這個我也想過,隻是守得住四周不一定就守得住房頂啊,我推測他們下毒的手法應該是從房頂揭開瓦片,然後用特殊的細絲吊起茶壺蓋,再順著細絲將毒粉抖入壺中。”歡縈解釋道。卓瑞桐、聶空聽完表示同意歡縈的觀點,三人不禁也歎那刺客為了達到目的、完成任務真是煞費苦心啊!聶空轉而說道:“怪不得薊餘廣說那刺客曾說他給的藥無效,兩人還因這事起了爭執,原來不是他的藥無效,而是早被夫人識破了啊!”“我想,要真喝了那下了藥的茶,恐怕我早就一命嗚呼了!”歡縈心有餘悸道。其實,當你深愛著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甚至於每一個眼神都將是你不自覺關注的焦點,隨時牽動著你的心,並不是它們真的有多引人注目,而隻是因為它們都與你愛的那人有關而已。也許是卓瑞桐太愛歡縈,又或許是他太敏感,從歡縈剛才的言語中,他聽出了她的堅定和決絕,卻也感覺到她性情的轉變。如今的歡縈似乎滿心都隻剩仇恨和怨尤,性情不再像從前那般溫婉,連她的臉上的笑容似乎也沒有了原來的那種真誠與溫柔,看到這種狀況,卓瑞桐隱隱有些擔心,擔心歡縈的改變最終會害了她自己,他本多次想勸歡縈,但每次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自從察覺出歡縈性情的改變,卓瑞桐內心一直掙紮要不要找個機會好好勸一下歡縈,要她放寬心胸麵對一切。卓瑞桐這邊操透了心,歡縈那邊倒是一切正常,每天跟平時一樣來書房議事。那天,三人說完事情,在歡縈、聶空欲離開時,卓瑞桐開口將歡縈留住,讓聶空先行離開,歡縈駐足問他有什麽事,卓瑞桐溫柔的笑著說:“想跟你聊聊天啊,聊聊我們小時候的趣事!”歡縈輕輕一笑,遂道:“好吧,說說你又想起什麽趣事啦!”見歡縈並沒有拒絕談及小時候的事,卓瑞桐暗暗鬆了一口氣,於是他對歡縈說道:“別在屋子裏悶著了,我們去花園走走吧,你一定還沒去過王宮的花園吧!”歡縈點點頭,跟在卓瑞桐身後來到花園。卓瑞桐指著路旁一顆瓊花樹上停著的鳥,對歡縈道:“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一隻鳥受傷落在了齊先生的學堂門外,我們三個一起偷偷跑過去看,可是你跟元燦雖好奇卻又不敢上前去捉,而是怯怯的躲在我身後,最後還是我將它捉住,我們一起幫它包紮了傷口讓它重新飛了起來,現在我都還記得它飛起來時你跟元燦開心的笑容……哈哈!”望著卓瑞桐笑著講的津津有味的樣子,歡縈的神色逐漸黯淡下來,在心裏道:是啊,他連一隻受傷的鳥都不敢去抓,又怎麽敢忤逆他母後的旨意呢?見歡縈沒有排斥提及卓元燦,卓瑞桐試探般的繼續道:“我那弟弟元燦,天生就是那麽天真單純,不諳世事!我記得你以前都叫他‘傻燦’的,嗬嗬!”卓瑞桐不想歡縈過於嫉恨卓元燦,於是故意這樣說。聽卓瑞桐這樣說起那個人,歡縈的心裏像針紮一般疼痛,冷哼一聲道:“那分明是他懦弱,卻也能讓你說成是天真單純,你以為一個人真的可以單純一輩子嗎?”“難道單純不好嗎?你愛的不就是他孩子一樣的簡單嗎?”卓瑞桐失控道。這次歡縈沒有再反駁,因為她知道,在卓瑞桐心中卓元燦始終還隻是個孩子,估計就算有朝一日兄弟倆兵戎相見也還會互相叫一聲“三哥”“四弟”,還有就是卓瑞桐說的對,她當初不可救藥的愛上他的確是因為跟他在一起總能感受到簡單的快樂……之前豎起的高牆瞬間倒塌,現在恐怕連歡縈自己都難以分辨心中對卓元燦是愛還是恨了。想到自己和她全家的遭遇,她還怎麽愛得起來;想起以前跟卓元燦在一起的種種,她又怎麽恨的起來!知道自己剛剛失控,又觸及到歡縈的傷心事,卓瑞桐心中自責不已,故上前滿懷歉疚地對歡縈道:“歡縈,就讓過去的一切都過去吧,我希望看到你永遠開開心心的樣子!”歡縈睜開因難過而緊閉的眼睛,對卓瑞桐擠出一個笑容道:“好,我答應你,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瞥見歡縈久違的笑容,卓瑞桐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著了地,於是他對著歡縈重重的點了點頭。接著兩人都不說話,繼續在花園裏散著步,歡縈最後打破沉默,問卓瑞桐道:“對了,上次那些玉器珠寶都折換了嗎?”卓瑞桐回過神,接話道:“明天問過聶空方才可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聶空便來回報壽禮折算後的具體情況,隻見他蹙眉苦惱道:“這次雖囊獲頗豐,但離擴軍需要的龐大開支仍是相差甚遠呐!”歡縈聽罷,兀自道:“看來我對軍費開支還知之甚少啊,那天看到清單還以為這次籌到的款額用來招兵買馬已綽綽有餘,原來是我愚昧了!”相比歡縈的垂頭喪氣,卓瑞桐倒是一副預料之中的樣子,他沒有抱怨,隻是無奈的歎歎氣。這樣一來,三人都一時沒了主意,不知該如何才好。商討了許久,仍想不到辦法,歡縈隨即道:“既然不夠,那就先不擴兵,先去買馬!”聶空、卓瑞桐均覺得不妥,便道:“打仗主要靠的是兵,光有馬是不夠的,更何況購馬之事還尚難!”可是歡縈主意已定,固執道:“北戎部族的馬匹身健蹄疾,如今他們之所以那麽囂張多半是仗著他們的健馬,兩軍交戰擁有健壯戰馬的一方必定占盡優勢,我們如若沒有健馬,來日對付來得快跑得也快的北戎,必將吃大虧……所以,我們必須得先去裕茲國購換回健馬才行!”見歡縈分析的頭頭是道,並且一副她意已決的樣子,卓瑞桐實在是感到為難。沉默良久,聶空於是道:“其實,我早就關注過裕茲國的情況,他們的馬匹的確是精碩健壯,絲毫不亞於北戎的馬,有些好的品種甚至還優於北戎。隻是,的確如蔣兄所說,從裕茲國購回馬匹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啊!”“那你的意思是?”卓瑞桐和歡縈異口同聲道。聶空看著兩人急迫的表情,遂道:“要遠赴裕茲國購馬,必須要有熟悉路途的向導,一同隨行的人更是要耐力絕佳,不僅要耐得住途中的風沙還要有堅強的毅力,因為這一行需要冒著極大的風險,千裏迢迢一旦出現差錯,那所有努力都將前功盡棄、付諸東流!”不等兩人細細琢磨,聶空遂又道:“除了熟悉路途的向導以外,還需要一個領隊的人隨時掌控局勢、自如應對遇到的種種變故……原本我是打算親自去一趟的,可是王宮裏的事太多,主上身邊又缺少出謀劃策的人,我實在是脫不開身,隻得呆在衛郡出不了半步。”卓瑞桐附和聶空道:“對啊,你怎麽走得開,這王宮上下的事還都得你打點啊!”見二人如此之多的顧慮,歡縈表示道:“我不是已經請到了蔣大哥嗎?他也說動了熟悉路途的老獵戶帶路,你們到底還顧慮些什麽呢?”麵對歡縈的疑問,聶空搖搖頭道:“你那蔣大哥雖有膽識,說到底卻也隻是一介書生,我和主上實在是不想讓他以身犯險,還有那老獵戶已準備在家安享晚年,怎可強硬說服人家為我們冒險呢?”“歡縈,聶空說的對,我作為一郡之主,怎麽能讓我的百姓為我冒如此大的險呢?”卓瑞桐也道。可是,以歡縈倔強的性子,任二人怎麽說她都依舊堅持。萬般無奈之下,她穩定情緒放慢語速,苦口婆心道:“蔣大哥對去裕茲國已經是輕車熟路,隻要我們準備充分,在途中隨機應變,加上蔣大哥和老獵戶的幫助,我相信我們一定會順利購得馬匹回到衛郡的!”“你的意思是,你要一同隨行,也要去裕茲國?”卓瑞桐聽罷歡縈的話,緊張道。歡縈一臉堅定,道:“嗯,就由歡縈跟蔣大哥一起去裕茲國購馬吧,歡縈保證一定將馬匹買回來!”“不行,堅決不可以!我怎麽能讓你去冒險!”卓瑞桐嚴肅道。聶空也表示不能讓歡縈去,聽他道:“夫人,你一直生活在京城,對衛郡這苦寒之地的氣候還能勉強適應,但對戈壁環境實在太缺少了解,我估計還沒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你就已經吃不消了,購馬之路絕非你所想的那般簡單,這一路絕不是意氣用事就能解決問題的!”麵對二人態度的強硬,歡縈絲毫不示弱,繼續道:“雖然我從小生活在京城,但並不代表我就不能適應戈壁的氣候,你們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一直以來,卓瑞桐都知道擰不過歡縈,她一旦決定的事說什麽都難以改變,無奈之下,他隻得眼巴巴地望著聶空,希望他能說服歡縈。聶空自然知道卓瑞桐的意思,思索再三後對歡縈道:“夫人,要你去還不如我去,姑且先不說我比你熟悉戈壁地貌的環境,就單從我是個男人且體格比你強壯十倍有餘來說也該是我去!”歡縈剛欲說話,聶空繼續道:“夫人不必多說了,還是我去吧,你就留在衛郡接替我的位置,幫助主上處理王宮的各項事宜,有你在主上身邊謀劃,我也放心!”卓瑞桐和歡縈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聶空遂轉過頭向卓瑞桐請軍令狀。卓瑞桐隻得點頭應允道:“那就聽你的吧,記得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隨即又對歡縈道:“歡縈,你就留下來幫我吧!”歡縈深知軍令狀一下就不可改變,隻得站在一旁表示默許。默許盡管有些不心甘情願,可聶空前去裕茲,從實際情況上來說,比自己親自去的把握要大的多,畢竟溟沙營的將士幾經聶空的訓練,聶空信服力不容置疑,想到聶空此行的艱難,沒有有力的保障,是絕不可能完成任務的。卓瑞桐望定聶空,“此行就要辛苦你和蔣之道了,你估算能有多大把握?”聶空苦笑,“沒有把握行嗎?好容易籌集到的軍餉,總不成白白送給北戎?有沒有把握,這一趟我都要為主上帶回馬匹來!”“不,不僅僅是馬,還有你們每一個人,一個都不能少,都必須活著回來見本王,聽見了嗎,聶空?”卓瑞桐正色道,一臉的殷殷關切。“我盡量”,聶空的心情顯然也不輕鬆,“路途上的危險我確實不能保證不折損一人,可主上你請放心,我不會輕易放棄!”“是啊,誰也不能保證不損一兵一卒,衛王你就別難為聶總管了!”歡縈勸道,並對聶空保證,“如果聶總管信任我的話,我定會利用這段時間,幫主上增兵擴軍!”“好,那聶空就拜托夫人了!”聶空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