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試探
送走裴斯妍,汪見山回到桌邊坐下,慢悠悠的喝茶。茶水異常苦澀,乃是用靈淵大陸上最不值錢同時也是最苦的苦葉茶泡出來的,光是茶水氣味就能讓人喉間發苦,大旱之年也隻有這種茶樹能耐得了幹旱,存活下來。盡管苦葉茶在醫書當中被記載為“有養生宜年功效”,但真正願意喝它的人少之又少。
門“吱呀”一聲開了,走進來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黃衣少女,明眸皓齒,英姿颯爽。
“叔叔,”她甜甜的叫道,走到汪見山身後體貼的給他揉肩膀,“見過澹台小姐後感覺如何?”
汪見山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眼角瞟向裴斯妍用的杯子,說:“澹台瑜韜光養晦多年,小妍也許能完成他的心願,她可是一位能吃得了苦的女子。”
少女順著叔叔的眼神望去,驚叫道:“厲害呀,竟然能將叔叔您特意為她準備的苦葉茶喝完?!那麽,叔叔您是答應幫助她了嗎?”
汪見山滿懷感慨的長歎,“澹台瑜年輕時,何曾不想將家業做大?隻可惜當時新帝即位,朝廷局勢凶險多變,多方勢力擠壓,他索性借機敗下陣來,偽裝成平庸之輩,實則暗中籠絡人才,隻待時機一到打壓政敵,可是誰能料到他竟然遇刺身亡了……”說到這裏,汪見山的眼神瞬時暗淡下去,連連搖頭,為這位相識多年的兄弟惋惜。
想當年,先帝錯選皇儲導致藍國一片混亂,內憂外患,岌岌可危。當今皇上不滿兄長平庸無能、奸佞當道,在一幹臣子的擁護下逼宮奪位。當時澹台瑜也曾出過一些力,受到嘉賞,無奈樹大招風的四大輔臣一向處於風口浪尖之上,澹台瑜漸漸無力應對各方壓力,趁一次馮太師的發難,表麵上甘於平庸,安享太平,其實是深藏不露,也是為女兒鋪一條順暢的為官之路。
可是嘔心瀝血多年,還未完成心願卻撒手人寰。
幸好澹台瑜還有一個聰慧的女兒,今日一見他心中感觸更多,自然是要盡自己所能幫助她一同完成好兄弟的遺願。
同樣,也是給他自己一個新的機會……
“叔叔?”少女見汪見山出神,輕聲喚道。
汪見山回過神來,“琳繡,飛鴿傳書給你哥哥,該是準備兵馬的時候了。”
“誒?”琳繡有些驚訝,“隻是見過一次麵,就要開始準備了嗎?帝都那邊還沒有什麽消息傳過來呀?”
“帝都的風雲快要起變化了,”汪見山叵測的笑了笑,“琳繡,有些事情要先發製人才行,否則就是坐以待斃。”
“琳繡明白了。”
“馮遠定啊馮遠定,作惡多端終是要嚐到苦果的!”汪見山說,重重的將茶杯放在桌子上,杯子受不住巨大的力氣,“乒”的一聲碎成幾片。
琳繡眨眨眼睛,眸子中波光流轉,“叔叔,祝願您早日親手取下馮遠定的人頭以雪恥辱!”
“嘿,我何時說過要親取他人頭了?”汪見上微微轉頭瞥了琳繡一眼。
“叔叔您……”琳繡大為震驚,不過她略微想了想,意識到問題所在,不禁笑起來:“琳繡佩服叔叔!我們確實能幫澹台小姐,但不能明著幫,否則她會成為眾矢之的,而且以馮遠定現在的名聲與地位,他的人頭隻能由澹台小姐來取。”
汪見山沒有答話,目光落在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色,嘴角的笑始終沒有退去。
*
裴斯妍坐在大堂之上,愉快的伸懶腰。
民以食為天,糧食的問題解決了以後,百姓們盡心盡力的投入到修繕水利中去了,沒想到半天之內就招集齊足夠的工匠,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扛著工具往城外去了。雖然天氣寒冷還下了大雪,但人們熱情高漲,工程有條不紊的進行。
瘟疫在隨行來的大夫嚴密的控製下,未能蔓延。百姓們回到自己家中,積極的為工匠準備糧水、工具材料,西燕郡內漸漸恢複往昔。
重新丈量田地的工作在許大人沒日沒夜的操勞中,提前完成了,各項數據一一詳細準確的記錄在案。裴斯妍大致的和原先的卷宗做了對比,葛括貪汙之嚴重超乎了眾人預計,已是罪惡滔天。
她與幾位官員一起重新規劃了土地用處,將被葛括等人貪汙的田地歸還給農戶,並且降低了賦稅,贏得百姓們大聲叫好。
賑災米被偷換的事情,表麵上裴斯妍裝做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暗中讓離輕染緊鑼密鼓的調查,如今已能確定是負責押送的某些士兵被收買,從青河郡到西燕郡的運送途中,趁人不注意與一直尾隨的另一路車隊調換的。
而幕後主使要等到收集更多的證據才能揭露出來,裴斯妍覺得能做出此等偷梁換柱之事的人除了馮太師和巫禮,再無他人了,隻苦於尚無證據。
再過幾天,等接任的刺史和負責後續工作的官員一到,裴斯妍就可以返回帝都了,算一算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出門在外一個多月。
雲琦不忍見小姐操勞過度,勸道:“小姐,喝口茶歇一歇吧。”
裴斯妍一看茶杯聯想到那日在汪見山房中喝的苦葉茶,那茶水可真夠苦的,差點沒讓她吐出來,後來覺得失禮還是咽了下去,可是嘴巴裏一直泛著苦澀味,她是強忍著才和汪見山把事情談完了。
“給我一杯白開水吧。”裴斯妍感覺嘴裏似乎又有一絲苦味。
離輕染從外麵進來,腳下沒有絲毫聲響,好像幽靈一般。他走到裴斯妍近前,雙手奉上一樣東西,“小姐,東西贖回來了。”
裴斯妍從他手上拿起那枚原屬於墨宣的玉佩,心中有一股奇妙而細微的感覺在蔓延,嘴巴裏的苦味也奇異的消失了。她小心翼翼的不讓心情表露在臉色上,端詳著晶瑩潤致的小小墨玉,仿佛那是一件無價之寶。
離輕染見裴斯妍的嘴角微微勾起,皺眉道:“這是墨起山莊的傳家寶物之一,那位墨公子竟然願意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小姐,恐怕別有居心。”
裴斯妍看屬下一眼,將玉佩收入懷中,淡淡的說:“墨公子乃是江湖俠士,能有什麽居心呢?不過是想幫一幫身處困難中的我罷了。輕染,是你多慮了吧?”
“小姐,畢竟是從未有過交道的人,還是小心為妙。”
裴斯妍看著離輕染那一雙似乎永遠都清冷的眸子,無聲的歎息,嘴巴上應道:“好,我知道了。”反正又不可能全天二十四小時跟隨在身邊,她有時候做了什麽事情,離輕染不會知道。
“不過,你想辦法找到墨公子,我好將玉佩還給他。”她又補充一句。
“是,屬下會盡快辦好的。”離輕染說,眉間終於稍稍舒展了一些。
裴斯妍翻過一頁卷宗,輕聲問道:“你不是去出西燕郡周圍查有沒有從帝都尾隨來的探子嗎?有什麽結果?”
離輕染說:“前幾日確實有幾個形跡可疑的外鄉人,不過最近銷聲匿跡了。”
“哦?”裴斯妍眨眨眼睛,“是覺得我這裏沒好處可撈所以都走了嗎?所幸不是在黴米事件那幾天出現,否則……唉——”
“小姐,”雲琦換來了白開水,回到裴斯妍身邊,“卷宗您看好半天了,歇息一下吧。”
裴斯妍接過茶杯,點頭:“好。”
她正要喝水,外麵響起一連串腳步聲,接著響起氣喘籲籲的呼聲:“巫盼大人,帝都來人了!”
本來就是要來人接任職務的,有必要大驚小怪的嗎?裴斯妍嘀咕著,起身去迎接,看到石會滿頭大汗的衝進來,神色驚慌,好像剛才見到了鬼似的。
“大,大人……”石會上氣不接下氣,看樣子離暈過去差不遠了,“是……”
“是什麽?”裴斯妍問,難不成是皇帝大駕光臨才把他嚇成這副模樣?
石會好不容易平定了氣息,一口氣說道:“侍禦史洪培大人和大理寺少卿湯讚賢大人來了!”
“洪培?”某種不祥的預感在裴斯妍心中升起,禦史台的洪培侍禦史在朝中可是一個厲害角色,靠著聰明的頭腦和厲害的嘴巴在短短三年內,彈劾了不下五十位官員,大部分都被革職查辦,甚至丟了性命。其中最著名的案件是將皇上的堂弟赫親王給送進了大牢,人人見了都像耗子見了貓,怕。
而湯讚賢和洪培不分上下,鐵麵無私的光環永遠籠罩著他,與洪培二人聯手對付朝中貪官汙吏,屢破奇案。
如此厲害的兩個人物雙雙出現於西燕郡,如果說是調查葛括的案子,實在是大材小用,用大炮打蚊子。
所以裴斯妍覺得他們來者不善。
雖然自己身官位比他們二人都大,但怠慢了誰也不能怠慢言官,裴斯妍急匆匆地向大門走去,看到兩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並肩走來,身後是一長串隊伍。
“洪大人,湯大人……”裴斯妍笑著招呼道。
湯讚賢漠然的看著巫盼大人,高聲說道:“請巫盼大人即刻起程,隨同下官回帝都接受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