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演戲
“小姐,屬下回來了。”離輕染踏進門檻,隨即下跪行禮。
裴斯妍自是歡喜不已,她看一眼耿老漢,拽著離輕染出門來到一處僻靜地方。
“銀子借到了嗎?你不是明天才能回來的嗎?”
“小姐,屬下在去的路上語遇到了汪見山大人,原來汪大人也有意來拜會小姐,”離輕染說,連日奔波讓他的眉目間染上也許風塵,略略顯得有些蒼老,“另外,屬下意外的抓到了潛逃的葛括。”
他的話讓裴斯妍喜上眉梢,“汪大人現在何處?”
“為了避人耳目,屬下將汪大人安排在城內的一處小客棧裏住下。”離輕染望眼半敞著的官衙大門,那裏隱隱的傳來喧鬧聲,“小姐,為何官衙門前聚集如此多的百姓?”
裴斯妍苦笑:“出了些差錯,黴米的事情泄露出去了。你帶著銀子去買米,換掉倉庫中的黴米,把葛括交給我吧。”
“是,小姐。”離輕染聽出裴斯妍刻不容緩的語氣,立刻辦事去了。
很快,兩名侍衛押來一個肥得像頭豬似的男人,此人大約五十多歲的年紀,胖得腦袋下麵都見不到脖子,估計是這些年為非作歹多了,吃喝玩樂樣樣好,一對亮晶晶的老鼠眼睛,一見到裴斯妍立刻變得水汪汪,滿臉委屈相。
“大人,請您饒小的一命吧。”葛括跪在地上,哀求著。
裴斯妍用絲帕擦了擦鼻子,溫柔可親的笑道:“若是葛大人願意陪我演一出戲,我會好好照顧您的……”心裏猛然對自己產生一絲厭惡,她又低低的冷笑自嘲一聲。
葛括見有將功贖罪的機會,哪裏會輕易放過,“小的願意,大人您盡管吩咐。”
“不過……”裴斯妍不笑了,臉色陰冷,“如果你稍有差池,不順著我的意思,我不會放過你,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呢是不是?”
“大人請放心,就是讓小的赴湯蹈火,小的眉頭絕不皺一下!”葛括說的信誓旦旦。
“好,隨我來吧。”裴斯妍不再看他一眼,昂首闊步走到大門前,命人將大門完全敞開,外麵的百姓一見巫盼大人出來了,頓時鴉雀無聲。
“石長史大人帶著耿大爺去糧倉了,不過諸位請先聽我說件事情。”她擺擺手,侍衛將葛括押到台階前,他看到黑壓壓的西燕郡百姓,臉色如同死灰一般。
百姓們一見到魚肉百姓多年的葛括,個個情緒激動,高呼著“殺了這個狗官”,士兵們奮力的維持著秩序,不讓一個人踏上台階半分。
葛括差點癱軟在地,哀求的望向巫盼。
“諸位請安靜,”裴斯妍提高了聲音,揮手示意,吵鬧了半天百姓們這才漸漸安靜下來,她繼續說道:“關於黴米一事,其實是葛括蓄意誣陷本人而散布的流言,請大家不要相信。是不是這樣啊,葛括?”
葛括一口氣幾乎沒喘過來,巫盼大人哪裏是在幫他,簡直就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
裴斯妍又說道:“葛大人,還是從實招來吧。”
葛括想到巫盼大人之前說的話,狠下心決定豁出去了,“是,沒錯!巫盼大人乃是皇上親封的巡按,此次賑災我害怕巫盼大人查出我貪贓枉法等罪證,所以我散布謠言,說倉庫中的米都是黴米,好引起民憤,拉巫盼下馬!”
“哼,說不定你們是官官相護,巫盼大人為求自保讓葛括說瞎話呢?!”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叫道,立刻引起眾人的讚同。
“我與葛括素昧平生,怎讓他來編謊話?更何況我是奉著皇命來賑災的,又怎麽可以愧對蒼生黎民呢?”裴斯妍說得真切誠懇,眼中閃著點點淚光,“如果我真是貪官汙吏,我大可以一點賑災糧銀都不發,不解救被軟禁的百姓,不重新丈量田地數目,更不會修繕水利!可是現在這些我都做了,為什麽?”
百姓們沉默不語了,低垂腦袋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
“我一心一意隻為了各位著想,請大家不要因為這狗官的謊話而不信任我……”裴斯妍說著,語音有些哽咽,她捂著嘴巴強忍著。
事情往往充滿了戲劇性,裴斯妍親自導演的一出戲最終獲得了她想要的結果——
“巫盼大人是好人呐,是好人!”百姓們大喊著,紛紛下跪磕頭。
裴斯妍衝上前去,扶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老頭,“天降大難,讓諸位受苦,是我等位坐人臣者的過錯,我實在受不起各位的拜謝,大家快快請起。另外,過兩天要開始修水渠了,也請能出一份力的人都參與進來。”
百姓們互相攙扶著站起身,連連答應裴斯妍的請求,隨後散去。
裴斯妍看著官衙前又恢複了清淨,暗地裏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胸口,裏衣都已經濕了,她現在分外的想回房裏沐浴。
“大人。”葛括眯著眼睛笑。
“將他關押進大牢,過幾日與我一同返回帝都聽候審問!”
“大人,您說要幫我的啊大人!”葛括叫道,侍衛立刻拿布團塞進他嘴巴裏。葛括“唔唔”叫著,說不出一個清晰的字句。
回到大堂坐了一會兒,石會領著耿姓老者笑嗬嗬的回來了。老人一見裴斯妍,連連作揖。
“恕小的愚笨,誤會了大人。”
“沒事沒事,大爺您回家去吧。”裴斯妍笑著送別老者,回頭向石會做了一個“V”字的手勢。石會茫然的看著巫盼大人,裴斯妍縮回手,抓抓頭發,說了一句“沒什麽”。
離輕染靜靜的走過來,臉色平靜如往常。
“輕染,你果然是神速啊!”裴斯妍歡喜的說道,“對了,跟你介紹一個人……墨公子?”她喚了一聲,卻沒人答應。
雲琦小聲稟報:“小姐,墨公子走了。”
裴斯妍驚訝:“他好好的為什麽走了呢?可有留下什麽話?”
“墨公子說他臨時有要事,不能耽擱在西燕郡。他還說,若是有緣後會有期。”
“多等一會兒也是好的呀,”裴斯妍大失所望,看到離輕染疑問的眼神,又解釋道:“昨天官衙中突然闖進了刺客,幸好一位名為墨宣的江湖少俠相救,我才平安無事。今天,他也幫了我不少忙呢,可惜人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麵呢?”
“墨宣?”離輕染蹙眉念著這個名字,細細的回想,“他是江南墨起山莊的少莊主,今年大概二十有四,常佩帶麵具不以真麵目示人,原因不明。”
“墨起山莊?”裴斯妍又問,聽離輕染對墨宣有些須了解,忍不住多問幾句。
“武林中負有盛名的正派,以絕頂的劍術名震江湖,現任莊主是墨勉。”離輕染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小姐,汪大人還在客棧中等您。”
裴斯妍一拍腦袋,還有許多事務在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她處理呢,差點把密會汪見山的事情可忘記了。
“雲琦,你留在府中,若是有人找我就說我累了,稍微休息一會兒。”裴斯妍丟下一句話,便同離輕染一道悄悄離開西燕郡刺史府。
汪見山暫時安頓在離刺史府不遠的一間客棧裏,他為了掩人耳目,特意喬裝成一位年過六旬、白發蒼蒼的赤腳遊醫,穿著洗的發白的淡色袍子,身上一股淡淡的藥材氣味,任誰都看不出他竟會是赫赫有名的蒼山西道節度使。
裴斯妍和離輕染在出府邸前也打扮成了一對看病的窮人家兄妹,臉上抹了灰塵,店小二也沒在意,把他們引上樓,端來一壺聞著感覺怪怪的茶水,便關上房門離開了。
“汪伯父。”裴斯妍禮貌的喊道,順帶著露出一抹溫婉的笑容,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汪見山注視著裴斯妍,眼中流露出幾分感慨。想來上次見到小妍是十多年前,那時候他起程赴蒼山西道任職,臨行前悄悄的與澹台瑜道別,小妍依然冷漠的站在父親身後,小臉上根本就看不到一個幾歲孩子應有的笑容。
無子無女的他不禁對摯友的女兒產生了一絲憐惜——無奈生於名門望族,平常孩童的玩樂隻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所以當澹台瑜懇求他日後要多多照顧小妍的時候,他一口答應下來。
盡管遠在西北邊境之地,但他時常密切的關注著澹台家的動靜,得知澹台妍繼任巫盼之位時,心中產生了自豪感,仿佛她是他的女兒一般。
聽聞小妍出任巡按來西燕郡賑災,他馬不停蹄的趕來與她匯合,希望能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助她。畢竟他早已把小妍當作了親生女兒一般關心,更何況朝廷局勢凶險,身為女兒家的小妍所承受的壓力要比別人多上許多。
十多年的後的再一見,小妍長大了更漂亮了,也會笑了,讓他心情激動不已,連忙上前扶住翩然下拜的裴斯妍。
“小妍,不必多禮。”
“本該是小妍前往蒼山西道拜見伯父才是,勞煩您親自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裴斯妍說,親自為汪見山倒了一杯茶水。
“唉……”汪見山歎息,“與瑜兄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不想一別十多年後竟是無緣再見麵了。小妍,殺害你父親的凶手還沒有歸案嗎?”
刑部調查前巫盼遇害案多時了,凶手未曾留下蛛絲馬跡,讓他們毫無頭緒,無從查起,一直拖到今時今日仍然沒能將凶手捉拿。
裴斯妍說,“還沒有,不過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終有一天我會抓到凶手為父親大人報仇,讓他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汪見山點點頭,眼神氣憤而無奈,“定要將凶手碎屍萬段!也為難小妍你年紀輕輕就要負擔起重任了,一定很辛苦吧。”
裴斯妍乖巧的笑道:“有汪伯父鼎立相助,小妍並不覺得辛苦。”
汪見山了然於心,對裴斯妍略微點點頭。裴斯妍欠欠身子。
“那麽……”汪見山端起茶杯,裴斯妍連忙照做,“以茶代酒,敬我們兢兢業業的小妍一杯。”
兩人一仰頭,連著茶葉末子將水喝個一幹二淨。
“伯父近來身體如何?”裴斯妍放下茶杯,問道:“小妍從帝都帶來一些名貴藥材孝敬伯父您。輕染。”
離輕染應聲上前,拿出一隻錦盒,在汪見山麵前打開。
汪見山看了一眼,客氣道:“小妍你真是太見外了……”
“不,”裴斯妍將錦盒推到汪見山近前,“您是世伯,小妍應該孝敬您的,小小心意還望伯父笑納。”
汪見山見狀,也不再客氣下去,收下藥材。
客套過了,明示暗示也做過了,也該將話題引入正題,汪見山壓低了聲音問道:“聽聞澹台家被朝中各派勢力積壓,小妍準備如何應對?”
裴斯妍莞爾,“我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