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阻撓

裴斯妍心煩氣燥的從理政院回到世德軒,還沒踏進院門,一道黑影撲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她身前,大喊道:“小姐,請您一定要救我啊!”

來者大約四十歲的年紀,相貌堂堂,留著濃密的山羊胡子,一身緋紅色的官服沾滿了灰塵,幾縷發絲披在肩膀上,顯得狼狽不堪。

“澹台璐,二房二老爺。”離輕染在裴斯妍身後低聲說道。

原來這就是今天事端的“罪魁禍首”,想到之前在理政院,巫禮的笑裏藏刀,裴斯妍氣不打一處來,不想與澹台璐多說廢話,不耐煩的說道:“你的事情由大理寺辦了,證明自己清白就好。”

“小姐,您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澹台璐痛哭流涕,攔著路不讓裴斯妍走,“事到如今也不瞞小姐您說了,我幫助李大人收受賄賂、賣官的事情是真的!若是大理寺查出來,我命不保事小,但是澹台家……”

“什麽?!”裴斯妍震驚的打斷他的話,瞪著眼睛,“你真的做了那些事情?”

澹台璐恨不得找個地逢鑽進去,點頭:“是的,小姐。我現在也後悔萬分,請小姐念在叔侄的份上,救我一命吧!”

裴斯妍最討厭的便是這種行職務之便的貪官汙吏,她手一指府門方向,“去大理寺認罪去吧!惡有惡報,我決不會包庇你。”

澹台璐哀號一聲,差點沒暈過去。

離輕染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一些所以然來,問道:“小姐,今日朝堂之上發生什麽事情了?”他最擔心的莫過於失憶的小姐獨自站在大殿上麵對朝政,會出問題。

裴斯妍大概的說了案件調查的事情,離輕染淡漠的神色下隱隱顯出不安,把她給嚇了一跳。

“有什麽問題嗎?”她問。

還沒等離輕染開口,一個家丁匆匆而來,“大人,大理寺來人請二老爺過去一趟。”

澹台璐一聽,也顧不上什麽了,連連磕頭,“小姐,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求我做什麽?”裴斯妍厭惡的後退兩步,“早知今日,當初何必收受賄賂呢?因果皆有報應,我不會幫你的。有多遠滾多遠去!”

澹台璐麵如死灰,好像裴斯妍是要讓自己去死。

“小姐,”離輕染看著怒火正盛的小姐,皺眉道:“現在不可以將二老爺輕率的交給大理寺。”

裴斯妍回頭瞪他,“為什麽?”

離輕染又看眼澹台璐,壓低了聲音:“以馮太師的篤定與大理寺的手段,二老爺去了那裏定然會交代一切罪狀,但是……”他的眼中隱隱透出擔憂,抿了抿嘴唇繼續說道,“小姐有想過此事會對澹台家有什麽影響嗎?”

“少了一顆老鼠屎,不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嗎?”

“不,貪汙受賄一直是皇上最深惡痛絕的事情,”離輕染的神色逐漸嚴肅,裴斯妍的心不禁提起來,“一旦定罪,影響的不禁是小姐您的名譽,更是讓澹台家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似乎有一道雷在頭頂炸開,裴斯妍一陣暈眩——原來那些人的真正意圖是這個!虧她自己還當作是為朝廷為家族為人民做好事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惹禍上身了。

信任,於為官之道上是何其重要。如果得不到帝王的信任,就算凡事皆為國為民著想,也會被政敵輕而易舉的汙蔑為利己禍國害民。而政敵一旦誣陷,那麽就是萬劫不複!

上任第一天,闖出大禍。裴斯妍的臉色蒼白的可怕,單薄的肩頭在不住地顫抖,她凝視著離輕染,將解救之法寄托在了這座大靠山的身上。

“有什麽辦法嗎?”

“隻能讓二老爺誓死也要守口如瓶,”離輕染說,目光掠過仍跪在地上偷聽他們說話的澹台璐,“要麽……”他的目光最終回到自己腰見佩掛的寶劍上。

裴斯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身體又是猛烈的一個顫抖,她感覺嗓子幹澀疼痛。

明明是答應澹台妍要守護好家族的,可是現在自己卻要殺掉一位叔伯?即使他身犯大罪,但是……

她艱難的問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若是朝堂上小姐據理力爭恐怕就不會出現如今的狀況,至少推遲一天,讓二老爺有足夠時間銷毀證據。”離輕染說,右手已然搭上了劍柄。

“可是馮太師那個樣子,叫我如何……”裴斯妍急得原地跺腳。

“你去對大理寺的人說,二老爺一早奉了命令去城外走訪一位去年科舉的進士。”離輕染平靜的對家丁吩咐道,家丁連忙回去回複。

澹台璐的老鼠眼睛裏立刻閃現出欣喜的光亮,膝行上前,“謝小姐救命!”

裴斯妍撇過頭去,厭惡的再次後退一步。離輕染冷冷的望著澹台璐,後者嚇得頭一縮,不敢再對小姐說話了。

雖然按理說他是主,離輕染是仆,但有求於小姐,人家又幫他說話,不得不低頭做人。

“接下來呢?”裴斯妍又問,逃得了初一肯定逃不了十五,遲早要把澹台璐送到大理寺去的,到時候又該怎麽辦呢?看澹台璐的德行,稍微動個刑什麽的,很難確保他不供出實情,難道真的隻有像離輕染所說的那樣?

“大理寺中沒有澹台家的人,無法照顧二老爺,所以……”離輕染後麵的話不說也能讓裴斯妍明白,澹台璐稀裏糊塗的根本不知道其中含義。

裴斯妍怔怔的看著那把佩劍,頭又開始疼了。

“小姐,此事拖不得,當機立斷吧!”

要她下令去殺一個人,哪裏是裴斯妍能做出來的事情。但是她明白馮太師權傾朝野,被百姓譽為“藍國第一清官”,豈是她能鬥得過來的?馮太師一口咬定了的事情,恐怕是難以擺脫幹係的了。

“隻能如此嗎?”裴斯妍問,聲音顫抖。

“是。”離輕染堅定的答道。

“可是,”裴斯妍走遠了幾步,又將聲音放到最低,“此事肯定會得罪了二房,你也知道叔祖和悅蘿夫人他們……”

離輕染跟上前去,“小姐放心,屬下會做的幹淨利落,不會讓二房的人有所察覺。”

事已至此,裴斯妍明白自己能做的隻能是棄卒保帥了。但是她感覺自己的舌頭有千斤重,無法發出那樣的命令。

“成大事者,豈可優柔寡斷?”她無聲的自嘲著,希望能喚/起自己的一點勇氣。

離輕染沉默無聲,知道此刻的決定對於從小就默默立誌要守護家族的小姐來說,需要一點點時間。

過了良久,裴斯妍垂下眼簾,手指攥緊成拳,“好,就按你說的辦。”

她的聲音輕到幾乎不可聞,但離輕染還是聽見了,“是,屬下定然不會讓小姐失望。”說著,他上前扶起澹台璐,“二老爺,請隨屬下出去避難。”

“謝小姐救命之恩,謝小姐!”澹台璐磕了幾個響頭,才從地上爬起來,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將踏入鬼門關。

看著離輕染和澹台璐的身影消失在庭院對麵的一道門後,裴斯妍抬手捂住臉,努力的平靜心神——其實澹台璐不死在離輕染的劍下,就要毀了澹台家名譽死在皇上的聖旨下。這樣一來還不如便宜了自家人,反正他確實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越這樣想,裴斯妍的心越安定一份。最後,她長吐一口氣,回世德軒休息去了。

半夜時分,離輕染才回來,告訴裴斯妍事情已經辦妥了。裴斯妍心裏又難受起來,做了一個晚上的噩夢。

第二天,大理寺卿上報澹台璐沒有按時出現,而吏部尚書也確實讓澹台璐去城外走訪一位進士。裴斯妍裝作不知情的樣子,說是沒在府中見到人。馮太師一黨立刻跳出來說“澹台璐畏罪潛逃了”,皇上下令立刻全城及附近郡縣搜索澹台璐。

從理政院回到家,裴斯妍又趕緊和離輕染一道悄悄拜訪了李大人的家屬。

第三天,帝都府尹上報“澹台璐死在城外山上,身中數刀,身上錢財被搜刮一空,係流竄的盜匪所為”,那座山通往進士的家,也確實有過流匪犯案。

馮太師不相信,覺得其中定然藏著貓膩,得了皇上批準,派人去驗屍,確認是澹台璐本人無誤。見馮太師派的人都這樣說了,也就沒人再提澹台璐和貪汙案有關聯了。

到了第四天,那位李大人實在頂不住用刑,忽然鬆口招認了所有罪狀,和澹台璐毫無瓜葛。

事情過去了,裴斯妍卻不能送下一口氣。她回到府邸後,沒有回世德軒,徑直先來到二房的院子。院子裏一片素色,還有婦人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跪在靈前的婦人滿臉淚痕,一見到裴斯妍像一頭發瘋的獅子般撲過來,死死的揪住她的衣服,任雲琦和雲山如何拉扯都無濟於事。

“節哀順便。”裴斯妍輕聲對二夫人說。

“別在這裏假惺惺的了!”二夫人朝她吼道,眼眶瞪得幾乎快要裂開來,眼中布滿了血絲,陰森可怕,“是你,一定是你殺了二老爺,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