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遊園

“妍小姐。”離輕染的聲音忽然響起。

雲琦張望一眼門口,說:“離大人回來了。”

裴斯妍吐了一口氣,離輕染回來的正是時候,幫她順利的度過難關,裴斯妍對兩位侍女說:“我們過去吧。”

雲珊看眼櫃子,有些不情願的跟在主子身後。

裴斯妍拍著胸口,想著等會兒一定要找個借口把他們統統請出房間,特別是好奇心旺盛的雲珊,然後把血衣轉移到別的地方去。

離輕染垂手恭敬的站在門口,臉龐如玉一般溫潤,可惜從來沒展露出笑容,裴斯妍有時會想他若是笑一笑,一定更好看。但是指望一座大冰山笑,那時一件很不現實的事情。

他又換上一襲深藍色的袍子,身影寧靜如深山的泉水。裴斯妍又不禁懷疑他的衣櫃裏是不是一溜排放著相同的衣服,就好像漫畫書裏的主角們萬年不換其他款式的衣服。

“小姐,”離輕染看到裴斯妍走過來,恭敬的行禮,而後說道:“屬下聽聞剛才悅蘿夫人執意要見小姐?”

“嗯,”裴斯妍點頭,“你去了哪裏?”

他說:“屬下有要事處理,未與小姐通報一聲……”

裴斯妍知道他又要說什麽“責罰”的話了,連忙擺手:“沒關係,先說要緊事兒吧。我覺得一直待在寫秋軒不出去也不是辦法,隻會增加族人們的懷疑。”

她算是想明白了,一直逃避也不是辦法,反正遲早要麵對那一幫子人,與其在這裏膽顫心驚、瞻前顧後,還不如現在就去麵對,把該解決的問題一樣一樣擺平了,她擺不平交給離輕染去搞定,省得越拖人家疑心越大,對自己越不利。

離輕染的眼中閃某種微妙的光,他依舊站在門檻外,開口說道:“小姐說的是,是屬下沒有考慮周全讓小姐為難了。”

裴斯妍哭笑不得,這家夥怎麽又把事情怪罪到自己頭上了,“若是前幾天叫我出去,我肯定死活不願意的,畢竟現在情況稍有不同,我們也應該另做打算了。我想有雲琦雲珊陪著在宅子裏隨意走走,也不會遇上什麽大麻煩,總比人家找上來門要好。”

“是,小姐。不過煩請小姐萬事小心。”離輕染應道。

裴斯妍對他平淡過了頭的反應很是驚詫,但懶得多問。

“嗯,我自有分寸。”裴斯妍向門口走去,與他擦肩而過,張望著院門外麵,白紗仍然好好的纏繞在柱子上。

她無聲的歎息,回頭說:“這樣吧,我先睡一會兒午覺,然後雲琦雲珊陪我去花園透透氣。”

來這座大宅子半個多月了,除了寫秋軒和正廳她哪兒都還沒有去過,隻在書冊上看過一個簡單的平麵示意圖,實在對這裏充滿了太多好奇。

“那麽屬下不打擾小姐了。”離輕染微微低頭,後退幾步匆匆離開。

雲珊指著櫃子的方向,問道:“小姐,衣服怎麽辦?”

裴斯妍故意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又揉揉眼睛:“晚些時候再收拾吧,我困得不行了。你們也出去吧。”

雲琦拉著雲珊也出去了,房門輕輕關上的那一刹那,心虛的某人“呼“了口氣,耳朵緊貼在門上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確定她們離開了以後,裴斯妍衝回到櫃子前,小心謹慎的將那件血衣翻出來。

血跡早已幹涸,凝結在絲織物上硬邦邦的。輕飄飄的一套衣服,裴斯妍拿在手上好似有千百斤重。

她在房內走來走去,用手指關節輕叩牆麵,掀開地毯的一角瞅瞅,又將架子上的古董拿起來擺弄一兩下,尋找著傳說中的暗格密室。按理說,澹台家一定存在暗格密室這些玩意的,可是她找來找去,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裴斯妍看看手中的衣服,急得真想撞牆了。雲琦每天都會把屋子裏裏外外打掃一遍,以達到一塵不染的效果,她要是隨便往哪裏一塞,她們肯定還能給我翻出來。

裴斯妍急的好像熱鍋上的螞蟻,在臥房內不停的來回跺步。

裴斯妍走回到櫃子前,望著擺放整齊的衣服,想拿起來看看是什麽樣的款式又怕弄亂了不好收拾,隻能作罷。

“有了!”裴斯妍看著倒數第二層的黑衣,驚喜的叫了一聲,回身將血衣攤開在床上,仔仔細細的疊成方正的一塊,然後拿出一見同色的衣服將血衣夾進去放回原處。

反正都是要扔掉的衣服,雲琦應該不會細看的,隻要衣服出了府門,就算被發現了也可以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搪塞。如果雲琦在整理的時候發現衣服上的血跡……

裴斯妍撓撓後腦勺,此等煩躁之事還是今後再做考慮吧,今天煩人的事情夠多了。

眼皮子好像被人掛上了千斤頂似的沉重,裴斯妍撲到床上,抱著被子翻滾幾圈,睡覺。

等她從一個被大怪獸追著咬的噩夢中清醒後,裴斯妍拍拍兀自跳動異常的心髒,覺得自己更需要去花園透氣了。

她喊了一聲,雲琦和雲珊立刻推門進來,她們幫裴斯妍梳理好頭發又偏要她換一套新的喪服,然後一行三人向花園前進。

又是在建築院落間竄來竄去,裴斯妍看到很多下人在打掃屋子,路上碰見幾個族人,禮節性的打了招呼,最後來到了夢寐以求的花園。

裴斯妍對古典園林一向癡迷,以前在家待的悶了會抽空去市內的各個園子裏逛一逛,或者躲在某個偏僻的小亭子裏看書,逗逗池中鯉魚什麽的,那些綠意昂然的草木,通向幽靜之處的小徑以及假山流水都能很好的舒緩心情。

澹台府的花園是從一道圓洞門進入,門的上方鑲嵌著深綠色的“淺碧園”三個字,字體遒美勁健。裴斯妍在某本書冊上讀到過,淺碧是第一位巫盼的夫人,兩人恩愛有家,攜手共渡了建國前後的種種難關,不想淺碧夫人在建國後因病去世,巫盼用夫人的名字為此園命名以紀念她。

進了圓洞門,景色粗略可見,近處花木扶疏,遠處亭台假山錯落有致,流水淙淙之聲宛若一曲《高山流水》,夾雜著啾啾鳥鳴,清新的微風穿林而來,詩畫情趣,意境深遠,仿佛踏入了仙境一般。

裴斯妍不由地讚歎道:“太美了!”

“小姐,這邊走。”雲琦說,向右邊的小路伸出手。

裴斯妍點點頭,感覺雲琦的樣子就像一古代版的導遊。路是由青石磚鋪成的,路中央還用各色的石塊組成許多吉祥圖案,有石榴、蝙蝠、桃子等等,代表了富貴吉祥的意思。

再往前走,在右手邊茂盛樹木的掩隱下有一座建築,單簷歇山頂,麵開三間,門是敞開著的,迎麵是一座繡著鬆柏仙鶴圖的巨大屏風。

“這是蘭雪堂,”雲琦小聲說道,好像在害怕給其他人聽見似的,“平時用作與友人設酒會文之地,以前老爺特別喜歡和小姐在這裏下棋,說是此地清幽可靜心。”

裴斯妍眨巴眨巴眼睛,拙政園不是也有一個蘭雪堂嗎?雖然沒去過但以前看過照片,貌似和澹台家的蘭雪堂異常的相像,敢情這也是穿越過來的?

她真想向蘭雪堂伸出大拇指,穿越這玩意不是一般的神奇!

繼續向前走,視野開闊了許多,裴斯妍看到一個平麵如花瓶形狀的水池,水麵清澈如明鏡,倒影清晰可見。池上有一座緊貼水麵的石平橋溝通兩岸,水池邊上亭台水榭遙相呼應,駁以參差石塊,青青楊柳垂湖麵。因為正值夏季,池中荷葉蔥蔥連成一片,粉色的荷花爭相開放,清風送來陣陣幽香,令人心曠神怡。

裴斯妍正準備跟隨雲琦去下一個地方,忽然聽見園子裏響起歌聲,聲音清澈悠揚,空靈若春日之風:

“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

魚潛在淵,或在於渚。

樂彼之園,爰有樹檀,

其下維蘀。

它山之石,可以為錯。

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

魚在於渚,或潛在淵。

樂彼之園,爰有樹檀,

其下維穀。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裴斯妍不禁好奇的尋聲望去,看到池邊散亂的幾塊湖石上坐著一個白衣少年,莫約十四五歲的年紀,眉目如畫,鼻梁挺秀,臉龐光潔素淨如秋時的月亮,明媚的陽光在他的白衣上流轉,光華照人,讓人看了一眼後就舍不得挪開眼睛了。

“美少年!”裴斯妍低吼一句,一股熱血在體內沸騰。

雲琦沒聽清楚,問道:“小姐,您說什麽?”

裴斯妍連忙改口:“我是問那位少年是誰?”她不記得在名冊上見過他的畫像。

“這位是五房的其蘊孫少爺,他的父親是洵大少爺,喊小姐一聲‘姑姑’。”雲琦說。

姑姑……過兒,你在哪裏?

裴斯妍差點一口鮮血就要噴出來了,她才二十二歲……雖然現在冒充的身份隻有二十歲,竟然都是別人的姑姑了,而且還是這麽美好的少年的長輩,叫她情何以堪呐。

哪有長輩調戲自家侄子的?

裴斯妍揉揉自己的臉,麵皮不算厚,不過難得在這裏遇上一位美少年,要是一句話都不說,她估計會後悔的撞牆而死。

裴斯妍說:“我們過去說幾句話吧。”她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動的比做噩夢的時候更不正常了,臉上開始微微的發燙,她捂著臉,希望不要出現紅暈來。

少年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轉頭望向裴斯妍她們,然後站起身,唇角浮出優雅的笑意,他欠了欠身子,喊道:“妍姑姑。”

裴斯妍露出萬分溫柔的笑:“其蘊。”近處細看之下,她真想捶桌大笑了,其蘊真是漂亮,她內心的色那個灰太狼模式自動開啟,狠不得撲上去抱住他。

裴斯妍捂著嘴巴咳嗽幾聲,提醒自己要矜持。

“姑姑身體不適嗎?”其蘊溫柔似水的問道。

“沒,沒有,”裴斯妍擺手如搖扇子,“身體已經康複的差不多了。”

他又說:“姑姑以前時常來找其蘊說話,可最近都不來了,連寫秋軒都不讓進,其蘊心中甚是不安。今日看姑姑麵色紅潤,其蘊放心了。”

好樣的!既然澹台妍與其蘊關係不錯,她也不用擔心以後拿什麽借口來找他了。

裴斯妍正盤算著接下來說什麽,忽然安靜的園子裏響起紛亂的腳步聲,驚起林中鳥兒紛紛飛向雲霄,打破了這一片詩情畫意的意境。

她回頭看去,隻見一群人虎視眈眈的向這裏走來,不少人的手中拿著——明晃晃的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