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損兵折將
用罷夜膳,寶娟在暖閣內服侍沐婉芙沐浴更衣,同時把衍慶宮那邊傳來的好消息講於了沐婉芙聽,“果然不出主子所料,芸初回宮後便把在路上聽到的消息回稟給了蓉妃聽,蓉妃聽說寶姝私自與主子聯絡當下便怒火中燒。而那芸初也早與寶姝貌合神離,奴婢猜想,她自然也少不了從旁添油加醋吧。”
沐婉芙撩起水中漂浮的花瓣笑了笑,“熟話說的好:一山容不下二虎,寶姝從前就沒少排擠芸初,如今她芸初也能在蓉妃麵前說上半句話了,怎會輕易的放過這來之不易的機會,要是她不添油加醋那才真是怪事了。”
“倒底還是主子想的周全,利用寶姝與芸初不和從而使蓉妃誤會,不然依蓉妃的性子怎肯就範。”寶娟見沐婉芙如此分析芸初的為人,心中不由長舒了一口氣。
“你錯了。”然而沐婉芙卻不同意寶娟的說法,“蓉妃曆來多疑狡詐,現在她不過是在氣頭上而已,等她氣消了大抵也能猜到我的計謀,若真等到她明白過來,那咱們才是得不償失了。”沐婉芙眸光飄向遠處,讓在旁服侍的寶娟一時也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麽。
暖閣內再次陷入沉默,寶娟則不甘心道:“如此一來,倒是白白便宜了芸初那丫頭,不費吹灰之力就取得衍慶宮掌事姑姑的美差,這可是每個宮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兒呢。”
沐婉芙自然知道寶娟惋惜什麽,不以為然的拍了拍寶娟的手,寬慰她:“那倒未必,此次或許能遂了她的心意,隻是勝負還未見分曉,局勢究竟如何我們誰也說不準。所以,這最後一件事兒還得借皇上的口替咱們轉達才行,估計乾清宮那邊已經翻了綠頭牌吧……”
果不然,沐婉芙話音剛落,守在殿門處聽候消息的繡鸞進了暖閣,隔著屏風回報道:“啟稟主子,麻四公公剛剛來報,說萬歲爺今兒個歇在蓉妃娘娘那裏了,萬歲爺請主子不必等了。”
“嗯!”沐婉芙沉聲應著。
隻聽寶娟吩咐她:“知道了,你先下去歇著吧,主子這兒有我伺候呢。”
屏風外的繡鸞輕聲應是,福了福身子便關上殿門退了出去。
沐婉芙終於安心的潛入水中,喃喃道:“待會在香爐裏再加一勺安息香,今晚本宮可得好好的睡個飽覺,明日還有場好戲等著咱們呢。”
“奴婢遵命!”寶娟答應著,而後又在旁替沐婉芙按摩解乏。
第二日三更時分,晨光未露,衍慶宮暖閣裏,芸初這邊服侍完奕瑄梳洗後,蓉妃也在旁給陳二喜搭手服侍奕瑄更換上明黃十二章龍袍,待奕瑄換上龍袍後,蓉妃上前體貼的為奕瑄扣著龍袍上的銅製紐子。
奕瑄俊逸的臉上忽然閃過欣慰的笑容,輕拍了拍蓉妃的肩頭柔聲道:“朕從前隻知道你這個表妹任性妄為慣了,卻從不知道你還有那麽縝密、細膩的心思,你這丫頭騙朕騙得好苦呢。”
“臣妾何時騙過表哥?”蓉妃乍一聽奕瑄這麽誇獎自己反而有些不習慣,正欲問奕瑄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奕瑄見她如此,更以為她是有意賣關子便也不再與她打啞謎了,寵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尖道:“還想瞞著朕是不是。婉芙已將事情都告訴朕了:自她回宮以後,你每日都派寶姝去她的宮裏噓寒問暖、照顧的無微不至,就連日常的飲食起居也都要親自過問。看來你這個表姐可比婉芙的胞姐做得還要稱職了。”
蓉妃幹笑了兩聲,直到此刻才知道什麽叫有苦說不得:沐婉芙已在奕瑄的麵前講盡了自己的好話,自己若是不承認的話豈不間接的承認了容不下沐婉芙的事實,若承認了就等於要接受她沐婉芙的恩惠;如此看來,芸初說寶姝投靠沐婉芙的消息也就屬實了。
奕瑄見她不作聲,以免自己又說錯了什麽話,試探地問:“蓉兒,是不是朕說錯了話?”
蓉妃這才回過神來,重拾明媚柔亮的笑靨,嬌滴滴道:“臣妾可不許皇上這麽說了,表哥是天下至尊怎會有錯。臣妾照顧自己的表妹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還要婉芙妹妹在表哥麵前替臣妾美言,倒是讓臣妾不好意思見她了呢。”
“若是宮中其他妃嬪都能像你們姐妹這樣相親相愛,那額娘與皇後也就可以少費些心力了。”奕瑄感慨道。
蓉妃故作乖巧地笑了笑,應道:“表哥教訓的是,臣妾一定謹記表哥今日的教誨,定與宮中其他的姐妹們也這般和和睦睦的相處。”
陳二喜聽他們二人這麽含情脈脈、一句表哥、表妹的喚著也忍不住笑了笑,替奕瑄理好龍袍後、陳二喜又畢恭畢敬地呈上了朝冠,奕瑄握了握蓉妃的手,溫語道:“朕先去前朝了,等朕忙完了再來看你。”
蓉妃欠身恭送奕瑄:“臣妾恭送皇上。”
“嗯。”奕瑄應了聲,戴好朝冠便帶著陳二喜離開了衍慶宮。
望著奕瑄的身影漸漸走出宮門,蓉妃的眼眸也愈發的陰冷起來,在殿內伺候的芸初原以為蓉妃會為此大發雷霆,不曾想蓉妃隻淡淡的吩咐了句:“重新打水進來,替本宮梳妝。”
慈寧宮外,沐婉芙與蓉妃的輿輦一左一右徐徐停下。著海棠紅藤蘿緞織金牡丹氅衣的蓉妃扶著芸初的手款步走下輿輦,同心髻上玲瓏點翠八寶金鳳步搖熠熠生輝,兩鬢的燒藍草頭蟲銀簪子上垂下了寸許長的寶石瓔珞,耳畔間一對三連環碧玉耳墜左右搖擺不定,襯著她的嬌美容顏、愈發顯得她蓉妃雍容華貴起來。
沐婉芙著月白色串花穿蝶緙絲單袍,架子頭上簪戴著一支瑪瑙雙飛燕銜珠步搖,兩鬢分別飾以青玉鑲金鏤祥雲紋串珠挑,扶著寶娟的手不急不緩地走下輿輦,平視對麵雍容華貴的蓉妃,謙恭的福身施禮:“見過蓉妃娘娘,娘娘吉祥。”
蓉妃眼中含著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了沐婉芙片刻後,有些幸災樂禍道:“本宮才幾日沒見妹妹,妹妹怎麽就豐腴了不少。要知道宮中女子曆來都是十分注重自己的儀容體態,妹妹這般放縱自己,就不怕恩寵會流逝嗎?”
“表姐何須這般人前冷眼、人後熱心的對待妹妹呢,若不是表姐日日派寶姝姑娘到妹妹的宮裏照顧飲食、噓寒問暖,妹妹哪兒有這個豐腴的機會。”沐婉芙十分感激地說著,又道:“妹妹一直都想去表姐的宮裏謝恩來著,怎奈卻被皇上日日召去養心殿侍奉,所以這才在表姐麵前失了禮數,還望表姐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妹妹才是。”
蓉妃本就容不得沐婉芙與自己分寵,如今聽她這麽明目張膽的在自己麵前炫耀她的得意,心中怒火早已漸漸燒旺,隻因眼下在太後的慈寧宮外也不好發作,冷言冷語道:“光天化日的,妹妹說什麽胡話了。”語畢也不再與沐婉芙糾纏,帶著芸初匆匆往正殿請安去了。
沐婉芙悠然的看著蓉妃走遠的身影,笑的好不得意,隨即搭著寶娟的手亦往正殿走去。
今年的暑氣重於往年,太後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所以這兩日一直因暑氣內藏而病了。太醫院開了些消暑的方子與太後調理。待各宮齊到慈寧宮是,皇後正在殿內服侍太後用湯藥,用了湯藥太後複又沉沉睡下了。皇後將殿內的事情一一交待了桂嬤嬤,才帶著香穗到外殿囑咐了眾人幾句:無非是要眾人恪守本分,不要讓宮裏的奴才們平生事端以此擾了太後靜養。眾人一一應了是,方才跪安各自回宮了。
出了慈寧宮,沐婉芙便瞧見蓉妃的輿輦急急駛出了悠長的甬道,溫婉含笑的麵容紋絲未動:不過是設計除了個人前使喚的奴才罷了,倒也沒什麽值得歡喜的。與珍妃、錦妃等人辭別後,沐婉芙也帶著寶娟乘輦回宮了。
趁著蓉妃去慈寧宮請安的空隙,寶姝再次去了趟福泰宮,然而一連幾日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此次她終於從小蓮的口中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對她來說,沒有什麽比得到蓉妃的信任來的更為重要了。隻要一想起芸初的那股子得意勁她就來氣,如今能借此次機會一舉幫蓉妃除掉吃裏扒外的月貴人,這份功勞可不是誰都有的呢。
寶姝正滿心歡喜的帶著所謂的“消息”急急的往衍慶宮趕去……
衍慶宮內
芸初帶人把行刑的板子抬放至庭院中央,蓉妃端坐在正殿的寶座上徐徐剔著茶沫,殿中隻餘小眉與迎春二人忐忑不安地為蓉妃打扇納涼。殿外,宮女、內監一字排開分別立於左右兩側聽候差遣,寂靜的宮苑內殺氣重重,就連偶爾飄過的輕風都帶著股凜冽、犀利的殺氣。
走了半個時辰,寶姝終於趕回衍慶宮,稍稍調勻氣息後、又理了理衣飾,守門的內監照舊向她行禮道:“見過姑姑。”
“嗯。”寶姝淡淡應著,取了帕子邊拭汗水邊問:“主子回來了嗎?”
“回姑姑,主子已經回來了。”其中一名內監答話說。
寶姝聽後踏入宮門,隻見宮中所有宮女內監都一字排開站著,平時隻有懲戒宮人時所用的板子也被抬了出來,蓉妃正端坐在楠木寶座上漫不經心的吃茶。看到這個陣勢,寶姝的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卻也應著頭皮走進殿內向蓉妃問安道:“奴婢見過主子,主子吉祥。”
芸初立於蓉妃的左側,不經意間眼中閃過一絲冷笑,居高臨下的瞥了眼福身行禮的寶姝,蓉妃扶了扶鬢間的一對蟲頭銀簪,問芸初:“你們剛進宮的時候,姑姑們都是怎麽教導你們的?”
寶姝聽蓉妃這麽問、一時也不解其意,芸初輕輕掃了眼寶姝,垂首答道:“自進宮那日起,姑姑便教導我們:這輩子,我們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主子讓我們做什麽便做什麽,主子不讓做的事情別說是看了,就連想也不許去想,更不可做不利於主子言行的事情。”
“很好,教你的姑姑倒是個忠心耿耿的奴才。”蓉妃隨口說道,寶姝依然半福身子、保持請安的姿勢,蓉妃的目光緩緩移到她的身上,問了同樣的問題:“寶姝,教你的姑姑也是這麽告訴你的嗎?”
“回主子的話,當年教導奴婢蘭若姑姑也是這麽囑咐奴婢的。奴婢雖不敢說曾為主子立過什麽汗馬功勞,但也時刻謹記自己身為奴才的本分,更是一刻也沒敢忘記。”見芸初那般表著忠心,寶姝自然也是不甘落後的。
蓉妃臉上拂過滿意的笑容,又問她:“你今日去福泰宮可打探到了什麽消息,有沒有抓住月貴人與禧貴嬪圖謀不軌的證據呢?”
“主子果然料事如神。”寶姝仍不忘恭維了蓉妃一句,忙將自己從小蓮哪兒帶回的消息一一回稟給蓉妃聽:“奴婢奉主子之命日日前去福泰宮那邊打探消息,今日總算有些眉目了,所以才急匆匆的趕回來把此事稟報給主子聽,還望主子裁奪。”
蓉妃漫不經心的玩弄著指尖的米珠嵌貓眼護甲,吩咐她:“你先起來吧!芸初昨兒個去內務府領東西的時候聽了件稀奇事,你正好不在所以沒聽著,現在就讓芸初當著我的麵兒再講一遍給你聽聽,你也替本宮拿個主意。”
“奴婢不敢。”寶姝緩緩起身,小腿已酸麻不已,心下不禁暗暗揣測:莫非芸初已早一步打探到了自己即將回稟的消息。
“芸初,你把你和小眉她們在路上聽到的事情也講給寶姝聽聽。”語畢,蓉妃再也不看寶姝,重又端起茶盞撥弄著。
“是。”芸初恭敬地答應著,才緩緩道:“昨日主子命我帶小眉她們前去內務府取東西,可就在回來的路上偏偏那麽不巧,讓我聽見了禧貴嬪宮裏兩個宮女的對話:當時那兩名一名宮女問同伴,那日前去她們宮中的姑姑是誰,其中一人還將奴婢誤認為是寶姝姐姐。問話的宮女在得知寶姝姐姐的身份後不免有些擔心,而另一人卻說……”芸初忽然停了停,掃了眼寶姝後才繼續道:“另一人說禧貴嬪其實早已為寶姝姐姐想好了退路,就等著寶姝姐姐和月貴人、禧貴嬪一起去皇上哪兒告發主子做過的醜事,還說再過幾日寶姝姐姐就會去福泰宮當差。”
聽完最後一個字,寶姝的臉都綠了,忙不低跪下替自己辯白道:“主子,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啊!!一定是有人想惡意重傷奴婢,一定是!!”寶姝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而後目光冷冷掃過芸初的臉上,指著芸初等人說:“她們雖然表麵上不敢表露出什麽,其實私下裏早就不服氣奴婢深得主子您的信任了,所以一早便想好了誣蔑奴婢的借口,主子千萬不要被她們騙了才是呀。”
芸初不以為然地冷笑了聲,似乎就等寶姝的這句話:“我就知道寶姝姐姐定會這麽說,若當時隻有我一個人聽到、那寶姝姐姐的話也還說的過去,但是小眉和迎春當時也在場、並且也親耳聽見了此事,難道她們聽到的也是假的嗎?”
“你含血噴人,我根本就沒有背叛主子,你分明就是妒忌我深得主子的信任,所以才會出言詆毀。”寶姝本就不滿芸初近來搶了自己的寵愛,見她如此誣陷自己怎會坐以待斃。
與寶姝極力辯解所不同的是,芸初的表現更顯鎮定沉著:“我還沒說姐姐背叛主子了,姐姐何必這麽急著為自己狡辯,有沒有吃裏扒外你自己心裏最清楚,隻要你的良心過的去就行。”
“都夠了!!”蓉妃拍案而起。
“奴婢知罪。”
“奴婢知罪。”
寶姝與芸初異口同聲道,蓉妃如鋼刀般的眼神冷冷刮過寶姝的臉上,問她“本宮隻要你一句話:你可曾動過一絲不利於本宮的心思?”
寶姝想也未向,斬釘截鐵的答道:“沒有!奴婢從來都不敢有這樣的想法,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如此。”
“啪!”
這一掌,蓉妃似乎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既痛心又怨毒地給了寶姝一耳光,恨道:“還在撒謊…你還在撒謊…”。芸初與小眉等人都嚇得連忙跪下,“本宮隻問你一句,當今天子會不會說謊?你口口聲聲說要效忠本宮,那本宮就問你,本宮什麽時候派你日日去禧貴嬪身邊噓寒問暖了,你不是告訴本宮你是去福泰宮打探消息的嗎?那皇上是怎麽知道你去福泰宮的,你是不是又要告訴本宮那是皇上誣陷你的?”
寶姝掙紮著起身跪著挪到蓉妃的身邊,苦苦哀求道:“別人不知道奴婢的為人,難道主子還不清楚嗎?奴婢九歲那年被養父賣到了榮安公主府,若不是主子要了奴婢到身邊伺候、並且處處護著奴婢,奴婢怕是早已經死在了荒郊野外;試問,奴婢怎麽會背叛自己的救命恩人呢,主子千萬不要中了小人的奸計才是。”還未說完寶姝早已泣不成聲。
蓉妃似乎有些動搖了,芸初眼見著就能扳倒寶姝,卻不想因為她的一番話語再次讓蓉妃心生動搖之意,所幸也霍了出去:“主子,奴婢這裏還有一件證物,是禧貴嬪讓黃公公借奴婢之手轉交給寶姝姐姐的。因奴婢一時不舍得這支簪子,因而起了貪念,所以才私自將簪子扣了下來。”芸初俯身於地下,雙手奉上了所謂的“贓物”。
“來人,將這吃裏扒外的賤人推下去杖打一百,本宮再也不想看見她那副賣主求榮的嘴臉。”蓉妃看了眼款式新穎的簪子,忽而將簪子反插入芸初的手背。
“啊!”隨著芸初的慘叫,簪體合著猩紅的血液從手掌的另一端刺出。
盡管如此,芸初仍忍著劇痛艱難的一字一句道:“奴婢…謝…主子不殺之恩……”
從殿外走進幾名身強力壯的內監,走到寶姝身邊拖著她往殿外走去,寶姝仍做著最後的掙紮:“主子…主子…奴婢真的已經掌握了月貴人與禧貴嬪勾結的證據,求主子再給奴婢一個機會,等奴婢把事情說完主子再懲處奴婢也不遲,奴婢求您了。”
“將芸初也拖出去杖打二十大板。”蓉妃厲聲吩咐著,然而寶姝的每一句辯白已被蓉妃視為是垂死掙紮和砌詞狡辯,隻十分厭惡的吩咐負責行刑的內監:“用加官貼,貼到她再也發不出聲音為止。”
“是!”殿外負責行刑的內監自然不該怠慢,應了是便也開始行刑。
剛被拖出去時,寶姝極力的掙紮著、口中仍不忘咒罵芸初,然而勢單力薄的她終究敵不過一群身強力壯的內監,粘了水的高粱紙一張接一張的貼在寶姝的臉上:開始寶姝的手腳還能亂動掙紮幾下,隨著臉上的高粱紙越貼越多,她掙紮的手腳也漸漸弱了下去直至僵硬起來。
板杖結結實實的打在芸初的身上,雖然身上傳來陣陣劇痛,但眼看著對手死在自己的眼前,芸初的心底還是拂過一絲快意的。
“十九!”
“二十!”
走人輕輕進殿稟報道:“回稟主子,奴才已按著主子的旨意行刑完畢,罪婢寶姝已經伏法了。”
蓉妃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憤怒的雙眸中忽然閃過寶姝臨死前說過的話,隱隱浮現的話語似乎在暗示她什麽,於是吩咐那名內監:“去把芸初帶進來,本宮有話要問她。”
“是!”那內監應了是,便下去帶人把剛剛受了杖刑的芸初提進了殿內,“主子,人帶來了。”
“奴婢謝過主子的恩典,今生今世、來生來世必定誓死效忠主子。”芸初咬緊牙關,朝蓉妃謝恩道。
蓉妃倒吸了一口涼氣,肆意的涼意直抵骨髓,“你們碰到福泰宮的人,是在去內務府的路上、還是回宮的時候?”蓉妃雙拳緊握,指節不住的發出“咯咯”的響聲。
“是在…回宮的路上…”芸初淡淡的答話。
“啊!!!”蓉妃忽然發瘋似的打翻殿中所有擺設的瓷器,恨極了、氣極了的咒罵著:“沐婉芙,我烏雅卉蓉今生定於你勢不兩立,日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口鮮血從她口中噴射而出,殿內小眉、迎春等人皆驚呼道:“主子……主子……”
衍慶宮內,頓時亂作了一團。
傍晚,紫禁城內下起滂沱大雨,悶熱壓抑的氣息被雨水洗刷殆盡,涼爽愜意的清風從北窗徐徐送入殿中,宮外的幾株美人蕉被雨水打的微微傾斜,微風夾帶著泥土的腥氣淡淡拂過。不知不覺中,已到了掌燈時分。
沐婉芙手持粉胎薄瓷盞臨風立於窗下,清冷的目光幽幽飄向遠處,手中傳來的陣陣涼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過了這麽久,那邊應該有消息了吧。
“主子,該用膳了。”身後響起寶娟的輕語。
沐婉芙悠然轉身將瓷盞交給了寶娟,並吩咐她:“用完夜膳你記得備些上等的茶點進來,再告訴麻四,今夜不過子時宮門不得上鎖。”
寶娟邊接過茶盞邊答話:“奴婢遵命!”
戌時三刻,宮外隱隱傳來輦轎落下的聲音。殿內,螭龍紋香鼎內靜靜燃著上等的白檀,淡雅的煙暈縈繞殿中。寶娟立於沐婉芙的身側侯命,繡鸞繡鳳則替沐婉芙按摩解乏。
花盆底宮鞋與青石磚麵接觸後發出“篤篤”的響聲,沐婉芙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正巧迎上蓉妃滿含怒氣的雙眸,“你們都下去吧。”沐婉芙眉角依舊保持平和,隻輕聲吩咐在旁伺候的繡鸞繡鳳。
“是!”繡鸞繡鳳異口同聲應是,跪了安才徐徐退出殿去。
蓉妃扶著一名眼生的內監款步進了殿內,即便在明豔華貴的衣飾掩映下,仍掩飾不住她精心修整後的妝容下所透出的憔悴之色,看來今日之事,對她來說確實是個不小的打擊。
沐婉芙慢悠悠地端起茶盞,琺琅描金花卉紋茶盞中雨前雀舌如一汪碧水般映襯著沐婉芙白皙紅潤的玉手,案上所擺放的點心已是蓉妃平日愛吃的幾樣。
盡管今日折損了兩員大將,蓉妃仍不失氣度的緩緩落座,端起了案上的茶盞吹了吹茶沫,“貴嬪妹妹當真好興致呢,這樣雨後放晴的夜裏怕是要憶起在樂壽堂裏靜思已過的時光了吧!”蓉妃笑吟吟道,眼底的笑意盡是挑釁之色。
沐婉芙手裏的微微一停,碧盈盈的茶湯濺了些在月白色的緞袍上,轉瞬便沒入了衣料裏留下淡淡的茶漬,“能追憶往事倒也不是件怪事。若今夜見不著我這副尊容,恐怕有人要寢食難安呢。”沐婉芙笑得十分得體,卻始終不正眼看她。
“哐!”
瓷器碎裂的聲音回蕩在殿內,蓉妃嗤之以鼻,“這樣的低賤的貨色也敢拿出來款待客人。”素手芊芊一撥,茶案上的幾樣點心也一起“粉身碎骨”,粉紫色玉堂春富貴流蘇繡鞋狠狠踩在糕點上,“這些點心就如同她的主人一樣卑賤低劣,讓人看了就覺著惡心,更何況是要本宮下咽。”
“別以為你除掉寶姝的手段很高明,本宮曾借麗嬪的手除掉你兩個心腹婢女,如今不過是還了你一條冤魂罷了,倒也沒什麽損失。隻是……”蓉妃忽然怨毒的盯著沐婉芙精致姣好的容貌,“夜裏走多了也會撞到前來索命的厲鬼的呢,妹妹可得小心咯。”語畢,蓉妃明媚的笑聲回蕩於福泰宮上空,明豔的身影如豔屍體一般消失於宮門外。
沐婉芙淺笑不語,坐了一會兒後才吩咐就寢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