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真相(下)

翌日,沐婉芙起了個大早,由翠嵐服侍著上發油正梳理發髻。卻聽見外間清脆婉轉的聲音響起,“二姐起的真早,我特意命廚房燉了些上等的官燕給姐姐補身子,二姐可要趁熱吃了才好。”沐婉菁領著麵生的丫頭進了裏間,笑吟吟道,一身碧清色團福旗裝的她顯得格外清麗脫俗,耳間微微晃動的珍珠耳墜別有一番風情。

“菁兒來啦!”沐婉芙亦笑著拉她坐到自己身側,“還是小妹對我最好,二姐定會牢記你這份兒心意的。”見她依舊笑臉迎人,沐婉芙隻覺心中無比厭惡。

沐婉菁忽嗔道:“二姐這樣說話不是見外了,一家人怎生說起兩家話來了。”說罷便親自用瓷勺盛著燕窩遞於沐婉芙,“二姐可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待入宮後定得為皇上添位小阿哥才好呢。”

沐婉芙含笑接過燕窩卻並不急著往下接話,一旁的翠嵐忙提醒道:“小姐您忘了,大夫臨走時交待您身子虛、不宜大補,應多食些補血益氣的食材才是。”

“多嘴!該吃什麽不該吃什麽我心裏自是有數,你去廚房拿些糕點過來。”沐婉芙故作不悅地訓著翠嵐,隨即打發了她去廚房。

翠嵐不敢多言,應聲退出了房間。待翠嵐走後,沐婉菁才陪笑道:“倒是我想得不周,明知二姐身子虛還燉這麽大補的東西來。”說罷便喚了身邊的丫頭過來,“小竹,你去告訴廚房讓他們煮些小米粥過來,再備些點心和開胃的小菜端來芙蓉苑。”

“不必了,你能過來我比吃什麽藥都管用。“沐婉芙對那丫頭揮揮手,”你下去吧,我和三小姐話些家常。”她吩咐著。

那丫頭看了眼沐婉菁,得到她的允許後才欠身退了出去。沐婉芙見那丫頭出去後,才拉著沐婉菁的手問:“怎麽沒見冬嵐那丫頭跟著你,是不是你這鬼丫頭又私自把她許了人?”

忽然間,沐婉菁跪了下來,緊緊拉著沐婉芙的手恨道:“冬嵐那蹄子的心腸異常歹毒,不知她從哪兒知道我要送二姐出府的消息,竟去向阿瑪告密邀功,事後還偷了我的紫玉步搖逃出了府。”還未說完,沐婉菁已嚶嚶啜泣起來,又道:“菁兒自知無顏麵對二姐,今兒是特地來向姐姐認錯討罰的。”

“竟…竟有此事?”沐婉芙故作驚訝,雙手卻無法抑製地顫抖著,良久才問:“那小妹又是怎麽知曉這件事的原委?”

見她如此問,沐婉菁這才用絲帕拭了拭淚水,緩緩道來:“壽福本是冬嵐的同鄉,冬嵐在潛逃前夕將此事告知與他,壽福見此事重大也不敢隱瞞,便悄悄稟報了上來。”

“都是我害死了楊大哥,都是我的錯!!”沐婉芙聽後慟哭了起來,而心底確實厭惡地冷笑。

沐婉菁亦是假意上前替她拭著淚水,勸慰道:“那蹄子也算惡有惡報,聽說她昨日逃回鄉時途中遇到了盜匪,怕是早已橫屍荒野。如此一來,二姐也算是為楊大哥報了仇。”

此時去拿糕點的翠嵐走了進來,見沐婉芙正慟哭不止,忙上前開解道:“小姐您要小心身子,人死不能複生,您得看開點才是。”

沐婉芙點了點頭又拭了下眼角,吩咐身邊的翠嵐,“去取那件東西過來,讓三小姐瞧瞧那是不是她丟的物件兒。”因為提及傷心往事,沐婉芙的臉色又變得蒼白不已。

“二姐,我扶你去床上躺著吧!”沐婉菁小心翼翼扶著沐婉芙躺回了床上,拉過錦被替她蓋上。

不一會兒,翠嵐取了件用綢布包著的硬物,隻見那綢布上滿是汙跡,“這是早上後院打掃的家丁交過來的,我估莫著興許是昨夜的雨又下大了,才會將這埋得不深的東西給衝了出來。”沐婉芙緩緩地打開綢布,將物件遞於沐婉菁。

通體泛著紫光的步搖靜得如同一汪泓水,栩栩如生的睡蓮仿佛盛開了一般,幽幽地散發著清淡的香氣。上等的紫玉本就是難得的珍寶,何況是用整塊上等紫玉精雕細琢的步搖,“呀,這不是小姐丟的步搖!!”那名叫小竹的侍婢搶先道。

沐婉菁側身瞪了眼那婢子,那侍婢便噤若寒蟬,“冬嵐那賤婢休要讓我逮著,否則我定要她死無葬身之地。”沐婉菁恨道,隨即又很快恢複了笑臉,“讓二姐笑話了。”

“既然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小妹你又何必介懷,況且她不是已經得到該有的報應了嗎?”沐婉芙一語雙關地開解她,又接過翠嵐遞過來的安神茶,“才剛醒又覺得乏得厲害,若不是妹妹陪著我說了這麽會兒話,怕是你二姐我早已與周老夫子對弈咯!”她打趣道。

沐婉菁勉強地扯了下嘴角,又道:“二姐若覺得乏了就歇著吧,我這會兒也正要去額娘那請安了。”

“翠嵐,送三小姐!”沐婉芙也不再客氣挽留,命翠嵐送了她出去。

走到院外的沐婉菁臉色已然十分難堪,風一樣離開了沐婉芙的芙蓉苑。翠嵐見她走遠後才回房複命,“三小姐已經走遠了,隻是便宜了壽福那狗東西。”翠嵐不平道。

沐婉芙早已從床上起來了,坐在銅鏡前拿著桃木梳梳理著如墨玉般的秀發,不溫不火道:“我看不然,等他活過了今夜子時再說也不遲,我這個小妹何等人物,豈會把自己的把柄假手於人。”

翠嵐不語地點了點頭,許久才解氣地講著沐婉菁出去的情形:“方才奴婢送三小姐出去時,她的臉比那宣紙還白,奴婢看了那叫真正的解氣呢!!”

沐婉芙放下了手裏的梳子,側身問:“冬嵐那邊可有消息了?”

“奴婢差點忘了,送她走的小靈子回來說:他們趕到渡頭時,他被一蒙麵人打昏了,等醒來時身旁隻剩下一隻繡花鞋,而冬嵐早已不見了蹤跡。”翠嵐一五一十地稟報著。

沐婉芙冷笑了聲,恨恨地看向窗外:“那賤人也是罪有應得,她也倒慈悲了起來,臨了還留了她一副全屍。”

翠嵐聽後愈發的不解,倒了被清水遞於沐婉芙才問:“小姐為何這樣說,冬嵐不是為了保命才揭發三小姐的嗎,怎是死有餘辜了?”

沐婉芙不緊不慢的從妝鈿盒的暗格中取了件用小塊雲錦包著的物件,徐徐打開後,翠嵐的麵色亦是一驚,“這不是三小姐的步搖?”

桌上的紫玉五福睡蓮步搖早已斷成了三截,原本栩栩如生的睡蓮也已麵目全非,沐婉芙拿了一塊碎玉遞給翠嵐,“大姐行笄禮那年,婉菁不過是個十歲的黃毛丫頭,見什麽新奇物件兒都喜歡擺弄兩下。那一日就那麽巧,竟打碎了阿瑪送我們的紫玉步搖。”沐婉芙頓了頓,目光似湖水般幽怨寂靜,“我額娘怕她受罰,托八寶齋的謝老板找了塊成色相當的紫玉照著我那支步搖仿了件一模一樣的。恐怕連她自己都忘了,步搖後麵的那枚小楷還是我親手刻上去的。為此,我額娘變賣了當時還是賢妃的懿靖太妃賞的翠玉牡丹環鳳簪的嫁妝。”

翠嵐這才恍然大悟,驚道:“難道是三小姐收買了冬嵐,讓她假意告發然後……”翠嵐不敢再說下去。

“如若不是,那怎的一個在外間服侍的小丫頭都知道我拿給她的,就是她家小姐丟的步搖。”沐婉芙把翠嵐沒說完的話說了出來,冷笑了下又繼續道:“在我看到那支步搖時,便看穿了她們的計謀。那丫頭不過想試探,如果我知道了楊大哥被害的真相後會有何行動。”

翠嵐終於明白了當夜小姐不表態的真相,於是厭惡地罵道:“難怪小姐當時不作表態,原來早已看透那賤人的詭計,沒將她千刀萬剮已算是便宜了她。”

沐婉芙把玩著手中的瓷杯,看向翠嵐一字一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待我們入宮後你便會知曉: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們手段會比這更毒辣陰險,要想在那兒生存下去就必先學會裝傻充愣,待看清形勢後再除去一些礙手礙腳的人也不遲。”說罷對身側的翠嵐親昵地笑著。

翠嵐不再言語,恭敬地立於沐婉芙的身側。

藍沁苑內

沐婉菁坐在圓凳上輕吹著茶沫,冷笑著看著地下被抽打的人。小竹連忙接過她遞過來的茶盞,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正是王府的家奴---壽福。

“三小姐…饒命啊,奴才…怎敢欺騙您啊,哎喲……”幽靜的柴房內隻聽見血肉模糊的壽福的聲聲慘叫與求饒。

空氣裏滿是血腥的味道,而沐婉菁卻麵不改色的走到壽福身邊,居高臨下的望著腳下血肉模糊的人,忽地用力踩著他的手掌,“憑你一個下賤的東西也敢跟我耍手段,你配嗎??”

“奴才沒有,奴才就算是吃了豹子膽才不敢啦,求小姐……明鑒!”此時的壽福已奄奄一息,一口鮮血噴在了地下便立刻漾開無數朵猩紅妖豔的花朵。

沐婉菁忽然莞爾一笑,緩緩道:“昨兒夜裏冬嵐托夢給我,說是想你想得緊呢,不如你趕緊下去與她做對鬼夫妻吧,那我也算成全了一樁好姻緣不是。”說罷對持木棍的家奴使了個眼色,才轉過身去。

壽福一聽麵上立即扭曲了起來,怨毒地罵道:“沐婉菁你這賤人,你會有報應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冬嵐也不會放過你!!”奄奄一息的壽福使出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牢牢地扯住沐婉菁的裙腳,不甘地咒罵著。

“那就等你們都化作了厲鬼再說!!”沐婉菁依舊笑著道,隨即便離開了柴房,小竹也不敢怠慢,放下茶盞便追了出去。

待她們走遠,一聲慘叫響徹了整個院子,驚得停棲在樹上的麻雀一齊飛了出去。沐婉菁明媚一笑,帶著丫頭小竹快步離開了後院。

晚膳時,翠嵐匆匆進了房間後隨手關上門,快步走到沐婉芙的身側遞了塊被扯斷的繡團福暗錦袍角給她。

沐婉芙放下玉箸,接過那布料看了眼便笑道:“她倒利索,看來必是得到了她額娘的真傳。”

“小姐,您怎曉得三小姐不會留壽福過今夜?”一旁的翠嵐仍舊不解的問。

沐婉芙淺笑了笑,拉著翠嵐坐下與自己一同用膳,為翠嵐夾了塊水晶鵪鶉,“我把冬嵐交給我的紫玉步搖還給她,就是要告訴她壽福那小子吞她的了東西。試問,有哪個主子會讓一個知道太多秘密且手腳不淨的狗東西再留在自己身邊。”

“小姐這一石二鳥之計用得果然高明!”明白了整件事的翠嵐心悅誠服地說道。

沐婉芙顧自拿了塊椰蓉酥嚐了小口,笑著看著酥餅裏的餡兒,“假若冬嵐那蹄子不用假步搖來誑我,我本打算留她一條賤命,現下才叫便宜了她。不過,她說的話並不全不可信。”說罷厭惡地丟掉了手裏的椰蓉酥,吩咐翠嵐,“待會兒泡些上好的龍井過來,今晚月色這麽美,咱們可不能辜負了。”

“是!”翠嵐應了聲,放下手中碗筷退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