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自救

窗外的暴雨淅瀝嘩啦的拍打著青石路麵,沐婉芙躺在床上靜靜地聽著窗外的一切動靜:沒想到一頓嚼用竟讓自己著了奸人的道,現在也是悔之已晚。這羊肉的膻味入口便能分辨的出來,若今日禦膳房送來的真是羊肉,為何自己一點也未察覺出來,莫非是那特殊的香料將羊肉的膻味給掩蓋了下去……

然而回答她的唯有窗外滴滴答答的雨水聲,幽暗的空間裏,隻有螭龍紋的香爐內閃著忽明忽暗的火光,同樣帶著股恬淡辛辣的香氣在暖閣內絮饒。

經過一夜的洗刷,紫禁城的上空仍舊飄著纏綿的細雨。對於昨夜福泰宮裏的動靜,各宮多少也嗅出了些味道。於是,各宮還未前去慈寧宮省安時,便已得知了沐婉芙因擅自在宮中烤食福肉已被貶為貴人;若不是顧忌她現在懷有身孕,怕是早就賜死了吧!各宮得知了這個消息,皆是唏噓不已,而有些人卻在暗地裏得意萬分。

辰時,沐婉芙由寶娟等人服侍了起來,準備衣服的春兒與端了熱水進殿的萍兒眼眶都腫的跟核桃似的,一看便知曉哭了一整夜,而寶娟的麵上亦是一臉的惆悵。

“你們都怎麽了?本宮不過是被降為了貴人而已,怎麽一個個的都像丟了魂兒似的。這不是明擺著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嘛。”沐婉芙語氣淡然地在首飾盒內挑選著發簪,篤定地說:“隻要老佛爺一日沒有下懿旨將我處死,我們都還有翻身的機會。”

寶娟忙帶著春兒、萍兒‘噗通’一聲都跪在了地下,一齊表著自己的忠心:“不管日後主子的境況如何,奴婢們都願意誓死追隨您!”

沐婉芙聽後長長地歎著氣,欣慰地看向寶娟等人:“你們的忠心本宮豈會不知,隻不過真要是有那麽一日的話,我也一定會為你們安排好後路,絕不會讓你們像翠嵐那丫頭一樣的。”

“主子洪福齊天、吉人自有天相,奴婢相信,主子定會逢凶化吉的!”跪在寶娟身旁的春兒急急地說道。

沐婉芙聽後忍不住笑了一聲,“你這鬼丫頭,小嘴越來越甜了,本宮就當是借你的吉言吧!”說罷,又示意了她們起來回話。

寶娟等人剛剛起身,便聽見殿外吵吵了起來:

“你們一個個的從前都沒少得主子的恩典,今日主子不過是遇上了點小麻煩,難道你們真要如此忘恩負義嗎?”

殿外響起了友福的聲音,寶娟等人一聽也知曉定是一些不安分的宮女太監們在鬧事,沐婉芙豈會不知曉他們的心思,說了句:“走,陪本宮出去看看,外麵又在唱哪出兒戲碼。”

“主子,奴婢相信友福一定能將此事處理妥當的,還是讓奴婢們服侍您梳洗更衣吧!”寶娟連忙上前阻止著。

“就是就是!友福一向辦事妥帖,奴婢也相信他一定會將事情處理的妥妥當當,主子您就放心吧!”一旁的春兒也站了出來附和道。

沐婉芙卻站了起來,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今日若是不讓他們不說來,他們那夥人豈會善罷甘休,反正他們也不是真心的想留在本宮這兒,還是趁早打發了算了,省得日後再給本宮惹出個什麽事端來,那本宮豈不是得不償失。”

見沐婉芙如此執著,寶娟等人也不好再作多言,於是齊道了句:“主子英明!”便由寶娟扶著沐婉芙往殿外去了。

“公公你在宮裏當差的日子也不短了,難道連這點眼力勁兒都沒有嗎?當主子們得寵的時候,恩典自然會澤及我們這些個做奴才的頭上來;可若是那位主子倒了黴,我們與她非親非故的,試問也沒有理由要與她一同承擔不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太監反駁了一句,同樣也道出了在場眾人的心聲。

“對,我們憑什麽要跟她一起受罰!”一名宮女附和著。

“主子們得寵的時候,對我們這些奴才非打即罵,根本不拿我們當人看;現在她遭了難,還不許我們另謀出路呀,難不成還要我們給她陪葬嗎!”另一名宮女義憤填膺地說。

“別的主子待奴才們怎麽樣我不敢多說,可是咱們主子有那樣對待過你們嗎?你們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主子待你們倒底如何?”麵對那幾人的質疑聲,友福卻顯得十分的冷靜沉著、從容不驚。

之前反駁的那名宮女不禁左顧右盼的看了看身左身右,一時間也消停了許多,剛剛那名義憤填膺的宮女麵上露出了些尷尬之色,弱弱地說了句:“現如今主子被降為了貴人,說是暫時禁足在宮裏,但隻要老佛爺一天不下懿旨,主子就很難再有出頭之日;我們做奴才的早早得為自己謀劃一番,應該也不為過吧!”

這個宮女無意間的一番話,卻讓沐婉芙從中得到了啟發:的確如此,隻要老佛爺一天不撤銷禁足的旨意,自己若想回到從前的風光怕也沒那麽容易,為今之計,隻得另謀他法了。

“現在本宮可是遭了難,你們會有次舉動實屬人之常情。為此,本宮卻並不會責怪你們,讓你們身在曹營心在漢、別說你們不答應,本宮也是絕不會允許此類事情發生的。”沐婉芙邊說邊扶著寶娟的手拾階而下,看向了列成一排的宮女太監們,“索性今日也就把話挑開了,想另謀高就的大可以放心的站出來,稍後本宮會讓友福給你們派發些銀兩,也算是酬謝你們這麽久以來服侍過本宮一場情分;從今之後,你們便與我福泰宮再沒了關係,日後你們是榮華富貴也好、是晚景荒涼也罷,那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眾人聽後,互相交頭接耳了起來,隻聽沐婉芙又補充道:“本宮也把醜話給撂下:選擇留下的人,日後都給本宮精心著點兒當差,更不要在本宮的麵前流露出什麽後悔之情,若是哪個該死的敢在暗地裏搗鬼使壞的話,本宮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你們是走是留,都自己掂量著辦吧!”

一個、兩個、三個、五個、八個……

在場的除了寶娟、友福、春兒、萍兒、小順子外,其他的人無疑都站了出來,皆表示不願再留下效命。

“你們…你們…怎麽能這樣!”春兒氣急敗壞地看著站出來幾人。

沐婉芙卻示意了春兒不必多言,隨即吩咐友福:“你去取些銀兩過來,分給他們每人三兩銀子,都打發他們回內務府另謀高就去吧!”

一個宮女太監每個月的月銀不過二兩銀子,眼下沐婉芙卻給他們每人三兩銀子作為遣散費,這無疑是天大的恩典了。

“奴婢(奴才)們叩謝貴人主子的恩典,恭祝貴人主子洪福齊天、福滿四海。”眾人得了銀子皆是歡天喜地朝沐婉芙叩拜道。

寶娟等人卻是看敵人似的瞧著那些得了銀子的宮女太監們,沐婉芙也不再與他們多費唇舌,吩咐了友福打發他們走後也回了殿內。

回到了殿內,春兒依舊是一臉的不快,想想那些個忘恩負義的家夥;她這心底裏就添堵,她真為沐婉芙感到不值,同時也心疼宮裏的銀子。

服侍沐婉芙梳洗完畢後,友福與小順子一起將膳桌抬進了殿內。因沐婉芙被降了封,宮內膳房的掌案雖然麵上沒說什麽,但背地裏卻也十分的不情願,仍礙於沐婉芙現在的身份,便草草的備了兩三樣粥點、鹹菜什麽的丟給了友福。

平日裏都由友福領著三四名小太監在殿內傳膳,而今卻隻有友福與小順子二人在殿內忙活著,服侍沐婉芙換了衣裳,春兒與萍兒也一起過去幫著一塊兒搭把手。

“本宮風光的時候沒能讓你們跟著一起風光,反而讓你們事事處處都要加倍的小心謹慎,都是本宮對不住你們呀!不管今後我的境況如何,你們的這份兒好我一定會牢牢的記在心裏,日後一定對得起你們的一片忠心。”眼看宮裏的閑雜人等都被遣散了,沐婉芙便也開誠布公的對他們幾人說了些掏心窩子的話,畢盡願意與她同甘苦、共患難的貼心人還是較為難得的。

“奴婢們不過是憑著自己的良心做事,主子對我們的恩情根本是言語無法表達的,不管主子日後的境況如何,奴婢們都願意誓死跟隨您!”寶娟與春兒、萍兒等皆異口同聲地說著。

“奴才們也會誓死效忠主子,不論何時何地!”友福與小順子亦是一臉的堅定。

沐婉芙側身拭了拭眼角,淡道:“我一定念著你們的好兒!”說罷,沐婉芙仍不忘眼下的形勢,“如今太後將本宮禁足宮中的事情想必皇上還是不知道的,你們都是本宮可以信任和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咱們不能在此等死,而是要想辦法自救。”

“自救?”春兒重複著沐婉芙的話語,與身旁的萍兒相互對視了一眼。

沐婉芙堅定地點了點頭,又命他們都坐到膳桌前用膳,“那些奸人定是算準了太妃今日一早便會動身前往法源寺小住,所以才會有此計謀,太妃四更天便已經動了身,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為今之計,我們隻有設法將消息傳遞給五爺鄭親王,眼下也隻有他能救咱們了。”

“五爺乃太妃之子,相信太妃出宮之際定也囑咐了五爺留心我們福泰宮的事情,隻要我們設法見到五爺,一切問題自然就會迎刃而解。”明白了沐婉芙的用意,寶娟便將沐婉芙未說完的話接著說了出來。

“可是眼下主子正被禁足,想要向宮外傳遞出消息,怕是沒有那麽容易吧!”萍兒的一襲話語無疑道出了眼下最大的阻礙。

沐婉芙聽後卻不急不慌,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這既是我們眼下最大的阻礙,卻也是我們唯一可以利用的手段。”

在場的幾人皆是一頭的霧水,沐婉芙見他們一時轉不過彎來,才又說:“太後之所以不著急處置本宮,一切都源於我腹中的胎兒。宮外的那些侍衛們自然是奉命行事的,可若是本宮與腹中的胎兒真要有個閃失什麽,他們也都吃不了兜著走。隻要咱們在這上麵做些文章,保準是萬無一失的。”

“奴才(奴婢)自願前往鄭王府,將此事辦妥!”寶娟與友福二人皆自告奮勇的站了出來,都表示自己願意去冒這個獻。

春兒、萍兒、小順子也都站了出來,齊道:“奴婢(奴才)也願意前往辦妥此事,但憑主子差遣。”

見他們各個都如此的自告奮勇,沐婉芙又都示意了他們坐下來,“本宮這話還沒說完了,你們一個個的都急什麽。派誰去、不派誰去,本宮這裏自然是有數的,你們隻要仔細的聽好便可。”

“出了宮得先想法子找到五爺,跟五爺去了鄭王府後,務必把本宮烤食鹿肉的整個經過告知五爺,並且讓五爺把這件事情也一同告知六爺。具體事宜,本宮待會會準備一封信函,隻要將信函送至五爺的手中,他自然會明白本宮的意思。”沐婉芙仔仔細細地交代他們幾人,“寶娟與友福經常跟隨本宮在宮中走動,讓他們去辦此事,怕是太紮眼了;春兒、萍兒一看便知曉是本宮身邊的人,所以隻有生麵孔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殿內,除了寶娟友福、春兒萍兒之外,剩下的生麵孔也就隻有小順子一人了。

“主子盡管吩咐,奴才一定不辜負主子的信任。”小順子並沒有為此而感到意外,而是欣然的接了下來。

“那(奴婢)奴才能做些什麽!”見小順子有了差事,寶娟等人也都不甘示弱地齊聲問道。

“你們都不必著急,接下來的事情要是沒有你們的配合,是絕對無法完成的。”沐婉芙環顧寶娟等人,隨即又壓低了聲音吩咐他們:“待會你們……”

寂靜的殿內,隻有主仆幾人秘密交談的聲音,膳桌上的粥點仍舊源源不斷地冒著熱氣,似乎是這場遊戲的見證者。

“主子又見紅了,快去傳太醫、快去傳太醫呀!!”寂靜的福泰宮內被突然間的喧鬧所打破。

春兒拿著染血的衣物跑到了宮門前嚷嚷著,卻被宮門前的侍衛們給攔了下來:“太後有令!福泰宮的一幹人等沒有她的懿旨,都不得擅自出宮。違者,斬!!”

“你們是什麽東西,我家主子雖說是被降為了貴人,你們也別忘了,眼下她依舊是正六品的妃嬪;你們不過是小小的侍衛而已,萬一我家主子與腹中的龍種真有個什麽閃失,你們擔待的起嗎?倘若老佛爺真的怪罪了下來,你們有幾顆腦袋擔待?”春兒冷冷看向門前的兩個侍衛,隨即又要往外衝。

那兩名侍衛見春兒一味的胡攪蠻纏了起來,便也動氣了真格,“你這丫頭怎麽這般的胡攪蠻纏,若你再敢上前造次,休怪我們兄弟對你不客氣!”說著,便將佩刀拔出了一半。

“不客氣又如何,難不成你們還真敢將我們斬了不成!”殿內跑出來的萍兒氣勢洶洶的走到那侍衛二人麵前,“凡事都別做的太絕了,我家主子現在還是皇上的妃子了,若是皇上真要怪罪下來,試問老佛爺是會保你們呢、還是站在我家主子這邊兒。”

“這……”其中的一名的侍衛開始猶豫了起來。

春兒與萍兒見狀連忙上前抓住了那二人的佩刀,趁隙引開他們的視線,早已躲在一旁的友福領著小順子觀察著春兒那邊事態的進展,隨即也衝了出來:“不知死活的家夥,撒野竟敢撒到了你爺爺的頭上來了。”友福也不含糊,逮著那兩人就是一頓狠打。兩個侍衛對付春兒與萍兒還綽綽有餘,友福雖說不是身強力壯的那種,但是為了趁亂將小順子送出去,想必也是十二分的賣力。

友福帶著春兒等人合力將兩名侍衛的視線給遮擋了起來,小順子咬了咬牙便一溜煙兒的衝了出去,懷揣著沐婉芙的親筆信函往太和殿方向跑去。

友福一邊幫著春兒等人痛打著宮門前兩個狗仗人勢的東西,一邊查看著小順子是否遠離了自己的視線。眼看小順子的身影消失在了甬道內,友福對寶娟那邊做了個行事的訊號,寶娟見後微微點了點頭也走了出來。

“放肆!”寶娟款步走到春兒等人的身邊,大聲喝斥道:“誰允許你們如此放肆的,把主子平日裏教導你們的規矩全都忘幹淨了嗎?”

早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兩名侍衛無不向寶娟投以感激的目光,若是寶娟再晚一點出現,保不準他們二人就要被其他的侍衛們橫著抬出去了。

寶娟對友福等人做了個讚許的目光,然而麵上很快又恢複了之前的嚴厲,“讓你們去請太醫過來,為何倒現在還再此喧鬧不止,若是主子有個什麽好歹,你們有幾個腦袋向皇上交差?”

那侍衛二人一聽此話,忙不迭的又跪了下來,連跪帶拜的求饒道:“求姑姑饒了我們兄弟二人這一回吧!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們再也不敢有下次了。”

春兒與萍兒見此情形都忍不住偷笑了笑,寶娟卻對她們二人使了個眼色,客氣對他們說:“二位大人無須如此,都是寶娟教導手下無方,所以才使得二位大人受了此等委屈,寶娟在此給二位大人賠罪了。”說著,便對他們二人福了福身子以表歉意。

“姑姑您嚴重了,我們兄弟二人實在不敢受您如此大禮!”那兩名侍衛依舊跪在地下,顫顫巍巍地說道。

寶娟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頓了頓才又問:“那麽…春兒等人剛剛所提的要求,不知二位大人…”

“自然是可以的,我這就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給貴人看診,煩勞姑姑回稟貴人一聲,就說我這就前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其中一名侍衛回稟完,便一路小跑著往太醫院的方向跑去。

剩下的那名侍衛看了寶娟等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生怕寶娟等人再將他痛打一頓。

“你們還愣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幹嘛幹嘛去,難不成還想去內務府討頓板子嗎?”收拾完這邊的攤子,寶娟又沒好氣地命令春兒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