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驚魂

亥時三刻的梆子敲過後,沐婉芙便吩咐了春兒等人都下去歇著,才讓寶娟服侍了自己歇息。因為她知道,過了這個時辰奕瑄仍未到自己宮裏來,心裏對永壽宮那邊的情形大致也有了個數。既然六宮眾人都上趕著看永壽宮的熱鬧,那自己又何再去必湊那個數呢。

伺候了沐婉芙睡下,寶娟也退出了暖閣,帶著萍兒在暖外負責值夜。今日永壽宮的事情到現在也沒個準信兒,寶娟怕宮內會不平靜,所以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緊張的一夜隨著沙漏裏的細沙一點點的流逝,四更天時分,沐婉芙朦朦朧朧地醒了,喚了暖閣外的寶娟進來服侍了自己起來。身著淡粉色宮服的春兒端了漱洗的熱水在暖閣內候著。

“永壽宮那邊可有什麽消息傳出來?”沐婉芙接過春兒遞過來的濕巾輕輕拭著麵,緩緩地開口問身旁的寶娟。

“回主子,昨兒一直在外間值夜的友福清晨來報,說那邊依然沒有消息傳出來。”寶娟不緊不慢地答著話,隨即從金鑲寶石葫蘆形的首飾盒內取了支翠玉鏤刻的雙魚簪子輕輕地為沐婉芙挽了個八寶髻。

昨夜忙了一宿而現在宮裏仍舊沒什麽動靜,看來此事並沒有相像中的那麽簡單。沐婉芙想到這兒,又叮囑了在挑選衣服的春兒:“今日為本宮選件素淡的衣裳,越簡單的越好。”

“是,奴婢遵命!”春兒應聲答了話,從衣櫃裏取了件月白色緞繡纏枝梔子花紋棉袍,除了前襟如意頭的花式,便再也找不出什麽花樣了。寶娟與春兒一起服侍了沐婉芙換上了緞袍,待一切裝扮妥當後,外間備好了輿輦的友福依例進殿回稟著。

沐婉芙乘著輿輦往慈寧宮去了,深嚴的宮房內靜謐的詭異,如此情形,卻也未必是什麽好事。沐婉芙麵色凝重地坐在輿輦上思忖著,金碧輝煌的宮殿一一的後退著。

輿輦在慈寧宮外停下時,佟貴妃領著珍妃等人在宮門外侯著,沐婉芙趕緊扶了寶娟的手走下輿輦,福身給佟貴妃等人行著禮:“妹妹見過各位姐姐!”

佟貴妃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禮。沐婉芙見她們麵上神情凝重,便也不再多言,站在佟貴妃等人的身後一起等著慈寧宮的大總管魏明出來回話。

不一會兒,魏明從宮內走了出來,帶著一名小太監出來對眾人行禮道:“奴才見過各位主子,各主子吉祥!”行了禮,魏明又道:“皇後娘娘讓奴才給各位主子們帶話兒:老佛爺今個兒身子不適,各位主子還是回去吧,不必在此侯著了。”

聽了魏明的話,在場的妃嬪們都相互想換著眼神,隻聽佟貴妃客氣地說了句:“有勞魏公公了!”

傳了皇後的口諭,魏明又領著內監進了慈寧宮。佟貴妃扶著貼身侍女碧玉的手對眾人說:“各位妹妹都回吧,咱們還是明日再過來給老佛爺省安。”每每皇後在太後身邊侍奉時,六宮中的大小事務也都交由了佟貴妃打點。

待佟貴妃的輿輦走遠後,眾人也都各自往自己的宮裏去了。福貴人與祺嬪、良嬪、祥嬪、沐婉芙、佟香雪等人結伴,一同取道禦花園方向往各自的宮裏走去。

還未走到禦花園時,隻見內務府的一名小太監領著一名命婦模樣的中年婦人往永壽宮那邊走去,“那不是甄大學士的夫人嗎?怎麽這個時辰被請進宮來了?”福貴人瞧著那抹行色匆匆的背影,語氣平淡地自言自語道。

祺嬪與祥嬪也都順著福貴人的目光望了過去,“這個時辰進宮還能幹嘛來了,還不是為那未出世的外孫嚎喪吊嗓子來呢!”祥嬪這一席惡毒的話語倒是讓人覺著意外。回想之前瑛婕妤還在長*宮與她同住時,對她的百般刁難與羞辱她又怎會在一朝一夕間就忘卻了,如今瑛婕妤也失去了唯一可以依靠的龍胎,這落井下石、見風使舵的人怎會不趁此時好好的奚落她一番。

沐婉芙也未多說什麽,隻淡淡笑了笑:紫禁城內的人情冷暖怕是這世間最殘酷現實的吧!

這邊沐婉芙等人還未走遠,那邊便嚷嚷了起來:“你們這群狗仗人勢的東西,本宮現在還是永壽宮的主子呢,難道你們一個個都不想活了嗎?”聽這耳熟的聲音也知曉是瑛婕妤,如今已失去了腹中的龍胎,想來永壽宮那邊兒忍氣吞聲的奴才們也蠢蠢欲動了起來,一個個的還不趁機造反。

沐婉芙順著聲音看向那一主一仆,隻見瑛婕妤穿著單薄的氅衣單手抓著翠果,麵上因過度的憤怒與氣惱而變得扭曲。

那翠果倒也不懼瑛婕妤滿麵的怒色,淡淡回了她一句:“這可是主子您自個兒說的,奴婢可從來都未曾有過這樣的想法。”雖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可話裏話外都透出一股子對瑛婕妤的輕蔑與不屑。

“你這吃裏爬外的賤人,想當初本宮風光時,你們一個個的就像那讓人惡心的蒼蠅似的黏著本宮;怎麽,這才眨眼的功夫就都原形畢露了嗎?”瑛婕妤仍舊不甘心地怒叱著眼前不懂規矩的翠果。

一旁的甄夫人連忙在旁勸阻瑛婕妤道:“憶筠,算了,算了!!咱們還是回去吧,別再跟他們爭了。”

“娘,怎麽能算了?”瑛婕妤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娘親,“咱們在府裏受了那麽多年的屈辱,眼看著就可以有了出頭之日,您怎麽能勸女兒就這麽放棄呢!”瑛婕妤不甘心地搖著頭,篤定道:“不行,我絕不答應,我絕不會答應的!皇上也不會因為孩子的事情而遷怒與我,你們也都別太得意了,本宮遲早會卷土重來的,倒時候我要你們一個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卷土重來?”一個慵懶的聲音想了起來,本就抱著看熱鬧的沐婉芙等人忙向來人行禮道:“見過淳妃娘娘,娘娘吉祥!”

身著橘紅色暗花緞繡芍藥棉袍的淳妃搭著寶蟬的手款步走來,朝月髻上赤金芙蓉鈿子上垂下的一綽流蘇輕輕晃動著,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氣款款走來。

瑛婕妤本就抱著要豁出去搏一把的態度在宮內撒著潑,若是從前,她或許還會忌憚淳妃三分;而如今,連她腹中唯一的籌碼都已經輸掉了,對她來說再也沒什麽好怕的呢!

“妾身給淳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瑛婕妤的娘親甄夫人見了淳妃後,忙福身向她行著禮。

淳妃嬌笑地虛扶了甄夫人一把,提醒道:“老佛爺與皇後娘娘開恩,準許永壽宮的娘家進宮前來探望小產的婕妤妹妹,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哪!”淳妃頓了頓,複又看向瑛婕妤,“我說甄夫人,您可用心體悟了老佛爺與皇後娘娘的恩典?”

“妾身在此謝過老佛爺與皇後娘娘的恩恤,定會好好的體*其中的真諦。”甄夫人從容不迫地答著話。

淳妃笑意頗深地看了眼躬身答話的甄夫人,目光最後停駐在瑛婕妤的身上,“按理說,這女人小產可不是什麽喜慶事。不過姐姐還是要奉勸妹妹一句:連最重要的籌碼都失去了,妹妹以為自己還有那個能力扭轉一切嘛!”

“從前老佛爺與皇後娘娘之所以百般縱容你,不過是念著你的肚子而已。而如今一個連自己孩子都保不住的妃子,試問,老佛爺還會不會再留下你這顆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的棋子?”淳妃已走近了瑛婕妤的身側,一字一句地提醒著她,而瑛婕妤麵上的表情也在一點點的變化著。有不甘、有怨毒、還有無盡的悲涼。

祺嬪與福貴人等人也都提心吊膽地看著她們二人,沐婉芙卻是又一次領教了淳妃的手段。

“不會的,不會的!!”瑛婕妤慌亂地搖著頭,喃喃道:“皇上不會不要我的,皇上他不會不要我的。我的孩子沒死,我的孩子沒死,你們騙人,一定是你騙我的!”隻在一瞬間,瑛婕妤所有的意智在聽了淳妃的短短幾句話後,便全部潰散了。

在旁圍觀的沐婉芙等人都憋足了氣,誰也不敢多喘上一口,靜靜地等待著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心底唯一的支撐潰散了,瑛婕妤忽地推開了身邊甄夫人,喃喃道:“我的孩子沒死,我的孩子沒死!”瑛婕妤邊說邊扯著自己的頭發,忽的瞥見了身後內監手上的鴨羽墊子,便驚恐地一把搶了過來道:“不許搶走我的孩子,不許搶走我的孩子!!”

“憶筠,憶筠!!”一旁的甄夫人見瑛婕妤如此失態,連忙上前試圖安撫情緒激動的女兒。

“別過來,你們都別過來,你們都不許過來!”瑛婕妤用力地推了甄夫人一把,抱著墊子衝衝撞撞地跑開了。

福貴人與身旁的祺嬪小聲地交談著:“她不會是瘋了吧?”說罷有些不可思議地對視了一眼。

淳妃看著跑遠的瑛婕妤嘴角不由揚起了一抹冷笑,漫不經心地掃視了看熱鬧的幾人,道:“各位妹妹,園子裏的風大,還是趁早回自己宮裏該幹嘛幹嘛去吧!”說完,淳妃便扶著寶蟬的手在一行人的簇擁下離開了禦花園,往自己的永和宮去了,嘴裏還哼著悠閑的小曲兒。

當著眾人的麵將眾矢之的的瑛婕妤逼瘋,麵上是替眾人出了一口惡氣,但無形中卻又給自己在六宮中增添了一份霸氣與威嚴,同樣也告誡那些試圖拔尖兒的妃嬪:誰要是想在宮裏弄出個什麽名堂來,或是想像瑛婕妤那樣不知死活的爭寵;那麽,永壽宮的瑛婕妤將是最好的例子。

熱鬧也看夠了,沐婉芙麵無表情地帶著寶娟回了福泰宮。淳妃今日將瑛婕妤逼瘋,相信這個消息是沒人敢亂傳的。誰要是今日長了耳朵、長了眼睛,那就是不想要腦袋了。想到這兒,沐婉芙不得不佩服淳妃的老辣與心思縝密。

折騰了一上午,沐婉芙忽然想吃酒釀丸子,便吩咐寶娟讓膳房做了些。春兒也端了新沏的龍井輕輕地放在了沐婉芙的手邊,沐婉芙還未端起茶盞,便覺著腹中一陣翻江倒海。

春兒見狀忙上前扶了沐婉芙一把,問道:“主子,您怎麽了?要不要奴婢去請太醫過來給您瞧瞧?”

這端了新做好的酒釀丸子進來的寶娟見了也忙放下了手中的瓷碗,上前詢問著:“娘娘,您沒事吧?”

沐婉芙連連擺著手,輕輕拍了拍胸口,“沒事!”沐婉芙端過了手邊的茶盞輕啜了口,才說:“許是昨夜著了涼,不礙事兒的。”望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酒釀丸子,沐婉芙頓時也沒了胃口,“把這些都扯下去,本宮忽然覺著沒什麽胃口了,伺候我歇下吧!”

“是!”寶娟應了聲是,便扶著沐婉芙往暖閣內去了。

春兒將東西扯下去後,便也退出了殿內。沐婉芙搭著寶娟的手坐在了梳妝台前,將發髻間一支碧璽製的花鈿子取了下來,問身後的寶娟:“今日禦花園裏的事情,你怎麽看?”

“娘娘是想聽實話,還是笑談?”寶娟笑著反問沐婉芙道。

沐婉芙有些意外的回身看了寶娟一眼,笑了笑,“這話是什麽意思?”沐婉芙一時也來了興致,屏退了暖格外伺候的粗使宮女,溫和地對寶娟說:“實話自然有實話的道理,笑談也有笑談的妙處,你但說無妨,本宮也隻當作飯後消遣之說罷了。”

“奴婢遵命!”寶娟淡淡笑了笑,“奴婢口中的實話,便是今日淳妃娘娘在禦花園替各位主子們出了口惡氣。而在奴婢看來,淳妃娘娘不過是小小的懲戒了瑛婕妤一番。”

寶娟的話雖是輕描淡寫,但卻句句戳中要害,橫豎也都是這麽個理兒。“至於笑談嘛!”寶娟說到此處,卻故意買起了關子,將話題轉給了沐婉芙,“娘娘如此冰雪聰明,相信不等奴婢多言,您心底也早就有了數不是?”

“巧舌如簧,就算你過關了!”沐婉芙讚許地看了眼淺笑的寶娟,緩緩道:“我這位表姐的手段可不是一般的高明,先是拉攏榮寵頗盛的瑛婕妤一起對付康昭媛,待鏟除了那拉氏後;又不動聲色的將瑛婕妤推向風尖浪口,讓恃寵而驕的瑛婕妤成為眾矢之的,接著淳妃娘娘又攬下了蓉妃未唱完的好戲,領了蓉妃的這份順水人情,將瑛婕妤逼瘋,後宮眾人無不拍手稱快。”沐婉芙撥弄著手邊的茶蓋,“你方唱罷,我登場;她們二位果然配合的天衣無縫啊!”

“娘娘聖明!”寶娟嘴角含著笑意,躬身答話道。

沐婉芙暗暗地歎了口氣,體己地拉著寶娟的手喃喃著:“若是當年燕貴嬪身子骨硬朗些,相信有你從旁協助,若她真有心身居妃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寶娟聞言忙跪了下來,惶恐地表著自己的衷心:“奴婢一定誓死效忠娘娘,還望娘娘明鑒!”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先撇開主仆關係不說,即便是在宮外,你也有資格當本宮的姐姐;隻要你我二人齊心同力,宮中的妖魔鬼怪自然是不敢來咱們福泰宮撒野的。不知你,可願意?”沐婉芙看定寶娟問。

寶娟亦對上了沐婉芙清澈的眸子,篤定地說:“但憑娘娘差遣,奴婢一定以娘娘馬首是瞻!”

“起來吧!”沐婉芙輕輕地拍了拍寶娟的手,親自扶了寶娟起來。

主仆二人毫無保留的交心後,寶娟便服侍了沐婉芙午歇。沐婉芙近來總是嗜睡,再次醒來時已是申正時分。

寶娟親自呈了新沏的龍井給沐婉芙,友福也已帶人張羅著在殿內傳膳。膳房依舊做了幾樣清淡的菜式,因沐婉芙一直身子不適,近來奕瑄也鮮少來福泰宮留宿。用罷了夜膳,沐婉芙便留了寶娟在身旁伺候自己看書。

忽聽殿外幾名宮女嚷嚷了起來,“快看呀,下雪了,下雪了!”天真的話語裏透露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沐婉芙一時間保持著一個姿勢顧自出神。

寶娟見沐婉芙麵色如水,便要到殿外訓斥那幾名犯了規矩的宮女,卻被沐婉芙叫住了,“隨她們去吧!”這樣的年紀誰不喜歡新鮮事啊,而自己卻再也回不去了。一時間,沐婉芙忽然覺得自己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心底不由想起了同父異母的大姐沐婉萍,再由沐婉萍而聯想到沐婉菁,沐婉芙忽然覺得心底莫名的氣惱起來,胡亂地翻著書頁隨即將手中的書卷重重地扔下後,又吩咐寶娟扶自己進暖閣歇息。

寶娟服侍了沐婉芙歇下後,也輕輕地退出了暖閣。待關上房門後,將手中的衣物交給春兒,並吩咐她明天一早送去浣衣局。

累了一天,寶娟隻覺得渾身腰酸背痛的,照例吩咐了萍兒諸多事宜後,也往自己的房間去歇息了。

躲在暗處的人影暗暗地觀察著一切,殿外隻剩下值夜的萍兒,環顧四周後,那人將手中的狸貓放在地下後便狠狠地踢了一腳。

“嗷!”狸貓發出嗷叫後,便向花壇那邊跑去了。

萍兒兒聽見花壇後麵有動靜,以為是那個宮女躲在暗處做什麽小動作,心下生疑,便離開了自己的崗位往花壇那邊走去。那名身著氅衣的女子嘴角揚起了一抹冷笑,抱著一團東西,輕輕地推開了殿門;如同鬼魅一般,一步一步的接近暖閣內熟睡的人。

安睡後,沐婉芙一直覺著心下燥熱難擋,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取出絲帕輕輕地拭了拭額角的虛汗。暖閣內,想起輕微的呼吸聲。沐婉芙心下一驚,順著那聲音看去:隻見風頭散發的一個人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茶桌旁,空當的暖閣內靜謐的詭異。

“誰?是誰站在哪裏?”沐婉芙警覺地質問那個人影,心下忽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隻見那個人影慢慢的挪動著腳步,周身帶著一絲詭異的氣息,喃喃道:“禧嬪姐姐,是我啊!”待那人走近後,沐婉芙才看見她的麵目,來人正是晌午在禦花園被淳妃逼瘋的瑛婕妤。

瑛婕妤手中抱著一團東西,蒼白沒有血色的麵上帶著一絲捉摸不定的笑容,輕輕地撫摸著一團包裹一樣的東西,念道:“皇兒乖啊,額娘知道你現在很冷、很餓,再等一會兒;等額娘把一些該死的人解決後,就過來陪你好不好?”瑛婕妤說罷,便慈愛地撫摸著懷裏的包裹。

“妹妹何以不在自己的宮裏好好養病,深夜造訪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急著告訴姐姐,妹妹但說無妨。”沐婉芙心中雖然有些驚慌,但依然壓住了心底的慌亂,語氣平靜如常。

瑛婕妤不以為然地再次走近沐婉芙,“禧嬪姐姐,妹妹近來總是不能安寢,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同我們一起進宮的康姐姐啊!”瑛婕妤慢慢地湊近沐婉芙,單手按住了沐婉芙的肩膀,“康姐姐告訴妹妹,清宜宮的地磚好涼、房梁好高、白綾勒得她好難受,康姐姐說讓咱們有空去看看她呢。”黑暗的暖閣內,瑛婕妤的話語顯得份外詭異。

沐婉芙打開了瑛婕妤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冷冷地回了她一句:“姐姐姑且在此告誡妹妹一句,宮中曆來忌諱鬼神之說,太後與皇後娘娘更不喜歡裝神弄鬼之人;如若妹妹真的這麽多心事,不如讓蓉妃娘娘安排妹妹去樂壽堂靜靜心不是更好!”沐婉芙說完,便起身要離開。

瑛婕妤忽地拉住了她,將手中的那個包裹丟給了沐婉芙:散開的包裹裏躺著一隻半死不活的狸貓,滿身血汙的狸貓四肢仍舊胡亂的擺動著,“啊!”沐婉芙隨手打開了那隻半死不活的狸貓,罵道:“你這個瘋子,深更半夜的跑到別人的宮裏發什麽瘋;你要死盡管去死好了,冤有頭債有主,你盡管去找你的好姐姐蓉妃娘娘便是!”

“你不是一直看不慣皇上寵愛妹妹嗎?”瑛婕妤忽然用力地扣住了沐婉芙的雙肩,“本宮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反正橫豎都是死路一條,我知道皇上他很喜歡你這個賤人。她們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給我的孩子討回一個公道,既然你們不給我活路,那我亦不會讓你沐婉芙舒舒服服的在宮裏當什麽婉儀娘娘,我要你給我的孩兒當墊背!”瑛婕妤忽然掐住了沐婉芙的咽喉,雙眼布滿血絲,似是從地獄回歸的厲鬼。

發起瘋來的瑛婕妤力氣也比往常大了兩三倍,任沐婉芙再怎麽用力地捶打,瑛婕妤仍舊死死地掐著沐婉芙不放。

沐婉芙吃力地伸腳踢倒了離自己最近的凳子,從花壇返回的萍兒見殿門無緣無故的被打開了,心下不禁泛起了嘀咕,細細地辨聽才發覺殿內有輕微的聲響,於是走進了殿內查看。

“你這個賤人,去死吧!”瑛婕妤喃喃地吐出惡毒的言語。

在暖閣外看到這一幕的萍兒愣了片刻後,才呼救道:“來人啊,來人啊,婕妤娘娘瘋了,婕妤娘娘瘋了!!”

隨後趕到的寶娟、友福帶著春兒、小晶等人連忙將瑛婕妤強行拖開,寶娟上前扶起了沐婉芙,急切地詢問道:“娘娘,您沒事吧?都是奴才們疏忽,奴才們該死,求娘娘恕罪!”

沐婉芙看定心有不甘的瑛婕妤,待平複了氣息後,才搖了搖頭,緩緩地吐出幾個字,“立刻將本宮遇襲的事情通報給皇上與坤寧宮!另外再將這個賤人嚴加看管起來,在皇上沒來福泰宮之前,誰都不允許接近她一步。”

“禧嬪,你這個賤人!我殺不了你,自然有殺得了你的人,你一定也會有這一天的!!”瑛婕妤雖然被製服了,但嘴上依舊不肯消停。

沐婉芙接過寶娟遞過來的茶水,冷笑地看向瑛婕妤,“你以為自己還能活多久?很快,皇上就會知道你來福泰宮遇襲本宮的事情。一個因滑胎而遷怒與旁人的妃嬪,試問皇後娘娘會怎麽處置她呢?”說著,沐婉芙重重地將茶碗放在桌上,“如果妹妹還有這個閑工夫在此與姐姐我鬥嘴,倒不如想想接下來要怎麽應付皇上與皇後娘娘才是。”

一刻鍾後,奕瑄與皇後一同趕到了福泰宮,沐婉芙驚魂未定地撲到奕瑄的懷裏,“皇上,臣妾真的…好怕,真的好怕再也見不到您了,臣妾真的很怕啊…”

“沒事了,都沒事了;有朕在,你不必害怕!”奕瑄緊緊地摟著懷裏不住顫抖的人,溫柔地安撫著沐婉芙。

皇後的眼眸中閃過一縷哀怨,便又轉身問一旁同樣瑟瑟發抖的萍兒,“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瑛婕妤來福泰宮的?”

“回…回…皇後娘娘,今夜本是奴婢當值,可忽然在院中……在院中發現有動靜,奴婢便前去查看一番。”許是驚嚇過度,萍兒說話時不住地顫抖著,又斷斷續續地答話:“等奴婢回來時,暖閣內已有打鬥的聲音,奴婢便進殿查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結果……結果卻發現婕妤娘娘死死地掐著我家主子,奴婢當時真的害怕極了……”

一旁的瑛婕妤怨毒地盯著沐婉芙,恨道:“沐婉芙,你這個賤人,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皇上,依臣妾看,不如先將瑛婕妤交由內務府看管起來,待臣妾將此事查明後,再向皇上與母後請旨如何處置她。”皇後見萍兒斷斷續續地答著話,便征求著奕瑄的意見。

奕瑄冷冷地掃了眼瑛婕妤,語氣幾近冷漠地道:“賜瑛婕妤一壺極樂酒,送她上路!你們都跪安吧,誰都不必再為她求情,這都是她自作自受應得的懲處。”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冤枉啊…”瑛婕妤哭鬧地掙紮著,陳二喜也不含糊,帶著幾名內監連拖帶拉的強行將瑛婕妤帶出了福泰宮。

皇後帶著香穗跪了安,神情複雜地看了眼奕瑄與沐婉芙,隨即也匆匆地離開了福泰宮。

待皇後等人離開後,奕瑄心疼地看著沐婉芙頸間的數道血痕,懷裏的人身子忽然一軟,“芙兒…芙兒…”

“主子,主子……”沐婉芙倒下時,耳邊遠遠地飄著寶娟等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