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嚴家小宴(下)

“秧兒,你是不是已經吃了不少了?”嚴綠蘇並不責怪那隨後跟出來的丫環秋紅,卻摸著妹妹的頭,耐心地問著。

“我沒有!我還沒有吃多少!”嚴綠秧小嘴一厥,哪裏肯承認!其實在她心裏,她的確還沒有吃多少嘛!

嚴綠蘇卻無奈了,望著旁邊的林飛秀與聶珠顏,隻得哄著妹子道:“那肉食吃多了,你又要叫肚痛,不如吃些果子,今天不是有新鮮的西瓜和新從南邊來的荔枝麽?”說完便不由分說的將妹子交給秋紅,道:“秋紅,看好她,不要讓她吃壞了身子。”

那秋紅聞言,麵現難色,卻不敢不從,隻得福了一禮,便拉著她的小主子離去了。

然而經這一鬧,聶珠顏卻不肯再說她家舞姬的事情,讓明夏鬱悶的要死,暗道嚴綠蘇的這個妹子,也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說話間,嚴綠蘇早帶著眾人進了映月館,隻見館內三三兩兩的聚著些豆蔻少女,紅衣翠衫,小頭弓履,也有雲髻高挽的,也有隻是垂髫的,環佩叮當,團扇飄飄,香風陣陣,笑聲不絕……嚴家的這個小宴,一點也不小啊!

被嚴綠蘇拉著認識了幾個小姐,明夏便沒興趣做這些無聊事,她本就不是個高調的人,現在靠著林家的光環四處招搖,更不是她所願意的了。正巧嚴綠蘇帶著林飛秀到了一處水榭,明夏便借口這邊的景致好,讓林飛秀自去逛去,她卻在這裏留了下來。

嚴綠蘇本是不願留了明夏自己在此的,可又不能不陪同林飛秀,畢竟,這位才是她的主客呢,便應下了明夏的話,還親自吩咐了一旁的小丫頭好好看著,不許怠慢了客人,得到小丫頭的回答,她才帶著林飛秀和聶珠顏安心的去了。

明夏冷眼瞧著嚴綠蘇與那聶珠顏一路逗著林飛秀咯咯直笑,不禁搖了搖頭。

倚著水榭的欄杆看風景,手邊還有小丫頭恭恭敬敬端上來的時鮮果子,明夏吃著果子賞著荷花聽著小曲,倒也愜意的緊。

林飛卿剛進館就被趕上來的一幫公子哥拉了過去,明夏倒是又見著了老麵孔,便是那東方阡陌和商少容。

東方阡陌看到明夏,很是吃了一驚,待看到一旁的林飛秀才恍然大悟,他竟忘了,這丫頭的背後是新上任的刺史呢。

明夏見著東方阡陌,倒也不甚驚奇,她早通過小翠打聽到了最新的八卦傳聞,這東方阡陌是信都有名的大儒陶花澗的得意弟子,將來恩科開考,極可能做大官的,有這麽一個潛在權勢存在,東方阡陌在信都上層社會吃得開,也是理所當然。

其實明夏這是隻知其二,不知其二,東方阡陌能在信都站住腳,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那便是,據說他是京中某位大官的庶子,因為嫡母不容,故而被送到信都這裏來跟著陶花澗學詩書,等那嫡母不得勢了,就叫接回去繼承爵位的……不過既然是據說,那便是沒準頭的消息,這事是誰也鬧不清,眾人便存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思,對著東方阡陌俱都寬厚,凡事多留著後路,總是沒錯的。

撇去無謂的東方阡陌不談,明夏更憂心的是,如何將她帶來的酒拿出來獻寶,因為這嚴府收禮,竟是不開封的!

為這,明夏也是鬱悶不已,本還想好好宣傳一下新製得的清酒,看來是希望不大了……因此她也沒了遊玩的心境,陪那些貴胄千金們寒暄,便更不耐煩了。

不過明夏也不是那種一點子事就想不開的人,本來她以為這次小宴是個契機,可以好好的打個廣告,哪知道這都不可行,她便了死了心,現下不用敷衍別人,吹著涼風吃著甜果,明夏的心情倒也不錯。

沒了旁的事要考慮,明夏自然又想起了那個胡姬,方才還聽見她唱的好好的,怎麽現在就沒了聲息?

明夏尋思著得找個人去問問,看這人到底是不是嫵媚?倘若真是嫵媚的話,那麽,借著聶珠顏對嫵媚的反感,她再頂了林家的勢,要來也不難。

“咦?竟是你!”

明夏正想著怎樣從小丫頭那裏問出點話來,冷不丁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她才發現嚇著她的那個人,也是個舊相識。

“柳雲兒?”

“是。你不是找我家做匾的那個小娘子麽?”柳雲兒回想起那匾上與林府一模一樣的字跡,旋即了然:“你是那林大人的什麽人?”

“林大人?刺史林大人嗎?”明夏笑嗬嗬地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柳雲兒坐,這才道:“林大人是我的姑父。”

“哦,原來,怪不得!”柳雲兒大大方方地坐了,便笑道:“綠蘇那個丫頭是個人精,這樣的關係她都挖出來了,真是一個也不漏。”說完見明夏笑著看她,那眼神也頗有探究之意,便爽快道:“你可別看我家是做匾的,就來不了這地方,那嚴綠蘇見了我,還得叫聲姨呢!”

“嗯?”

“嚴司馬的夫人,就是我的一個遠房姐姐。這姐姐跟我娘的年紀差不多大,二人也算是從小到大的至交,雖然我娘沒了,不過我這個姐姐很念舊情,很是疼我,這府裏我也是常來的。”

得柳雲兒這般詳細的解釋,明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柳雲兒隻是在說事情,絲毫沒有炫耀的意思,她卻有逼迫人家說出這麽多隱私來的嫌疑……於是便扯開話題道:“柳家姐姐,你可知道,方才唱歌的那個女子,是個什麽人?我聽著她的曲子聲音都是極好的,可就是不知是個什麽,調調都奇怪的很,你能跟我說說嗎?”

柳雲兒與那些附庸風雅的酸小姐們也坐不到一塊兒,好不容易逮著個順眼又對脾氣的,便打開了話匣子,耐心道:“方才唱歌的這位,是聶家小姐帶過來助興的……”

真的是嫵媚?

“這人是聶老爺極為寵愛的,唱歌唱的極好,聶珠顏是綠蘇的同窗兼好友,這府裏她也常來,這回便帶了人來幫著綠蘇款待客人,怎麽,你想見?”柳雲兒一見明夏躍躍欲試的表情,便拉了她的手笑道:“這是什麽難事?走,我帶你去看!”

明夏當然無異議,便隨著柳雲兒去那歌姬們所在的水榭,隻看了一眼,便大失所望。

那個歌姬是胡女不假,但絕對不是嫵媚。

之所以能夠這般篤定,是因為那個胡女深目廣鼻,一看就是個波斯人,明夏雖然見少識淺,波斯人還是認識的,而嫵媚與力奴俱是靺鞨人,靺鞨人的長相跟中原人沒多大差別的。

明夏後來查了書,才知道這靺鞨人世居白山,其實就是東北的長白山,距離京師六千裏,東瀕海,西屬突厥,南邊是高麗,北臨著室韋,現有十多個部落,不過有記載的卻不多,隻有粟末、白山、伯咄、安車骨、號室、拂涅、黑水七個大的部落。明夏自己推測了又推測,又結合著靺鞨人的居住地,生活習慣,以及發源曆史,才驚覺靺鞨就是後來的女真人。女真人就是大清王朝的統治者,清朝的皇太極入關,不就是從東北殺過來的嗎?

而那女真人,不過是長相彪悍了一些,與漢人其實無差的,再說了,這東北人和波斯人,自然不是一個概念,明夏再怎麽愚鈍,也斷不會認不出來。

隻見明夏的臉上現出一絲失望的神色,柳雲兒便疑惑道:“怎麽?這胡姬不好看?”她初見的時候,可是稀罕了很久呢!難道這杜家小娘子,竟是見過的麽?

“不是。”這又怎麽說呢?明夏見不是嫵媚,失望是自然的,卻不知柳雲兒心裏疑惑的是她那並不很震驚的神情。“柳姐姐,這胡姬倒也長的奇怪,怎麽眼睛竟那麽大呢?跟個黑珍珠似的。”

明夏隨便起了個話題,好叫解去柳雲兒的疑惑,兩人便討論起這胡女的相貌來,正說著,冷不丁聽見一個聲音怯怯地道:“杜小娘子與雲兒姐姐說的什麽?這麽熱烈。”

明夏抬眼一看,隻見這個女孩子有些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的。

那女孩進明夏疑惑,便嬌怯怯地笑道:“杜家娘子竟不記得我了?我是城北孫家的女兒,咱們,咱們同在劉夫子的門下學過字。”

那女孩這麽一說,明夏頓時醒悟,眼前這個姑娘,竟是她的同學孫九娘呢!不過因為這孫小娘子性子怯懦,又常常曠課,明夏便不很記得她,如今明夏忙著家事,學堂那邊早不去了,隻有三娘和小郎還是每季繳束修過去,因此更將這孫小娘子的印象模糊了,一時見了竟沒認出來。

明夏忙告了罪,柳雲兒與那孫九娘也是相熟的,三人便一塊兒坐著說話。孫九娘便接了明夏方才的話頭道:“其實這胡女也有跟咱們漢人長的相近的,那位別駕小姐還帶了一位,我去看了,跟咱們其實無異,又生的貌美,隻是性子冷,不像這位波斯國來的胡女熱情,不過波斯國的那位,卻不大會說咱們中原話,嘰裏咕嚕的,我都聽不懂……”

明夏卻有點愣了,聶珠顏竟帶了兩個胡女來?

嫵媚真的來了!聽孫九娘的話,還是個冷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