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舊貌換新顏
拜林飛卿超凡脫俗的男色所賜,聶珠顏之後全以小綿羊的乖巧姿態應承了力奴的出走,而且,人家還說,“一個下人而已,全當給明夏小娘子的見麵禮了,什麽錢不錢的,可不要再說了,再說就是不把我聶珠顏當朋友了”……
想想聶珠顏說這話時的語氣表情,嘖嘖……
朋友?明夏失笑,她才不會承認這樣的朋友呢。
唉,隻是又給林飛卿添了麻煩了……
明夏道歉的時候,林飛卿仍然是那副溫雅自若的表情,叫明夏好生奇怪,這人是怎麽修煉的?好像天生便是個極品好男……
一場風波就這麽告一段落,看著眼前木然的力奴,明夏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撞了一次馬,竟然得了個人……這是老天爺的補貼政策嗎?
“力奴,你真的是靺鞨人嗎?”
明夏一邊給力奴的後背上藥,一邊好奇地問著。
靺鞨,那是什麽民族?五十六個少數民族裏有嗎?明夏一點印象也沒有。
然而力奴果真是個木頭,別說開口,他連動都沒動一下,哪怕明夏拿了車裏備用的草藥給他塗傷口,他也不會條件反射地抽搐一下,塗藥不是很疼的嗎?
……難道人是傻的,感覺不到?
這個念頭叫明夏忍不住笑了起來,惹得盧氏和杜禮一陣驚奇。
因為力奴有傷,不便與人共乘一騎,明夏便做主讓他坐進車來。
反正力奴以後也是常見的人了,盧氏也就不反對,此時聽見明夏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便好奇道:“二娘,怎麽了?”
“沒事啊娘,你看好爹爹啊,爹爹不要緊吧?”明夏忙回了頭答應盧氏,趕了幾天的路,盧氏又要照顧杜禮又要操心孩子們,麵色都已經憔悴起來。
“嗯,不要緊。”杜禮的聲音明顯虛弱了不少,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便重新沒了聲息,相比於盧氏,重症號的杜禮更加辛苦啊。
明夏也不打攪杜禮繼續休息,便重新專注起手上的動作,雖說當事人沒有抗議的模樣,但咱也不能就此逞淫威不是?
了解了力奴惜字如金的壞習慣,明夏也就放棄了跟他交流一番順帶八卦解惑的心思,隻是輕聲道:“力奴,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跟著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聽話。你以後想在杜家待著,就得聽我的話,不要給我惹麻煩,否則,本小姐可不管你是什麽人,照樣要掃地出門,知道麽?”
惡狠狠地說完,明夏自己已經忍俊不禁了,扮惡人的感覺,真好玩。
手上的工作正好完成,明夏便順手給那不甚美觀甚至是醜陋的繃帶打了個蝴蝶結,也算是美化一下形象工程吧。
左看右看都覺得不錯,明夏便得了意,自己先樂了好一會兒……呃,敝帚自珍這個習慣,大多數人都不可避免,明夏也不例外啊。
“好。”
耳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單音節,叫明夏呆了一呆,才頓悟那是利奴回她的話。
呃,這反應,可真夠“快”的……不過由此明夏也確定了一個事實:原來力奴不傻也不呆,就是不愛說話啊……
還好還好,這樣就不怕會有溝通障礙了……要是力奴真的是個火星來客,以後也夠頭疼的,雞對鴨講絕對不是什麽愉快的事。
之後的路上倒沒再發生什麽意外,馬車就這麽順順當當的到了商坊杜家酒館門前。
酒館的小二早看見了馬車外麵的尹貴,早早地便去喚了小翠出來,因此,明夏一下車,便看見了小翠那張洋溢著親切的平凡臉龐。
“老爺夫人回來了?二娘累了吧,快下車來好好歇歇。”小翠一邊說,一邊扶著鑽出車廂的明夏,看見明夏停頓了一下繼而揉腿的動作,小翠笑道:“腿坐麻了吧?慢點慢點,都到家門口了,別著慌,看摔著了……”
“沒事,翠姨,”明夏笑了一下,覺得雙腿恢複了點知覺,便回身喚了力奴一道下車。
這時候林飛卿雲柏尹貴早都上了前來,準備等杜禮下車的時候幫把手。
一行人又抬又背的,很快就把杜禮移到了杜家酒館後麵的小院裏,等杜禮進了屋,明夏便拉住尹貴,讓他先去請了大夫來。
杜禮很費力地在床榻上翻了翻身,繼而歉意地向眾人笑笑:“唉,病來如山倒,叫你們費心了……”
“哪裏,三舅若是這樣說,才真是叫飛卿慚愧。”林飛卿率先接口安慰,謙遜溫雅的語氣,連明夏聽了也覺得舒服,更別說杜禮了。
三娘和小郎畢竟是小孩子心性,一回家都高興的很,在杜禮這邊隻待了一會兒便溜了,雲柏則是叫小翠吩咐了去收拾馬車,然後卸馬,刷馬,喂草……
想到雲柏那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明夏便忍不住笑,有林飛卿和盧氏在主屋陪著杜禮,明夏便自去找小翠收拾家務,從杜張莊帶來的東西要分類收好,各人的房間還要小小的清掃一下,還要安頓雲柏和力奴……
杜家小酒館位於信都商坊一處絕好的位置,臨街為鋪麵,杜家一家則住在酒館後附帶的小院子裏。小院分前後兩院,杜家五口住後院,小翠一家三口則住了前院,兩院八口人,住起來倒也綽有餘裕,可如今一下子添了雲柏和力奴兩人,房子便有些分不均了,少不得也隻有在兩院分著擠一擠。
與小翠商量的結果是,收拾出前院的儲物房給雲柏住,而力奴,則住在後邊院子裏的西廂房……雲柏機靈,可以照看前麵的酒館,力奴木訥,還是放在後院清靜之地較為合適。
這邊商量停當,尹貴早已請了大夫來,給杜禮診治過後,說是不妨事,全家才鬆了一口氣,然後該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去,該搬運東西的還去幹自己的活。
林飛卿在大夫宣告了杜禮無礙之後,便也向盧氏告了辭,飛馬回了信都官署。林家在信都也是初來乍到,屋宇房舍都沒有收拾停當,反正女眷還未到,林天凡便索性住了官署。
明夏讓大夫也順便瞧了力奴背後的傷,待敷過藥,她便準備帶了力奴去他的房間看看,二人剛走出屋門,便聽見後院門口一陣喧嘩。
循聲望了去,就見尹貴雙手拉著馬車兩轅,彎著腰拱著背,正吃力地將馬車從外向裏拉。馬車後麵,三娘小郎與尹貴的女兒恬妞都彎著小身子嘿呦嘿喲地賣力推著,很是熱火朝天……奈何杜家門口的門檻太高了,任憑尹貴汗流滿麵,小孩子們喊聲震天,也沒辦法將馬車給拉了過來。
唉,真是笨!
就算已經把馬兒卸了下來,可他們就不會在門檻前後鋪點磚瓦泥土麽?拉過一個小坡可比直接拉過來要容易多了。
明夏一聲歎息,便丟了力奴轉身去尋磚瓦石塊。
然而……可歎哪,破瓦爛石的往日常常躺在腳下,一不小心還能絆你個趔趄,可真正需要派上用場的時候,卻怎麽找也找不見……
尋了好半天,轉過了各個角落,搜遍了花木廊簷,明夏才拎著兩塊石頭來到門前,可是……咦,人呢?
門檻上還留著馬車拉過去的車轍印子,但,馬車和人都不見了。
順著車轍找到前院,就見尹貴倚在車旁正擦著汗,小郎和三娘則圍在一旁的力奴身邊,仰著小臉雙目放光,仿佛都能冒出星星來……就連一向文靜恬淡的恬妞也站在一旁,崇拜地看著木然的力奴。
咦?她好像錯過了什麽好戲啊!
“咦?小娘子你拎著石頭要幹什麽?”買藥回來的雲柏一進門,就看見明夏一手一塊石頭,忍不住驚道:“難道有人來踢館?”
“踢館?”明夏沒好氣地望著雲柏,簡直要嗤之以鼻了:“又不是鏢局又不是武館,哪來踢館一說?用詞不當……”
“……嗯,也是啊……”雲柏歪了歪腦袋,旋即大悟:“是砸場子!”
……
明夏理都沒理他,自顧自拎著石頭再去扔掉,唉,她怎麽就忘記了力奴是個天才力量少年呢……現在好啦,千辛萬苦找來的石頭啊,都白撿了。
沒好氣地丟了雲柏一個白眼,跟尹貴打過招呼後,明夏便拎著石頭離開了。
晚膳過後,林天凡竟帶了林飛卿趕來探視杜禮,知道明夏與別駕家的小姐發生了衝突,林天凡還特地安慰了杜禮與盧氏,一副有事我來擔的豪邁樣,叫明夏又添了一分感激。
因著林天凡推薦的好大夫這兩天有事離了信都,明夏隻能將延請大夫的事情往後推推,趁著這個時間正好先想辦法整治起自家酒館來,以後可要靠這個過活了,不費點心思怎麽成?
杜家酒館雖小,倒也是個小二層,而且正處在商坊中心最熱鬧的地段,占盡了地利,所以,就算杜家酒館普通的與隨便一家小酒肆都毫無二致,也照樣紅紅火火的很賺錢。
以前酒館的盈餘倒也足以供應杜家的生計,但明夏算了一下,現在這些盈餘與杜禮這段時間花去的醫藥費相比,簡直就是杯水車薪,九牛一毛啊啊啊……
所以,她必須做點什麽……
明夏其實已經花了很長的時間在想如何經營酒館了,畢竟盧氏怯弱不是經商的料子,尹貴雖好終究是個管家,這擔子就毫無懸念地落到了她的身上,盡管她還隻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娃……當然了,隻是身高上的……但別忘了咱還有現代那十幾年苦讀的功底哪,而且二十一世紀是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就算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一點點經營之道,咱還搞不定麽!
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明夏便去了前院找尹貴。
第二天,杜家酒館就掛出了閉門謝客的牌子。
做什麽?
大掃除哇!
任何一個吃食攤檔,最忌諱的是什麽?
髒!毫無疑問。
雖然杜家酒館的環境一直都不錯,但若是要求精品,眼光就必須苛刻一些,若以苛刻的眼光來審視杜家酒館,那麽,這衛生搞的……顯然還不夠!
不僅不夠,而且非常不夠!
於是,全家總動員,春季大掃除。
除去盧氏和杜禮,剩下的人員全部發動起來了,連三娘和小郎也跟著湊熱鬧,一放學便都拿起抹布擦擦洗洗,雲柏和力奴則是主要勞動力,移動大件物品,那都是他們倆的事,小翠和恬妞也來回穿梭,酒館雇來的兩個夥計則被明夏撥給小翠指揮……櫃台酒壇桌椅板凳杯盤碗碟,全部都要按著明夏苛刻的標準清洗地幹幹淨淨,光可鑒人。
汗水果然不會白白付出的,掃完之後,杜家酒館已經煥然一新。
但明夏還不滿意,趁著其他人累癱在地上稍事休息,她在酒館裏走來走去,不時比劃著,丈量著,反反複複好幾次,才終於有了滿意的計劃。
計劃完了當然要實施,明夏便很無情地將累癱了的眾人再次拉了起來:改變酒館內部格局。
原本規規矩矩排列的桌椅,被明夏隨意轉換起位置,雲柏先時還頗有些不屑一顧,待到整改完畢,酒館沉悶呆板的麵貌一改為豁然開朗後,他才驚訝地合不攏嘴巴,原來桌椅排列也有學問啊……
明夏得意地睨了雲柏一眼,便繼續忙起了手裏的活。
對於明夏的指令,尹貴小翠其實很疑惑的,但忠誠使這倆老好人仍舊照辦不誤,此刻看見一個嶄新的杜家酒館,便都暗暗讚了明夏一句,原來小娘子早就成竹在胸了……早就知道這位小姐非比尋常,果然哪……
力奴雖是個呆人,但最好支使的便是他,因為他絕不反駁,而且力大無比,基本上明夏搞不定的,交給力奴就對啦,絕對成功。
這一忙真是起早摸了黒,當月亮升起的時候,杜家酒館也舊貌換新顏,搖身一變嶄新一片,青磚亮瓦紅幾白蘭……端是休閑歇腳的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