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下次如果離開你

【六:下次如果離開你】

春節的時候,淮文第一次主動給普安打電話。

因為到處都是一片喜氣洋洋,他就想起普安,想她現在怎麽過,家是應該不會回的,如果沒有什麽朋友,自己一個人肯定很冷清吧。

電話卻沒有通。

直到春節長假結束,普安的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的狀態。

淮文好幾天一直在心不在焉地想著這件事情。

她回家了?她自己出去玩了?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看電視?她遇到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了?

有時候跟病人交待醫囑的時候,也會突然間失神就想不起來自己說到哪兒了……

他從來沒有試過這樣去牽掛擔心一個人,因為他沒有兄弟姐妹。

那麽妻子呢?

平時,似乎一直都是自己接受她的牽掛擔心而已吧。

想到妻子,他突然渾身一激靈,仿佛做夢醒過來一般,再也不敢想普安了。

然而當再次見到普安的那一刻,他還是如釋重負地發自心底笑了出來。

早春的風還是很冷,而那天下午的太陽溫暖得令人心醉,普安像個無聊的病人一樣坐在醫院裏麵小花園的長椅上東張西望。

她甚至都沒有回過頭來,隻是一個背影呆在那裏。

可是淮文被迎麵而來的人撞了個趔趄。

旁邊的主任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幹嘛呢?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

“啊?”淮文回過神來:“主任,您先回去好吧,我馬上回來,十分鍾!”

普安仰起的臉龐上灑滿了陽光,眯著眼看他,靜靜地笑了很久都不說話。

淮文還是雙手插在口袋裏,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雙手就不知道應該怎麽擺放。

終於還是結結巴巴地問道:“你……去哪裏了?”

普安看著他的脊背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那樣隨意地站在自己麵前,仿佛隨時可以伸出雙手擁抱住一樣,微笑突然就凝結了。

“本來想等到下班時間給你打電話的,如果你今天正好值班,就去找你蹭一頓晚飯……你今天值班嗎?”普安不回答他的問題。

淮文搖了搖頭。

“哦……”普安尾音裏的沮喪,令他的心狠狠緊縮了一下。

“沒關係!”普安甩了甩頭站起身:“我就是無聊,你回去吧,我走了。”

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單子遞過來:“周末如果有時間就去玩玩吧。”

淮文低頭看見單子上“健身年卡”、“優惠”的字樣,有點無語:“我不用去健身……”抬頭卻看見普安瘦瘦小小的身影已經走遠了。

回家的班車上,唐敏看見他手中一直將這張單子折來折去的,便問:“是什麽呀?”

淮文正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聽見她的問題,淡淡地說:“沒什麽,健身俱樂部的宣傳單。”

“嗬!”唐敏笑了起來:“你是該去健健身了!你看看外科大夫哪有你這麽瘦的。”

“我身體又沒什麽問題……”淮文辯解著。

“沒什麽問題就不用鍛煉啦?你每天手術一站就是大半天的,這樣下去腰椎肯定出問題,可不比二十幾歲的小夥子了。”

淮文呆呆看著唐敏,之後她還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麽他已經聽不見了,他隻是沒來由的感覺到,唐敏會為今天這般勸說自己後悔的……

是啊,普安拿著他的會員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以後,咱們每周末都可以見麵了哦~~~”的時候,淮文就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心虛的錯事,哪怕理由有多正當。

如果不是普安,周末他更願意在家就那麽呆著,一周工作下來身心俱疲,隻想好好休息,才不想健什麽身呢。

他們隻有周六一個下午的時光,淮文自己玩兩個小時的壁球,普安在二樓教瑜伽,有時候他會去看普安的課,有時候普安會下來陪他打一會兒球,有時候兩個人一起去休息區喝杯飲料,有時候各自做完自己的事情就各自回家。

“為什麽喜歡打壁球呢?你看這個小屋子,像一口棺材一樣,密不透風的!”盤腿坐在壁球館的地板上,普安一邊環顧四周一邊不解地說。

淮文擦著汗,對她的比喻表示完全無語。

普安於是也不說話了,雙手托著下巴,笑嘻嘻地看他。

淮文被她盯得很不自在,隻好說話:“你過年的時候,到底去哪裏了?”

“麗江啊。”

“麗江???”

“是啊,是不是聽起來特小資?”

“嗬嗬……有點兒,那裏真的很小資麽?”

“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普安撅起嘴:“而且我又不喜歡小資!”

“呃……那你為什麽要去?”

“就是去看看唄,看看是不是真的會有豔遇。”

普安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淮文嚇了一跳:“豔遇?!”

他的樣子讓普安忍不住笑起來:“你緊張什麽?”

淮文清了清嗓子:“真搞不懂你們年輕人想什麽……有代溝……”

普安不說話了,隻是一直笑。

淮文於是有點焦灼地催促她:“那到底有沒有……豔遇呢?”

普安的笑容漸漸淡了,堅定地搖了搖頭。

“一定有很多人對你感興趣。”淮文說:“是你眼光太高吧?”

“我又不是個大美女!”普安完全不相信他的話的樣子。

“跟外表沒有關係。”

普安吸引人的地方,是她永遠像個迷路的小孩一樣的眼神,那樣的眼神,會讓很多大男子主義泛濫的男人想要將她牽引在身後往前走吧。

“那裏的男人,一個個都好輕浮。”普安說:“仿佛每個去那裏的女人都是感情受了創傷需要安慰一樣,他們就是這樣想的。不過的確有很多女人自己就把自己擺成了那個樣子,點一根煙,假裝很孤獨很寂寞,渾身上下寫著四個字:來泡我吧!”

淮文被她的形容逗得忍俊不禁:“那你把自己擺成了什麽樣子?”

“刺蝟的樣子!有一個大叔,每天圍著我說一些無聊的話,你知道他有多賤嗎,總是假裝自己很文藝,告訴我很多現代詩人都喜歡用情色的句子來表達某種藝術的深意,然後就開始作詩,說是寫給我的。等他念完詩以後我就問他:你是不是想跟我上床?他呆呆地看了我很久之後歎了一口氣:你太不懂藝術了,太不懂藝術了!”

“哈哈哈……”淮文徹底笑得前仰後合~~~

普安令人望而卻步的地方,是她迷茫的眼神背後,其實是一顆堅硬冰冷的心,她才不會乖乖地伸出小手來讓誰牽引著往前走。

淮文都知道。

他還知道,普安令人心疼的地方,是造成這一切,造成今天普安這個樣子的所有過往。

因此,所有的過往,以及所有的冰冷,還有所有的迷茫,才是所有的普安。

可是淮文不知道,普安每遇見一個比他糟糕的男人,就會往他這裏多走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