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相對無言

青熹快步走到偏殿的茶房,正看見小安子從前麵退下來。

“安公公,今個聖上可說了要什麽茶?”

“沒呢,太醫院的人正給聖上請脈呢。”小安子壓低了幾分聲音,“聽說太醫院新來了個太醫,是南陽楚家的人,楚家世代為禦醫,那個醫術可是高明的不得了。這不,才來了幾日,便請來給聖上診脈。”

“南陽楚家。”青熹低呼。

“難不成姑娘認識?”小安子一臉好奇的問。

“認識倒是說不上,我娘是楚家的旁係,因此約略聽過幾分,不過見可就沒見過了,不過這神醫長得什麽模樣?”

“聽說叫什麽楚酔,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眉清目秀,紅唇皓齒,真真是個神仙般的人物。醫術我就沒見識過了,不過連太醫院的太醫長也是讚不絕口,想必醫術也差不到哪去。”

“楚家竟出了這等人物,我倒是沒聽娘說過。”

青熹心裏隱隱的不安,幸好自己瞞下了和楚酔的關係,畢竟這宮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雖然不過是個秀女,若是有心人拿這個做文章,欺君犯上這罪名就要硬生生扣到沈家頭上了。

“原來姑娘竟也不認識。”小安子拍著自己的額頭,將一張寫滿字的紙交給青熹,“差點把這個忘了,青熹姑娘,這個是楚太醫開的方子,聖上的茶從此都按著這個方子泡製,斷不可再用君山銀針來熬,這可是楚太醫親口囑咐的。我還趕著把藥膳的方子送到禦廚房去。”

“安公公慢走。”

那張方子,不似一般人的龍飛鳳舞,偏是用了工筆的小楷,寫成蠅頭小字,滿眼的熟悉。青熹壓下心裏那一點驚恐,按著方子沏了新茶,求了一同當值的凝霜送上去。

不多時,凝霜便轉回茶房,眼裏滿是止不住的喜悅

“青熹姐姐,今個您怎麽不肯去送茶,那個楚太醫可真真是個神仙般的人物,生的那般好看,人家總說四皇子俊美異常,我看連楚太醫的半分都比不上。若是誰家女兒許給了他,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凝霜眉飛色舞的說道。

“我哪裏有你這麽好的福氣,能見到這般神仙似的人物,今個不過是身子不舒服,倒讓你撿了個大便宜。”青熹柔柔的笑著,眼裏的不安一閃而過。

“還是姐姐疼我,今個皇上還問起我是哪裏的,今年多大了。”凝霜眼裏掩不住的得意,“要不是姐姐,我哪裏有這樣好的福氣。”

二人又說笑了幾句,青熹發現茶房裏常備著的茶沒了,今個小太監們都去了前邊伺候,其餘的都是平日裏和文茜交好的人,想必自己是支使不動的。況且今個又沒多少事情,與其受些閑氣,不如自己去拿。

出了偏殿,從後廊便到了未央湖,未央湖往西便是太醫院,去內務府就要繞過太醫院,青熹小心的沿著禦道向前走去。

楚酔為皇上請過脈,皇帝的病已經入了骨子,再是調養不好的,就算多少名貴藥材吃著,也隻能夠拖延些時間。楚家雖然世代行醫,卻也是無力回天,不過是按著太醫院眾人的樣子,開了兩個藥方,提了些禁忌的東西,希望能夠拖延些時日。

自己入宮前,嬸子特意囑咐自己萬事小心,還托自己多多照看青熹。前些時候聽說青熹在姽嫿宮受罰,自己恨不得當即跑到姽嫿宮去,將她帶離這個人吃人的地方。可是自己若是去了,怕可不是簡單責罰了事的。楚酔隻好壓下滿心的焦急,暗暗托人打探消息。

後來又聽說青熹免了責罰,一顆心才落了底。隨後宮裏的傳言卻又讓楚酔惶惶不安,皇上莫非是看上了青熹才將她帶到禦書房?今個好不容易打探到她當值,特地請纓前來診脈,偏個又沒能見到她,楚酔心裏更添了一分煩亂。

請了脈,楚酔以自己要和其他太醫商討皇上病情為由,匆匆告退。回太醫院的路上正看到熟悉的身影,內心一時波濤洶湧。

楚酔強捺下心情,對隨同自己的小太監說:“公公辛苦了,怕是還有事情要辦,楚酔也還有些事情,這前邊就是太醫院,也就不勞煩公公送了。”口裏說著,將一錠銀子塞進小太監的手裏。

“還是楚太醫體諒我們做奴才的,既然楚太醫還有事情,那奴才就告辭了。”小太監悄悄掂了下手裏的銀子,暗暗咽了下口水,向楚酔行了禮,轉身離開了。

“青熹妹妹,最近可好。”楚酔走到青熹身邊,輕聲問。

青熹一怔,幾乎要驚叫出來,半晌才緩過來。

“楚醉哥哥,你。。。你。。。”

“我隻是順路看到你,過來問候一下。”楚酔看著青熹的反應,有一點不知所措。

“我們還是裝作不認識的好,我是秀女,而你是太醫,身份有別,恐怕別人看了說些閑話。”青熹定了定神。

“青熹妹妹。。。”

“楚太醫,我們身份有別,還請自重。”青熹福身行了大禮。

“我們。。。”楚酔還想說些什麽,青熹已經快步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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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病情一下子惡化了,前一日還能正常的行走,隔日就再也不能下床了,隻能每日橫臥在金龍殿內的龍榻上,喝著太醫院開出的一碗一碗黑色的湯藥。各宮的妃子如走馬燈似的來回,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希冀能給自己討一道保命符,為了自己日後的榮華富貴。唯有文貴妃從來沒來過,最多也就是遣了貼身的丫頭紫煙,前來打探消息。

太醫院的人不敢妄言皇帝的病,更不敢妄治,每日開些養氣補神的湯藥,免得自己被挑了錯處,擔了弑君的罪名。一時間宮裏忙得倒是人仰馬翻,管事的孫姑姑看青熹手腳利落,做事也穩妥,況且是皇上指了名掉過來的,便派了青熹去每日進奉湯藥。

青熹到了金龍殿也幾日了,進奉湯藥可不比伺候茶水的清閑,況且皇帝精神好的時候還會差了青熹去做些事情,因此青熹更是忙了。

這日天氣還算清朗,皇上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忽然念起尋芳園的梅花,遣了青熹去折幾支回來。

青熹剛出了金龍殿,就被侍衛攔住了。

“你是哪個宮的?做什麽的?”

“奴婢是金龍殿的青熹,聖上遣我去尋芳園折幾支梅花。”

那侍衛立馬堆了笑容在臉上,“原來是皇上身邊的人,請恕我冒犯。”

“侍衛大哥,最近怎麽宮裏多了好些侍衛?查的可是比以前緊多了。”

“是上邊下來的命令,說是聖上病重,怕有人趁機犯上作亂,因此,每日巡檢的時候也是嚴格了許多。”

“若是說平日裏的侍衛,奴婢來往也見過一些,隻是最近這一些看著卻是麵生得很。”

“聽說是從京郊的大營裏調來了。這上邊的意思,那個猜得準。”

“謝謝侍衛大哥。”

青熹折了梅花回來,配了個天青色的花瓶,送到殿內,正巧楚酔請脈出來。青熹轉身想要躲開楚酔。

“青熹妹妹,嬸子讓我帶些話給你。”

青熹停了腳步,“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楚酔隨了青熹走到僻靜的地方,青熹又小心看了四下無人,才問道:“娘讓你帶什麽話給我?”

“嬸子說:‘最近宮裏要變天,讓你好好照顧自己。’”楚酔臉色忽然凝重起來,“有人在皇上的飲食裏下毒,而且文家也調集了大軍守在京城外,看樣子是要逼宮,你是在皇上身邊的,可是要小心著點。”

“什麽?”青熹一驚,想到最近看到的侍衛,心裏有了幾分打算,“知道了,謝謝楚哥哥,隻是現在這宮裏太亂,我們還是少見麵比較好。”

楚酔還要說什麽,被青熹的一句話硬生生噎了回去,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木訥的開口:“青熹妹妹,自己。。。自己小心。”

“我還要送梅花上去,楚太醫慢走。”青熹快步離開,留下楚酔一個人愣在原地。

“梅花可是開得好?”病榻上的皇帝撐起身子,看著青熹端進來的梅花,“你這瓶子配的不錯。”

“回皇上,尋芳園裏的梅花正是好時候,奴婢折了幾支開得正豔的。”

“若不是這病,倒還真是想要去看看,想我遇見她也是這個時候,一轉眼快二十年了。”皇帝輕歎了一口氣,“那花就放在桌子上吧,天青配著那點白梅的肅靜,也算是淡雅。”

青熹依言將瓶子放在窗邊的紫檀桌上,想起楚酔剛剛的話,心裏暗暗的惋惜,榻上的那個人不過才四十歲,卻消瘦得不成樣子,蒼白的皮膚上不帶一點血色,深陷的眼眶,疲憊的身軀。。。

“青熹。。。”

“奴婢在。”

“你去把架子上那個黃梨木雕花的盒子拿來。”

青熹在架子上細細尋找,看到一個長長的盒子,蓋子上雕的是寒梅傲雪圖。青熹拿了,回到榻邊。

“這個便賞了你,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皇帝忽然咳嗽起來,聲音愈發的微弱,“退下吧,我想歇息了。”

“謝聖上恩典,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