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七）
慕子路安靜地坐在靠窗的書案邊，書案上，白色的宣紙平整地鋪在上麵。右上角，是研磨好的油煙墨。玫瑰紫青花紋彩的端硯上，還放著一支上好的狼毫筆。夏日明媚的光線，透過雕花紅木窗戶照射在她的臉上，越發襯托得她清俊如玉的臉上俊美無瑕。可倘若你仔細一看，便會在她那神思恍惚的眸子裏，發現其中的不安和憂慮。
“子路，出什麽事情了？”眼見著說是替自己描畫花樣，卻明顯心不在焉的慕子路。上官若柳心中不由得一陣困惑。
“啊......”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慕子路顯得憂心忡忡。“他們，回來了......”
“誰？”上官若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解地問道。
“顏老爺和顏老夫人。”燦爛的陽光下，慕子路的臉色顯得十分的陰鬱。
“你是不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們？”對慕子路與顏家的淵源，上官若柳或多或少還是知道一些的。見狀，擔憂地問道。
“不是不知道怎麽麵對，隻是事情來得很突然，我還沒有做好麵對他們的準備而已。”悠悠地歎了一口氣，慕子路勾唇淡淡一笑。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聞言，上官若柳關切地問道。
拿起桌上的狼毫，蘸了蘸墨汁，慕子路提筆在宣紙上細細地描繪起來。“能怎麽辦？！始終是要麵對的。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兩人正說著，屋子外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一個清麗的女聲隨風而來：“老夫人，慕先生就在前麵這座院子裏。”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隨之而來的，是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那聲音平靜如水，聽不出一絲波瀾起伏。
“京城的地麵邪，說曹操，曹操就到。”朝慕子路努努嘴，上官若柳低聲笑道：“喏，殺上門來了。”
慕子路低頭不語，隻專心致誌地畫著手中的魚戲蓮葉圖。她下筆沉穩有力，運筆流暢，一氣嗬成。半響，才淡淡地說道：“來就來了唄。”
話音方落片刻，院子裏便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人未至，語先到。下一秒，一陣歡聲笑語便充斥了整個小院。“慕先生在嗎？”
“在，誰呀？”慕子路身子微微一顫，明知故問道。
話音方落，一個身著杏色繡花長裙，體態豐腴，麵目嬌美，眉眼慈善的中年美婦人，便出現在了兩人的麵前。“唷，這屋子裏還有人啦。”
輕輕地擱下筆，慕子路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故作不知的挑眉笑道：“這位是我的未婚妻上官若柳，不知夫人是？”
“我乃顏李氏。”盡管有了心理準備，初見慕子路的那一瞬間，顏李氏仍然忍不住微微一愣。片刻後，才回過神來，收回眼中的震驚，粲然一笑道：“是容兒和書兒的奶奶。”
“原來是顏老夫人。”慕子路清俊的容顏上適時地露出一點驚異之色，朝上官若柳使了使眼色，她不動聲色地笑道：“若柳，快來見過顏老夫人。”眼前的中年美婦人，依然是那般慈眉善目。如同慕子路記憶中的那樣，爽朗中帯著幾分明媚的笑意。讓人一見，就忍不住生出一種親近之感。就如同年少時她初見她一樣，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
那時候，整個顏府中，這位顏夫人是除了顏思源和顏思遠之外，讓她最親近的人。猶記得當初，她初行葵水，從小小女童變為了青蔥少女。雖然兩世為人，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女子一生中一件極其平常之事。卻仍忍不住有些茫然。無它，因為這一世自幼母親早逝，同父親一起長大的她，並不知這個世界的女子是如何處理這種生理周期問題的。沒有了前世那些方便的女人用品，這一世她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初來葵水的那一刻，她也免不了惶恐和不安。難以對身為男子的父親啟齒，又無法應對這樣的突發狀況。她隻得忐忑不安的待在屋子之內。獨自強忍著初為少女帶給她的那種強烈的疼痛。幸而，是眼前這個美麗卻慈愛的女子，發現了她的異常。幫她解決了燃眉之急，替她熬藥減輕了腹痛。也教會了她怎樣去處理這樣緊急狀況。
就是那個時候，她便真心的喜歡上了這個帶給她慈母般感覺的女子。而顏李氏待她，更是視如己出。還常常同自己的父親慕仲舉開玩笑，說是要讓兩家結為娃娃親。讓她成為她的媳婦。
那時候慕仲舉雖笑而不答，但慕子路看得出來，父親不是沒有這個意思的。隻是礙於自家當時寄人籬下的身份，不想高攀而已！
誰知美好的時光總是不能長留，幾乎是一眨眼間，兩家人就成了後來那樣的局麵......
“不知顏夫人前來，有何要事？”事到臨頭，慕子路反而沉靜了下來。任憑顏李氏的目光，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也不動聲色。隻抿唇笑問道。
“慕先生好麵善啊，好像我當年的一位故人。”顏李氏不答反問。“我一看慕先生，就覺得非常投緣，隻不知慕先生對老身，是否也有這種感覺？”
一言既出，上官若柳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對眼前這位言語爽朗的美婦人頓時心生好感。慕子路卻是一陣頭痛，心中暗自想道：“來了，來了。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的性子，仍然這般爽直，半分都不肯拖泥帶水？！”
麵上，慕子路卻不動聲色地一笑，道：“怎麽，原來顏老夫人對我也有這樣的感覺麽。看來我同顏府的故人果真有幾分相似。”
對她的顧左右而言他，顏李氏絲毫不以為忤。隻莞爾笑道：“怎麽，還有誰同我有一樣的感覺麽？”
“顏大人和顏二公子初見子路之時，也同如今日老夫人是一樣的反應。是以，子路已經見怪不怪了。”一邊向顏李氏暗示著自己早已有心理準備，慕子路一邊對上官若柳笑道：“若柳，還愣著做什麽。趕緊給老夫人沏壺茶去。”
“既然眾人都是這樣的感覺，那慕先生同我顏府的淵源，定是不淺。”對她的話語，顏李氏似不曾聽見一般。隻徑直笑道：“不知慕先生，是否有興趣同老身敘敘舊。”
“老夫人此話差矣，我同老夫人，不過是初次見麵。何談敘舊之說？”慕子路挑眉，笑得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