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似是故人歸（七）
朝顏思源微微頷首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下一秒，她卻聽見顏思源略帶了幾分讚賞地說道：“慕先生寓教於樂，將教學融入到現實生活之中。此法甚妙也！”
“顏大人過獎了。”慕子路淡淡一笑，道：“子路隻是福至心靈，雕蟲小技而已！倒是大人家的藏書，真是讓子路刮目相看。難怪大人如此年紀，便官拜宰輔。原來是自幼博覽群書之故。”罷了，眼前的書香，墨香終是勾起了她肚裏的饞蟲。反正在未來可以預見的日子，她還要在顏家待上一段時日。為了這些絕世的孤本、真跡，她就是拍拍馬屁又如何？！
“慕先生若是喜歡，可以隨時來這藏書閣閱讀。”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顏思源唇角微微上挑，漾出一抹和煦如春風的笑顏。
慕子路臉頰驀地一紅，他那雙看透人心的眼。讓她的心，瞬間慌亂了起來。卻又忍不住即將到手的好處，於是低頭垂眸，掩蓋了眸光中的猶豫、遲疑和不舍。半響，才納納地笑道：“真的麽？這樣，怕是不太好罷！”
顏思源將她的所有神態盡收眼底，心中暗自莞爾。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地笑道：“有何不好的。隻有先生博覽了群書，才可以更好的教育容兒、書兒啊。”說罷，從袖袋中取出一把鑰匙，遞給慕子路，微微笑道：“這是藏書閣的鑰匙，從今天起，這藏書閣的大門，永遠為先生敞開。先生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不必經過任何人的同意！”
“那子路就謝過顏大人的好意了。”見狀，慕子路心知再推辭就是僑情了。於是接過鑰匙，爽利一笑。“對了，顏大人來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要出去一趟，想同顏大人告個假。”
“先生有要事在身麽？”聞言，顏思源揚了揚眉，漆黑如玉的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的失望。“顏某本是想趁今天的‘曬書節’，讓家人聚一聚。順帶謝謝慕先生前些日子的照顧之恩。”說到此處，顏思源又抬眸望了望慕子路。神色裏帶了一絲微微的渴求。“先生的事情，不能改日再辦麽？！”
其實慕子路出府，不過是因為今個兒的“曬書節”勾起了她的回憶。一時間想到自己還有幾本喜歡的書遺落在了“華陽書院”，這才意隨心動的向顏思源告假。這本不是什麽急事，可去可不去。但此刻聽聞顏思源所言，慕子路卻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出府一趟。
開玩笑，且不論她不想摻和他們家的“歡聚天倫”不說。光是想到夏姨娘最近以來，對她似有若無的示好，她就一陣頭痛。這陣子她對夏姨娘是避之不及呢，又怎麽可能自動送上門去！
“顏大人言重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顏大人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一念至此，慕子路決定無視顏思源眼神中那抹小小的希冀。於是不動聲色地笑道：“本來顏大人的一番美意，我是不能逆拂的。但，真是不巧。今個兒是我書院一朋友的生辰，我很早就答應過他，要陪他一起慶賀生辰的。所以，顏大人你看……”
“如此，我便不強人所難了。”顏思源雙目微合，斂去了眼中溫柔的星光。唇角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卻多了一些落寞和蕭瑟。慕子路心中微微歎了一口氣。卻終是朝他頷首告辭，轉身毫不猶疑的離去……
出了顏府，一路邊走邊看的到了華陽書院。因著是“曬書節”，書院裏今天也極其熱鬧。到處都是學子們的歡聲笑語和高談闊論聲，一反平日裏的靜謐和肅穆。
因為不想驚動太多人，所以慕子路一路非常低調的回了自己原來住的宿舍。卻不料仍舊被宋子鈞逮了個正著：“你這家夥，一去便不複返。老實交代，是不是攀上了顏府的高枝，便把我們這些昔日好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見了他，宋子鈞明明高興得緊，卻依舊忍不住調侃道。
“是啊，我都忘得一幹二淨了。”慕子路朝他翻了一個白眼，嗔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誰？怎麽跑到我的宿舍來了。”
“好你個忘恩負義的慕子路，果然沒有良心！”宋子鈞見狀，哪裏肯依。拽過慕子路手上的書冊便要朝她撲來。
慕子路不動聲色地閃過了他的“熊撲”，唇角卻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笑顏：“好了，別鬧了。再鬧我便惱了！”
宋子鈞深知她說一不二的脾性，於是也住了手腳，道：“說正經的，你在顏府的日子過得怎麽樣，還好吧？”
“挺不錯的，束修、福利樣樣一流。”慕子路微微一怔，片刻後方才漫不經心地答道。
“那就好。”宋子鈞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若是過得不好，可不要委屈了自己。山長說了，書院的大門永遠為你打開。”
“我知道了。”慕子路心中微微一暖，麵上卻是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走罷，為了慶賀我攀上高枝。咱們今天出去慶祝慶祝。”說罷，她抬腿便走。
“你請客還是我請客？”宋子鈞嘿嘿一笑，緊跟在她身後，問道。
“當然是——”慕子路唇角一勾，綻出一抹促狹的笑顏。“我咯！”
“那還差不多！算你小子識相。”宋子鈞拍了拍她的肩膀，大笑道：“走吧，今天我一定要狠宰你一頓。”
“悉聽尊便。”慕子路無所謂的笑笑，抱著書冊徑直朝前走去。
“那就趕快吧，去晚了，可就沒得吃了。”宋子鈞一反平日的懶散之態，大步如流星的帶著慕子路出了書院，穿過大街小巷，七彎八拐的，很快便越走越繁華。
望著眼前車水馬龍，人潮湧動的景象。慕子路心中暗自疑惑，到底是什麽的酒樓，讓宋子鈞這個家夥居然一反常態。心裏這樣想著，口中便問了出來。“咱們這是去哪裏啊？不就是吃個飯麽，值得這麽拚命嗎？生怕去晚了就沒得吃一樣……”
“自然是晚了就沒得吃了，不然我那麽拚命做什麽。”宋子鈞白了她一眼，道：“你不知道，這個‘憶秋閣’，規矩怪極了。每天隻賣前五十位食客，多一位也不賣。”說罷，宋子鈞指了指前方五十米遠的一家酒樓，笑道：“到了。”
慕子路抬眸望去，黑底金字的招牌高束在二樓正中央。那“憶秋閣”三個大字，清挺中透著剛勁，華麗中透著風雅，一看就是名家手筆。綠色的琉璃瓦，紅底雕花的屋簷。還有二樓那鬆香色的飄逸輕紗，處處彰顯著精致和品位。這個宋子鈞，看來果然打算狠宰她一頓了：“走罷，來都來了，站在這裏做什麽？！”
說罷，她率先踏進了“憶秋閣”的大門。酒樓裏食客滿座，香味撲鼻。跑堂的小二端著飯菜廚房大廳裏來回竄動，忙得不亦樂乎。兩人揀了一桌空位坐下。慕子路隨手翻了翻擺在桌上的木牌，漆黑如玉的眸子，不由得亮了起來。
夫妻肺片、麻婆豆腐、魚香肉絲、辣子雞丁、粉蒸牛肉、水煮肉片、宮保雞丁、開水白菜……每看見一道菜名，慕子路的心便微微的一顫，眉心也便皺得更緊。
“你怎麽了？”慕子路臉上的異色，難看得連一向粗心大意的宋子鈞也察覺到了。於是挑眉關切的問道。
“沒什麽……”拿在手中的木牌微微顫抖著，慕子路搖搖頭，盡量不動聲色笑道。“大概是餓了吧。”
“那就趕快叫吃的吧。”宋子鈞這才鬆了一口氣，連忙招手叫過來店小二，道：“小二哥，趕快，給我們來點吃的。”
一個衣著整潔的店小二聞言，連忙跑了過來，躬身對兩人恭敬的笑道：“對不起，兩位客官。今個兒五十位名額已滿。你們明日請早吧！”
“滿了？！滿了你們門外為何不掛出木牌，非要等我們坐下了才說。這不是寒磣人麽！”宋子鈞聞言，聲線立刻提高了三分。引得周圍的食客紛紛對他們側目。許是平日裏“憶秋閣”的這個規矩早就招到了眾人的不滿，是以此刻，食客們紛紛出聲附和著，對店家的此舉表示不滿。
慕子路見狀，拽了拽宋子鈞的衣袖，道：“算了吧，不行咱們就換別家吧！”直覺告訴她，這個“憶秋閣”是她不該來的地方，她還是趁早溜之大吉的為好！
“二位客官，對不住了。我們方才是忙得忘記了，一時失察。真的不是要故意這樣做的。”店小二見宋子鈞依舊一臉怒氣，於是賠笑著說道：“二位也知道，滿五十不食，是我們‘憶秋閣’的老規矩了。所以，還請二位行個方便……”
宋子鈞扭頭望了一眼慕子路，見她一臉陰沉，神色十分難看。以為她餓得受不了了。於是拍了拍桌子，正要說話。從二樓上傳來一陣清揚的男聲，下一秒，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沿著樓梯迤邐而下：“既然錯由我們起，那今日這規矩就免了吧。掌櫃的，給二位客人上菜，這頓咱們‘憶秋閣’請。”
慕子路抬眸望了一下來人，劍眉星目，俊朗非凡。那一身玄色的衣衫，將他的身形襯托得雅致修長。一雙幽深的惑瞳裏，散發出魅惑的光芒。唇角，猶自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慕子路的心陡然沉了沉。站起身來，也不說話，隻一把抓起宋子鈞的手腕便往外走：“子鈞，咱們走罷。”
來人似也望見了她，見狀，黑眸驀地一亮，急聲叫道：“二位客官請留步！”慕子路哪裏肯聽，隻徑直拉著宋子鈞朝門外走去。直到七彎八拐的穿進一條小巷子裏。身後再也看不到那人的身影。慕子路這才停下了腳步，靠在牆邊大口的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