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一局亂棋
小池的眼睛一亮,咂著嘴道:“我知道,我知道。”
小閣卻撇了撇嘴,不屑地哼哼:“有什麽嘛?犯了小錯的趕出府去,犯了大錯、心腸又壞的,不就是毒啞了免得她們出去後亂說話,弄殘了免得她們來尋仇,毀了容免得她們勾引別人來報複嗎?既然大哥都說要留琴心一張臉上,那孫大娘肯定不會再往她臉上放蜈蚣和蠍子,也不會往她的眼睛裏插繡花針了。”
杜藍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心道:“這還叫沒什麽?這葉府,到底是商賈之家還是江湖黑道呀,怎麽行事手段如此毒辣?”
看見杜藍一臉驚怕的表情,小池好心地伸出胖嘟嘟的小手來,輕輕地拍了拍杜藍的手,安慰道:“藍兒,你不用怕,你又沒犯錯,不會這樣對你的。”
小閣卻拍了拍胸腔,老神在在地道:“藍兒,你放心,等你身體恢複了,隻要你天天給本少爺講故事,天天陪我們玩兒,就算你犯了什麽錯事,有本少爺在,也沒人敢動你的。”
杜藍幹脆閉上眼裝虛弱,心中大不以為然:“本姑娘還不至於落魄得需要你這樣的小娃娃來救。”
小池小聲地問:“藍兒,你是不是要睡覺了?”
杜藍睜開眼,歉然地一笑:“對不起,二少爺,三小姐,藍兒腹中疼痛,隻想稍事休息。”
“也好,走,小池,我們上別處玩兒去。”小閣跳下地來,牽著小池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杜藍的房間。
靜靜的房間裏隻剩下了杜藍,她輕輕地咬了咬唇,暗自歎氣:“還以為你多聰明呢,原來也是這麽容易被蒙騙的人。本姑娘可不懂得什麽以德報怨,隻是覺得琴心真的有些無辜嘛。”
仰望著雪白的帳頂,杜藍的手指輕輕地點上自己的下巴:“那浪蕩子真沒發現是她做的嗎?以他的精明,應該不可能呀!”
就在杜藍暗自盤算時,斜倚在大廳裏的葉嘯樓也在若有所思。玉箋和凝香默默地站在角落,不敢上前打擾。
當葉嘯樓的手指無意識地摸上鼻梁時,突然將手指放在鼻端嗅了嗅,不由得笑了起來。隻笑得幾聲,卻又陷入了沉思——那種似曾相識的清香味,原來是源自杜藍身上。可是,為何那繡枕上能留下那麽多的香味呢?
葉嘯樓的眼神閃動,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在書房見到杜藍時的情景——枕上的發絲,穿反了的鞋子,有些零亂的頭發……
“哈哈哈哈……”葉嘯樓居然就這麽大笑起來,笑得很是開懷。
玉箋和凝香驚疑地抬起頭來看了看,卻見葉嘯樓活像個撿了元寶的窮光蛋似的,笑得滿臉都放出了光來。
剛剛才出了琴心的事情,玉箋和凝香怎麽也想不明白,在這種時候,葉嘯樓有什麽事情值得如此開心。既然想不明白,她們隻好膽戰心驚地望了望葉嘯樓,隨後滿腹疑團地對視一眼,便又低垂下頭,誰也不敢開口詢問。
葉嘯樓有意無意地望了望樓上,搖了搖頭,站起身往外走,隨口道:“本少爺要和傅先生議事,晚膳興許就在帳房那邊吃,你們自便吧。”走到門口,卻又扔下一句話來:“好生照看藍兒,本少爺不想再有任何意外發生。”
“是,少爺。”玉箋和凝香恭恭敬敬地將葉嘯樓送出門來,竟然同時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葉嘯樓輕鬆閑適地走在葉府裏青石鋪就的小路上,嘴角帶笑地低喃:“有趣!有趣!她居然是如此妙人,險些將本少爺也瞞過了!”
再次抬起手來仔細地嗅了嗅,葉嘯樓的眼中閃過若有所思的光芒,沉吟道:“嗯,我好像還在其它什麽地方聞到個這種味道……是在哪裏呢?”
…………
三天後,在孫大娘的湯藥調整和玉箋、凝香的小心照料下,杜藍總算是餘毒盡去,身體完全恢複過來。天天以探病和保護為借口,實則軟磨硬泡著躺在病床上的杜藍講故事的小池和小閣臉上笑得都快開了花。
“藍兒,如果沒有本少爺,你肯定不會好得這麽快。傅先生說過,生而為人,就要知道知恩圖報,你以後自當好好報答本少爺,不得再推三阻四!”小閣抱著兩隻胖胳膊,一邊嚼著凝香送上來的蜜餞,一邊厚著臉提醒杜藍別忘了他的功勞,一張好好的包子臉,硬是扭曲得仿佛狐狸了。
杜藍強忍著將這小家夥提起來打屁股的衝動,臉上笑得溫柔而謙恭:“二少爺說的是!”
這裏正說得熱鬧,葉嘯樓緩緩地踱了進來,帶笑的黑眸深深地看了杜藍一眼,語氣溫和得讓杜藍有些膽戰心驚:“藍兒,這回你的身子可算是大好了,本少爺也就放心了。”
“多謝大少爺記掛!”杜藍堆出一臉受寵若驚的神情,心中卻大惑不解,總覺得這兩天葉嘯樓有些不大對勁。雖然一天也不過就是早晚來看看她康複得怎麽樣,每次不過是喝完一盞茶就離開,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裏,卻似乎多了些意味深長的東西,而態度也比先前更加曖昧。
葉嘯樓隨手撥開小閣,姿態極其瀟灑地坐在那空出來的椅子上,瞄了一眼杜藍身上稍嫌寬大的青衣素裙,悠閑地問:“藍兒,怎麽不換上新衣,難道還沒做好?”
一旁的玉箋忙道:“少爺,衣服早做好了,送過來也有兩日了。”
葉嘯樓無視在一旁氣鼓鼓地嘟著嘴的小閣,又輕輕地將身邊的小池拎到一旁,懶洋洋地道:“藍兒,過來坐下……你不喜歡那些新衣?箋兒,把先前做的扔了,讓他們重新做,一定要用最上等的布料,縫最新款的式樣。”
杜藍聽見葉嘯樓這樣說,便輕輕地搖頭,滿臉惶恐地道:“大少爺,不用了,不過是藍兒最近一直臥床,還沒來得及換上新衣。”
“哦——”葉嘯樓淡淡地一笑,又道:“本少爺叫你過來坐下,你還站在那裏作甚?”
杜藍這才怯怯地走到葉嘯樓身邊坐下。而小池和小閣卻嘀咕了兩句“重色輕弟(妹)”之類的話,手牽手氣哼哼地揚長而去。
葉嘯樓突然伸手拉起杜藍的手,瞧了瞧杜藍已經恢複白皙紅潤的指甲,笑容裏就帶了三分邪氣:“藍兒,腹中可還疼痛?”
杜藍一時沒會過意來,隻覺得自己裝病不能裝得太過份,便搖頭道:“已經不痛了。”
葉嘯樓笑得更加邪氣,一手輕輕地撫上杜藍的耳垂,悠然道:“嗯,如此甚好……你躺了這幾天,再不好好地清洗,身上怕是要臭了。箋兒,凝兒,準備香湯,給藍兒好生地洗一洗,今晚本少爺要與藍兒在花廳夜宴。”
“是,少爺。”玉箋和凝香齊聲應答。不管心裏情不情願,自從出了琴心的事情以後,玉箋和凝香都收斂了許多,不敢再把醋勁擺在臉上,而且對杜藍也表現得十分殷勤。
杜藍微微一愣,抬起眼來,正對上葉嘯樓眼中毫不掩飾的熾熱光芒。她雖然未經人事,但見多識廣,頓時便明白了葉嘯樓話裏的意思,忙又低下頭去,從耳根一直紅到了脖子。
葉嘯樓突然湊到杜藍耳邊,笑嘻嘻地耳語道:“藍兒,本少爺可是等了你好些天了。”說完,他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杜藍通紅的耳根和依然白皙的小臉,眉尾輕輕地挑了挑,這才站起身來,大笑著走出房去。
杜藍呆呆地坐在椅上,直到玉箋和凝香都走了出去,這才關上門坐回椅上。她將右腳盤到椅上,左腳垂下,腳尖輕輕地摩擦著雪白的羊毛地毯,雙手托住皺起眉頭的小臉,似乎是遇到了極其為難之事。
“怎麽辦?怎麽辦?”杜藍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苦惱地低喃:“信期這一招現在用不成了,怎麽辦?難道……”
按照杜藍原來的打算,本是不需要這麽麻煩的。先用信期這一招拖住,然後想辦法轉移葉嘯樓的注意力。想來她這樣一個平平凡凡的小丫鬟,還不值得葉嘯樓時時記掛的。如果他真的對自己有不軌之心,杜藍自信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病上十天半月。而在這期間,她應該能夠盜得玉佩遠走高飛。
可是,事情卻好像有些脫離了控製。先有葉老太爺托付重任、許以厚報,使得她開始考慮明正言順地拿回玉佩的可能性。接著就是下毒事件,她不過是想小小地教訓一下那暗中謀人性命的惡毒女人,卻不想孫大娘和葉嘯樓竟然都隻看表麵,讓琴心那個自作聰明的笨女人白白地背了黑鍋。而熱情過度的小池和小閣,這幾天卻白天黑夜地賴在戲月樓不肯走,美其名曰保護杜藍,實則是為了聽她講些不著調的山精海怪的故事,害得她想趁亂在晚上暗算葉嘯樓都沒機會。
當然,最最讓她覺得不安的因素,就來自葉嘯樓。這浪蕩子從前對她也就是有些興趣罷了,但最近幾天不知為何,看她的眼神卻古古怪怪的,裏麵燃燒的小小火苗,使得杜藍渾身沒來由地陣陣發熱,連帶著心跳也越來越沒規律,從小練就的“龜息功”似乎都不大管用了。
比如說現在吧,知道葉嘯樓今晚的意圖,她本該趁他剛才接近時給他下點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可是手指顫抖了半天,硬是沒能將指甲縫裏藏著的藥粉給彈出去。
“我……為什麽會這樣?”杜藍咬著唇,大眼睛無助地瞪著前方,十八年來,第一次真正感覺到心慌意亂是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