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破浪的網

“我並不是一個很謙虛的人,隻是因為我偶爾會目空一切;我並不是一個愛說謊的人,隻是因為我常常身不由已;我並不是一個有內涵的人,隻是因為我經常的唾沫橫飛;我並不是一個很呆板的人,隻是因為我有時能妙語連珠;我並不是一個很快樂的人,隻是因為我少了你在我身邊……”

這是一段我一時興起寫下的胡言亂語,也是偶爾的衝動才將它寄往征友雜誌,更是鴻運當頭竟會被先中刊出,於是,我開始像蜘蛛一樣,靜靜地等待獵物撞進這感情的圈套——然而,我做夢都不會想到因為這麽一個三流的謊言竟會讓我遇到她——我生命中的天使……

我叫破浪。

高二,18歲,躬讀於周浦中學。

在學校裏,我便是老師口中的所謂差生——倒也不是因為我學習成績差,最主要還是指我思想健康差、對老師禮貌差、學習態度差、口水質量差……

唉,其實我實在是冤枉,和美女擦肩而過的感覺,我想隻要是男人就都懂。

而我,隻是比別人多了一分的執著以及半分的勇氣而已——敢和不認識的靚妹搭訕,敢寫惡心肉麻的情書——這不過是異性相吸的一種自然反應而已嘛,別人憑什麽就此認定我思想健康差?

對此,我是口服心不服的。

我們班的班主任又黑又醜,加上未老色哀、額突眼陷、嘴大鼻扁,活脫便是一隻穿西裝、戴眼鏡、打領帶的黑猩猩,再加上他姓周,正好和喜劇之王周星馳同姓,因此我便稱他為“猩爺”——這隻不過是我表達友好的一種方式而已,班主任本來也是點頭微笑的嘛,為何在明白了此“猩”非彼“星”時,我就既得挨批評又要寫檢討?

對此,我深感莫名其妙。

我嚴重偏科,全班語文沒人比我好,英語沒人比我差,“猩爺”的英語課我不是睡大覺就是寫情書——這也隻不過是一種習慣成自然而已嘛,怎麽會扯到學習態度上去呢?

對此,我心服但口不服。

說我口水質量差?

哼,那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

想我對女孩子口蜜腹劍——呃,不不不,應該是口甜如蜜,正所謂甜言蜜語說不盡,花言巧語道不完——因此,我的口水質量怎麽可能不過關?

對此,我不但心不服,口也不服!

我等的獵物已經出現了五隻——其中有兩封信是BOY寫來的,我就毫不客氣地請它們到垃圾箱裏安了個家。

而在另外三封信中,一封我嫌她的字太難看而且別字頻出,因此我婉言絕之;一封我見她字體尚可,字形娟秀,但文筆平平,因此我巧言混之;另一封卻非常有意思——“我並不是一個喜歡謙虛的人,隻是因為我常常會驕傲自大;我並不是一個喜歡誠實的人,隻是因為誠實幾近於木訥;我並不是一個喜歡深沉的人,隻是因為我自己很活潑可愛;我並不是一個喜歡cool的人,隻是因為cool離現實太過遙遠而且礙眼;我並不是一個喜歡呆板的人,隻是因為呆板無趣而且容易讓人生厭;我並不是一個十分美麗的人,隻是因為我的美麗你還沒有看見……”

有個性的女孩——這是她給我的第一印象,我決定給她回信——不是絕之,也不是混之,而是交之。

於是,我最討厭的英語課便成了我和她通信的時間和地點。

於是,我口袋裏少了十塊錢卻在書包裏多了信紙、信封與郵票。

又是一堂英語課。

猩爺踱著八字步走進教室,然後露出他那人見人嘔的微笑。

清了清喉嚨:“Goodmorningeverybody,classbegin。”

這出猩猩教英語的老戲我早已看膩,因此即使是猩爺那缺了門牙而走音跑調的“標準”英語,或者是他長長的,露出鼻外的黑毛,以及超厚型猶如煙灰缸般的鏡片,都已經不能引起我的翻腸倒胃或者肚角抽筋。

隻不過這時某人打了個“好爽”的飽嗝,卻不禁讓我有點胃酸暗湧。

在充分領悟了毛澤東的《論持久戰》後,我便在英語課上開設了遊擊戰場;雖沒有刀光劍影,倒也氣氛緊張;而且萬沒有想到竟會有意外的收獲——因為上課“認真”,我受到表揚。

“臉蛋是爹娘給的,身材是老天造的,美麗永遠不在表麵。

金子隻有融化才知真假,蝴蝶隻有脫繭才會美麗,美麗永遠不在表麵!

再漂亮的美女挖鼻屎的模樣,都不見得好看,美麗永遠不在表麵!!

世界上沒有永遠的天鵝,隻有從醜小鴨變成的天鵝;世界上沒有生來就美麗的蝴蝶,隻有從醜陋的毛蟲變就的蝴蝶;世界上也沒有從來不挖鼻屎的美女;隻有挖鼻屎的時候不被人看見的美女——你的美麗,我會發現;我的內在,也希望你看見……”

這是我給她的第一封信,她叫海風,是南匯中學的學生。

我一向以才子自詡,又一向以伯樂自居;我一向被別人笑沒品位,別人又一向被我笑庸俗。

因此,我倒是不那麽介意她的相貌——隻要不是跟豬八戒沾親帶故就好,美女,我認為不一定要有傾國的相貌,但一定要有傾城的內涵及個性。

信去的不慢,回的也快。

三天後我收到了她的第二封信。

“你的回答讓我收益良多,你的觀點和我不謀而合。

我會安心做一隻醜小鴨——即使不能變成美麗天鵝。

我會努力吐絲結繭——即使不會破繭成蝶。

而且,我一定會注意——挖鼻屎的時候不會讓人看見……:)”

看到最末一句,我不禁忍俊不住,奈何猩爺正在授課,隻得佯裝咳嗽如狂,肺癆病重。

於是——惹來周圍同學側目,更引得猩爺探身關問,卻讓我看到他臉上除了嘴毛便是皺紋。

我做賊心虛,心跳二百二,幸虧有點急智推說半夜著涼幾乎不治。

就這樣破浪和海風一來二往成了莫逆之交,隨著相知日深,我愈來愈覺得海風有點與眾不同——既不是矯揉做作的古典溫柔,也不是作風硬派的現代豪放,更不是千金小姐的刁蠻任性、無理取鬧,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樣,隻會讓人感到撲麵而來的清新……

可惜,我們始終沒有見麵,也沒有互相寄過照片,可能我們都覺得那樣做的話反而會破壞彼此在對方心中的完美形象——至少我這麽覺得。

而且,我覺得自己開始在變傻——因為我竟開始認為,即使海風長得像豬八戒的妹妹,那也是十分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