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留學生巫龍兒(上)

“巫龍兒,訓導主任有請。”穆小鶯一進了教室,就大著嗓子宣布這個消息。

全班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莫名其妙地被訓導主任叫去,一定沒什麽好事。

我鎮定地合上手中的化學課本,心裏想著最近犯過什麽錯誤。結論是,自從靈魂歸來後,我上課即沒有打瞌睡,也沒有遲到早退,更沒和誰談戀愛,應該又恢複成老師眼中的乖乖女好學生了。

既然沒有劣跡,那就沒什麽可怕的。雖說如此,學生見到訓導主任仍然有老鼠見到貓的感覺。

走進主任辦公室,訓導主任正在低頭研究著玻璃板下麵壓著的一張美女圖片。我伸長脖子看了看,主任進步了,把白毛女換成了張柏芝。

現在這個時代,還有人在桌子上壓上一塊玻璃板,不言而喻,居心一定是不太磊落的。訓導主任堅持不拿走那塊玻璃板,但卻經常更換玻璃板下的美女圖片,間接地證明了這一點。

我咳嗽了一聲,“老師,您找我?”

訓導主任抬頭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坐吧!”

讓我坐下,看來這次談話是有一定的長度的,否則站著接受訓話就行了。

“巫龍兒,你上個學期的成績下降很多!”訓導主任以訓導主任應該有的方式開始了談話。

我慚愧地低下頭,從年級第一下降到了年級第二,果然下降了很多。

訓導主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聽說你在談戀愛?”

我連忙抬頭,努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來純真而無辜:“哪有這種事?”

訓導主任陰險地笑笑:“有沒有都沒有關係了,趙天賜同學已經退學了,我希望你以後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學習上。”

我連忙大點其頭,訓導主任似乎忘記了,他口中的這位緋聞男友正是上個學期的年級第一。

“你聽說過H國嗎?”訓導主任話題一轉,莫名其妙地說起了H國。

“當然聽說過,地理課上也學過。”

“這個國家地處歐洲北部,風光秀麗,物產豐富,而且是世界上少有的幾個保持著君主製的國家之一。”訓導老師以熱情洋溢的語調開始介紹起這個國家來。

我默然不語,他老人家明明是教政治的,難不成想改行教地理了?

他見我沒有接茬,自己也覺得無趣起來,“你想去那裏看看嗎?”

我無可無不可地說:“若是有人出錢請我去旅遊,當然想去。”

訓導主任眼中忽然現出一絲羨慕夾雜著嫉妒的神情:“我也很想去,可是一直沒有機會。”

這話就更說得我無言以對,現在去歐洲的旅行團多不勝數,要是真想去,隨便出點錢就可以去玩上一圈了。

“H國皇室高中剛剛和我校建立了友好學校關係,目前有一個交換學生的名額。”總算說到重點了。

“巫龍兒,你有什麽想法嗎?”

訓導主任說話還真藝術,我有什麽想法有什麽關係?關鍵是校領導們有什麽想法。

我說:“那就選一個學生交換唄。”

訓導主任笑咪咪地道:“校領導已經討論過了,雖然你上個學期沒有考到年級第一,但年級第一的趙天賜卻已經退學,因而在現有的學生中,你仍然還是年級第一的。”

他遺憾地搖了搖頭:“要是趙天賜不退學,你們兩個還要競爭一下。現在既然他已經退學了,我們決定將這個寶貴的名額分配給你。”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要回去和家裏人商量一下。”

我臉上全無驚喜之色,使訓導主任愉悅的心情多少受到了一些挫折。他皺眉問:“你看起來並不是特別高興。”

我笑笑,“我不知道我家裏人會不會同意我去。”

訓導主任覺得不可思議,“怎麽會不同意你去?這是多麽難得的機會,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學生托關係想要爭取這個名額。”

我歎了口氣,“我家裏的情況有些不太一樣,我媽媽很早就和爸爸離婚了,她一手把我帶大,隻怕不會輕易讓我離家遠行。”

我隨口編著謊言,說得理直氣壯。

訓導主任理解地點了點頭:“單親家庭,確實比較複雜一些。”

談話到此結束,我回到教室的時候,似乎人人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看來隻有我這個當事人是最懵懂的。

武鬆問我:“你要去H國了嗎?”

我說:“我不知道。”

武鬆歎了口氣:“我才轉學回來,你又要走了。我可沒有那麽大的本事,能轉學到H國去。”

我笑笑安慰他:“訓導主任說隻去一個學期,到了夏天我就回來。”

武鬆哭喪著臉:“二鬼子走了,本以為可以全力以赴地追你了,還是天不從人願。”

我看了他一眼,不說話,他也沉默了下來。這些日子以來,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不願提起“二鬼子”三個字,不僅是他,班裏其他的同學也是一樣。

每個人都認為我正在失戀之中,心靈承受著無比的創傷。

其實我並非如他們所想象那樣,悲痛莫名。事實上,我並沒有太多悲傷的感覺,也並不經常想起二鬼子。雖然偶然想起他的時候,會有一絲淒然。但那淒然也是很淡的,淡得就象春末的飛絮,殘照中的輕煙。

但我也沒必要主動提起他,提起他的時候,難免會猜測他現在在什麽地方,正在做著什麽事情。他對於我們每一個人來說都是神秘莫測的,除了知道他叫趙天賜以外,沒有人知道他住在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幹什麽的。

他在學校的時候,從不提起任何家事背景。從許多方麵判斷,他的生活並不富裕,他甚至連手機都沒有。

這天回到家裏的時候,全家的女人又一次齊集在客廳之中。

我走進家門之時,她們正在低聲討論著什麽,一見我進來,便停了下來,一起望向我。

我不寒而栗,這些可怕的女人們,又在想什麽惡毒的點子來折磨我?

果然,太婆婆露出了“慈愛”的微笑,“龍兒,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這不是一句廢話嗎?如果我沒回來,她怎麽能和我說話?

太婆婆笑咪咪地說:“今天你們訓導主任打電話到家裏來了。”

這麽說,關於交換學生的事情,她們都已經知道了,那就不必我再費唇舌。“你們回絕了嗎?”

我可不認為全家的女人會支持我出國留學。

“回絕?”太婆婆誇張地驚呼了一聲,那麽大年紀的人,還像個小姑娘一驚一乍,這也是巫家的女人們共同的特點。無論多老,心裏也要把自己當成清純的小美眉,這樣才能越老越可愛。

“為什麽要回絕?這麽好的機會,可以到歐洲去留學,還是別人出錢,包吃包住,為什麽不去?”

我怔了怔,“可是那是歐洲啊!”

太婆婆笑咪咪地問:“歐洲怎麽了?你的英文不是很好嗎?”

我呆呆地看著太婆婆,怎麽可能?她居然同意我到歐洲去留學?我的目光落在老媽的身上,老媽滿臉都是做作的悲傷,好像我不是去留學,而是慷慨赴死,壯士一去不複返。“老媽,你們真的放心讓我去歐洲?”

老媽歎了口氣,抹了抹幹幹的眼睛:“你長大了,也該出去走一走了。”

這麽說,我終於可以擺脫巫家的魔掌了?我大喜過望,幾乎跳了起來。但太婆婆馬上又說了一句話:“不過,在走以前,你還要去古代。”

我滿腔的喜悅立刻在這句話下化為烏有,“我還要去古代?為什麽?”

太婆婆仍然“慈愛”地微笑著:“因為你古代的生命還沒有結束啊!”

“可是靈兒已經被趙嬴子關進了陶罐,難道你們要我去古代的陶罐裏麵壁思過?”

“當然不是!”太婆婆終於收斂起她虛假的笑容,“這一次,我要把你送到周朝。”

周朝!?我的腦子一片混亂,為什麽又要去周朝。

“雖然靈兒被收入了陶罐,但在周朝,陶罐又被人打開了。你從陶罐中跑了出來,進了一名宮女的肚子。後來,這名宮女生下了一個女孩。”

這個情節聽起來似曾相識,我忽然想起了《東周列國誌》。我張口結舌,“你不是說我的第二世是那種大名鼎鼎的褒姒嗎?”

太婆婆又笑了,“我們家龍兒真是博學多知,一聽就知道我在說誰。你的第二世就是那位不會笑的大美人褒姒。”

不是吧!?

這是我心裏唯一產生的念頭,為什麽會這樣?

妹喜、坦己、褒姒,這三位美人是眾所周知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巫龍兒是眾所周知品學兼優的乖乖女好學生,怎麽看,我都不可能和壞女人褒姒劃上等號。

我在地板上坐了下來,把下巴放在膝蓋上,我覺得我就要崩潰了。

老媽憐憫地坐在我的身邊,用手摟住我的肩頭,“龍兒,媽知道那很為難,媽也不想再說什麽大道理,想不想去,由你自己作主。”

我說:“老媽,你為什麽要生下我?”

老媽一愕,“自己的小孩當然要生下來。”

“可是你生下我以前就知道我是個妖孽了,為什麽還要生下我呢?”就是為了生下我,讓我受一次又一次折磨嗎?

老媽摟著我的手緊了緊,“就算你是妖孽,是降世的災星,是什麽都好,你是老媽的寶貝女兒啊?老媽也想過不要你,畢竟老媽連個男人都沒有,就生下莫名其妙的女兒。可是,那個時候,你在老媽的肚子裏,老媽到醫院去檢查,醫生讓老媽聽你的心跳,又讓老媽看你的樣子。你在肚子裏的時候,樣子很可笑,象個小ET。老媽看見你的時候,就知道老媽一定會把你養大,就算沒有爸爸也好,就算以後的日子充滿了不如人意也罷,你都是老媽的心肝寶貝,老媽會一直陪著你,支持你。”

我側過頭看著老媽,她深情地看著我,差點就熱淚盈眶了。我歎了口氣:“老媽,你又來了。想讓我去古代就明說了,幹嘛又來這一套?”

老媽眨眨眼睛:“如果你願意去古代當然好,如果你不願意去,老媽都說了不會勉強你的。”

我撅起了嘴巴,老媽總是以退為進。她早就摸清了我的脾氣,吃軟不吃硬。我說:“說說看,這一次又讓我勾引誰?”

“就是《東周列國誌》提到的那位周朝著名的大夫趙叔帶。”太婆婆連忙接上話茬。

我在記憶裏追尋趙叔帶的影子,卻什麽也沒想起來。看來我最近閑書看得少了,要多用點時間去惡補一下古典小說。

“太婆婆覺得你上一次太含蓄了,一直與趙嬴子若即若離。這一次你應該更加主動一些,讓趙叔帶迅速地為你癡迷。隻要你能讓他愛上你,也許你前世的命運會改變。”太婆婆停駐不語,她始終不願說出為何要改變我前世的命運。

“要怎樣主動一些?”我哭喪著臉,“總不能叫我一見到他就寬衣解帶吧?”

“對,最好是這樣!”太婆婆勉勵地看著我。

我被氣得哭笑不得,這算是什麽主意?人家都說老人年保守,看不慣時下的年輕人行為不檢,作風開放,怎麽我太婆婆會想出這種主意來教我?

“那是周朝,沒有那麽封建的。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做吧!而且那是你前世的身體,又不是你自己。”太婆婆補充說。

雖然她妙想天開,我卻一點也不樂觀。靈兒是個性堅強的女子,我很難左右她的意誌。至於第二世的褒姒,雖然小說上大多是戲劇性的情節描寫,也不難看出,她絕不是輕易就妥協的人。否則也不會長年不笑,要烽火戲諸侯才會輕輕地笑上一下。

這個女子,隻怕比靈兒還要更加固執得多。

我側著頭想了想,“可是如果我失魂落魄地去留學,那真的能行嗎?”

“有什麽不行?”太婆婆十分篤定,“以我們家龍兒的品貌和才華,就算身上隻剩下二魂四魄,也足以應付歐洲的生活。我和你婆婆們還有你媽媽你阿姨都相信你一定能辦得到。”

家裏每一個女人都殷切地注視著我,在如此目光之下,辦不到的事情也辦得到了。

我用手捧著自己的額頭,好!我屈服,我去留學,我也去古代。誰叫我是巫龍兒?如同耶穌一樣出生,蛇妖的化身。

別人辦不到的事情,我都要辦到。因為我是天注定的妖孽。

也許,太婆婆一再要我改變前世的命運,是否就是為了解救我這個妖孽呢?

可是如同褒姒這樣著名的女子,她的命運早已經被寫在許多書本上,如果我改變了她的命運,那豈非就要天下大亂了?

我沒有太多的時間思考,因為太婆婆很快便拿出了她的“靈魂分離器”,又一次對我施行“靈魂分離大法”。

於是我又一次經曆那令人惡心反胃、虛弱不堪的靈魂穿越過程,到達了古代。

與此同時,遠在歐洲H國首都歌城的皇室學校高中部。由於時差的關係,此地尚是下午。

身著淡灰休閑便裝的趙天賜,站在油畫架前,正在畫著一副複雜的油畫。

畫麵才剛剛勾勒出輪廓,看起來象是連綿不斷的城牆。

他手持著畫筆,站在油畫板前,似是想添上些什麽,但遲疑良久,終於還是將筆放了下來。他已經在這幅畫前站了兩個小時了,仍然無法畫出那個女子。

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走進畫室,站在他身後看了一會兒。油畫仍然與許多天以前相同,自從他回來後,便一直在畫這幅圖畫,隻是畫了兩個月,畫麵上仍然隻有空空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