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現代愛情故事

還是說說現代的我吧!

新年過去了,所有該做的事情都做過了。迎春長跑跑過了,年末匯演演過了,接下去就是期終考試要來了。

元旦以後到寒假以前的悲慘時光,不必描述,隻要是上過學的人就都心知肚明。

而最悲慘的莫過於我,每個老師都幸災樂禍地盯著我,因為誰都不相信近來一直在沉睡著的巫龍兒還能考年級第一。

若如此心不在焉地學習仍然是年級第一的話,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天理?

這一段時間裏,商代的那個我被關在石屋中。每天無所是事,便可以放心大膽地睡覺。現代的這個我,努力地將自己二魂四魄集中在學習之上,不過見效甚微。

二鬼子自那日向我表白了以後,便不再糾纏我,卻莫名其妙地與穆小鶯建立了良好的睦鄰友好關係。

兩人經常隔著我眉來眼去,似乎我隻是一團空氣。

大多數的時間,我都選擇視而不見,因為大多數的時間,我都在打瞌睡。但他們並不願這樣輕易放過我,經常無中生有地找點借口把我搖醒。

“龍兒,幫我拿一下天賜的筆記本。”

“龍兒,把這張字條遞給小鶯。”

“龍兒,問問天賜有沒有多餘的鋼筆。”

“龍兒,幫我把作業本還給小鶯。”

……

如果不是教室裏的座位是固定的,我一定已經選擇和穆小鶯或者二鬼子換一下座位了。

在期終考試以前,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一天,我照常扒在課桌上,半夢半醒地神遊於商代與現代之間。身邊忽然傳來爭吵聲,我本來想選擇置之不理,但爭吵聲中卻屢次提到了我的名字。

“我本來就是坐在巫龍兒旁邊的,不信你問她。”

有人用力拍了拍桌子,“巫龍兒,快醒醒,我回來了。”我皺著眉頭抬起頭,麵前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

我立刻清醒了過來,張大了嘴,“武鬆,你怎麽在這兒?”

武鬆笑咪咪地看著我:“我轉學回來了。”

我揉了揉眼睛,沒錯了,是武鬆。

所謂之武鬆,原名當然不會是武鬆,他本來的名字十分之肉麻名叫許寶玉。他曾經對我說過,因為這名字,他從小學到高中都受盡了大家的奚落和嘲弄。

他雖然名叫寶玉,卻和寶玉全無相似之處。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武鬆,後來我就一直叫他武鬆。

不要認為被稱為武鬆的人就是五大三粗,舉起的拳頭有飯缽大,隻知道喝酒的破落戶。看看水滸上關於武鬆的描寫: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語話軒昂,吐千丈淩雲之誌氣。心雄膽大,似撼天獅子下雲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

從這段話裏不難推測,雖然武鬆長相比較英武,但至少是個相貌堂堂的漢子。而且潘金蓮如此美人都愛上了他,可想而知,他一定是長得還不錯的。

許寶玉雖然不似二鬼子那般文秀俊美,但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個英朗少年。他本是我們班的體育班長,遊泳一級運動員、短跑二級運動員,藍球、足球、網球、乒乓球,球球皆精。

他未轉學以前,是我們班的兩大驕傲之一。

所謂之兩大驕傲,一個就是我這個又美學習又好的美才女,巫龍兒。

其二便是他這位十項全能的體育驕子。

學習尖子和體育班長之間是很容易發生一些故事的,據說所有學習好的女生都喜歡這種男生。不過可惜的是,武鬆轉校以前,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故事。他轉校以後,更沒有發生什麽。不要認為轉校以後就不會發生故事,許多小說電影裏不是有情節說轉校了以後,互相通了信,才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感受嗎?

不過我和武鬆從來沒有通過信,互相之間也沒什麽感受需要明了。

他的父母是石油勘探公司的,經常要四處遷移。武鬆就是為了這個原因而轉校。我本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因為他在走的時候曾經說過如是豪言壯語:“哪裏有石油哪兒我!”

然後站在學校操場的主席台上向著台下的我們揮了揮手,“同學們,永別了!”頗有點壯士去兮不複返的慷慨激昂。想不到才半年的時間,他又回來了。

武鬆和二鬼子都站在我的麵前,武鬆說:“這個座位本來就是我的,我回來了,當然應該我坐。”

二鬼子則說:“我來的時候這個座位是空的,什麽叫你回來了就應該你坐?哪有這種規矩?”

兩人相持不下,武鬆轉頭望向我:“龍兒,你告訴他,這個座位本來是我的。”

我眨了眨睡眼惺忪的雙眼,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個座位本來確是他的,不過……

武鬆得意洋洋地望向二鬼子,“看見了嗎?龍兒點頭了。”

二鬼子卻不服氣:“她點頭又怎麽樣?她又不是老師,是老師讓我坐這兒的。”

武鬆氣急敗壞,“好,那就找老師評評理。”

我打了個哈欠,繼續神遊太空。誰坐在那裏又有什麽關係?真搞不懂這兩個人。

這件事經班主任大叔仲裁,最終以武鬆的大獲全勝告終。

拓說班主任大叔和武鬆的老爸本來是老戰友,稍稍扁袒一下武鬆也是情理中的。

二鬼子委委屈屈地換到了我身後的座位上,而武鬆則得意洋洋地坐回了那個位置。

我本以為這件事情與我無關,但不久後,我才明白,武鬆的轉校回來,並非是偶然。小說電影上的情節千篇一律地發生了,他在轉校後發現了自己對我的愛意,為了這個原因,才千方百計地請求父母讓他再次轉校。

如同我這樣的美人真是無藥可救,經常被人暗戀還懵懂不知。清醒的時候,我便難免感歎自己真是個“紅顏禍水”啊!

二鬼子與武鬆之間的仇怨,自武鬆轉校回來那一天開始累積,並日複一日地升溫。很快,他們便在籃球場上因為爭一個籃板球而大打出手。

那是本學期最後一堂體育課,體育測驗都已結束,而且學期就要結束,體育老師對於壓迫我們也失去了興趣。那一堂課按照慣例,是自由活動。

所謂之自由活動,就是各玩各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要是你特別喜歡學習,那麽回教室去複習功課也沒人管你。

雪後的日子,大家就都躲在體育館中不願意出去。

女生有些在打排球,有些在嘰嘰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麽,時時發出曖昧的尖笑。

男生則多數在打籃球。

我坐在旁邊的看台上,即不參加女生的活動,也不參加女生的私語。這些日子我的嗜睡症略有好轉,大概是已經習慣了。也可能是商代的那個我每天昏迷不醒,現代的我就比較有精神起來。

雖然沒睡覺,我滿腦子想的仍然是商朝的事情。那時趙嬴子還不曾回來,他到底還會不會回來呢?

就在這個時候,籃球場中傳來了爭執聲。

我向下麵看看,見二鬼子和武鬆對恃著,架勢如同電視裏正在吵架的NBA運動員。兩個男生都是一米八十以上的身高,又都是瘦瘦的,一個略柔美一些,一個略粗獷一些。兩個人站在一起,真是賞心悅目,一對璧人。

我的腦子裏又開始胡思亂想,完全沒注意兩人吵架的內容。

穆小鶯推了推我,“巫龍兒,你還不下去管管。”

我皺眉:“我又不是老師,我管得著嗎?”

穆小鶯露出恐怖的笑容:“你怎麽管不著?他們兩個人是為了你才吵架的。”

我“嘿嘿”冷笑兩聲,大言不慚:“那就吵吧!光吵還不行,最好打上一架,把誰打進醫院才好。”

穆小鶯麵色古怪的看著我,“上天真不公平,怎麽讓你生得那麽漂亮?人家說漂亮的女人多半是善良溫柔的,你卻剛好相反,心如蛇蠍。”

心如蛇蠍?有那麽誇張嗎?我一點也不否認,“你不知道有一句話叫蛇蠍美人嗎?”

我與穆小鶯鬥嘴,場中的形勢瞬息萬變。膽小怕事柔弱不堪的二鬼子居然豎起拳頭,一拳打在武鬆的臉上。

我和穆小鶯把嘴張成了“O”型,麵麵相覷。

全球同學都知道二鬼子雖然長得俊,但人確實是很沒用的,每次班級男生集體出去滋事,他都躲得不見人影。想不到他居然會動手打人。

武鬆等的就是這一拳,武鬆是什麽人?人如其名,他沒走的時候,每次打架都是衝在最前列,雖說未必真的比得上景陽崗上的打虎英雄,也是不遑多讓的。如今二鬼子居然敢動手打他,隻有一個句話能形容二鬼子了:活得不耐煩了。

武鬆二話不說,反手就是一拳。二鬼子英俊瀟灑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一個青印。

旁觀的女生齊齊尖叫了一聲,這一聲尖叫真是驚天地泣鬼神,風雲失色。

我忍不住捂住耳朵,絕對相信這群雌性動物會一直尖叫到打架結束。

二鬼子如何是武鬆的對手,沒幾下就被打得扒倒在地。他卻十分倔強,無論倒下多少次都再次爬起來。

慢慢地,他的嘴角和鼻子都有鮮血滲了出來。

武鬆有些手軟了,他到底不是真的武鬆,怎麽可能象是打蔣門神一樣打二鬼子?

他後退了兩步:“別打了,你根本打不過我。”

二鬼子大口喘著粗氣:“打不過也要打。”

尖叫著的女生又齊齊發出更可怕的一聲尖叫,滿眼含淚地看著二鬼子,如同看著炸碉堡的董存瑞,高喊向我開炮的王城。這種寧死不倔的精神,足以使任何一個柔弱似水的女生為之傾倒。

二鬼子不要命地撲上去緊緊抱住武鬆,兩人一起摔倒在地。武鬆被他纏得哭笑不得,罵道:“你幹什麽?好象和我有仇似的。快放手。”

二鬼子死死抱著他,嘴裏也叫:“我不放,就是不放。”

兩個人如同老版動物世界片頭的那兩隻猩猩在地上滾來滾去。

如此情形,真是不堪入目,而偉大的體育老師則好整為暇地從辦公室裏向外張望,似乎沒有結局是絕不會出來的。

穆小鶯推了我一把,“你還不拉架?”

我歎了口氣,關我什麽事?兩個男生打架居然讓我這小女生來拉?

我慢條斯理地走下看台,一手拉住武鬆的胳膊,另一隻手拉住二鬼子的胳膊,手上使了個暗勁,兩人雖然健壯,又不懂武藝,我想將他們拉開,自然是輕而易舉。

兩人鬆了手,二鬼子的臉如同開了染料坊,一塊青一塊紫一塊黑。他用衣袖抹抹嘴角和鼻子上的血,怒氣衝衝地瞪著武鬆。

武鬆倒有些哭笑不得了,笑罵道:“你幹嘛那麽認真?”

二鬼子咬牙切齒高聲回答:“當然要認真。”

武鬆有些折服於他的氣勢:“都是一個班的,有什麽不好說的?”

二鬼子咬了咬牙,忽然伸手指著我:“我喜歡龍兒,我看見她第一眼就喜歡她,你別跟我爭。”

體育館又變得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看看他又看看我再看看武鬆,情勢不言而喻,雖然大家早就知道他們兩人為什麽打架,但由當事人說出來卻又有著不同一般地震撼效果。

所有的女生眼含熱淚注視著二鬼子,多麽真情感人的表白啊!尤其是當他被人湊得麵目全非的時候。少女們的心就這樣輕易地被感動了,要是她們是這件事的女主角隻怕已經尖叫一聲衝過去與二鬼子緊緊地抱在一起了。

可惜的是,我是巫龍兒!

別以為這樣就能打動我!若是我這麽容易就動心,在過去的十幾年時光裏,一定已經交了無數男朋友了。

體育老師終於搖著頭走了過來,“你們在拍戲嗎?”他老人家還真的很有幽默天賦。

“是不是想記過處分?”

武鬆連忙搭上二鬼子的肩頭,嘻皮笑臉地說:“我們哥倆兒練習柔道,天賜想加入柔道社,我給他提前訓練一下。”

二鬼子梗著脖子瞪了武鬆一眼,他當然也知道識實務者為俊傑,心不甘情不願地說:“我們沒打架,我們是鬧著玩。”

體育老師哼了一聲,自言自語:“現在的小孩子,成天就想著談戀愛,才多大的人啊!知道什麽是戀愛嗎?”

下課鈴聲響了,大家一哄而散。

所有的人都離開體育館。武鬆不放心地看著我又看看二鬼子,終於也默默地離開了。體育老師大聲說:“你們別忘記關燈鎖門。”便自顧自地下班了。

籃球場上隻剩下我和二鬼子默然相對。

氣氛曖昧而尷尬,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商朝,想起靈兒和趙嬴子,當他們兩人獨對的時候,似乎也總是相對無言的。

我有些臉紅心跳,我到底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雖然看了許多言情小說,卻仍然不知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

總得說點什麽吧!我這樣想的時候,二鬼子也一定是這樣想的,於是我們兩個同時開口說:“你……”

這個字一出口,雙方都吃了一驚,又異口同聲說:“你先說!”

體育老師說得沒錯,真象是拍戲。我啞然失笑,我一笑二鬼子好象被壯了膽,又開始神氣活現。“我以這種方式表白是不是很感動?”

我故意沉下臉:“別再玩什麽花樣了,我說了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你再費盡心機也沒用。”

二鬼子的眼中掠過一抹傷心的神色,這個家夥不當演員真是暴殄天物,這一抹傷心欲絕的神情也太誇張了吧?

他垂下頭,一字一字清晰無比地說:“就算你不喜歡我,我還是會喜歡你。無論你再拒絕我多少次,我都不會死心。我一定會把你追到手,讓你做我的女朋友。”

我冷笑:“你喜歡追就追吧!隻怕這輩子你都不會如願。”

我轉身向著體育館外麵走去,不忘提醒二鬼子:“別忘了關燈鎖門。”

二鬼子在我身後固執地叫:“這輩子追不到你,下輩子再追。下輩子再追不到你,下下輩子再追。我不信三生都追不到,就算三生追不到,還有千生萬生。”

我的心裏湧起一絲悲哀,二鬼子真以為他是苦情戲中的純情小生嗎?所謂之愛情其實是最脆弱的,相愛的時候山盟海誓海枯石爛,但時日一長久,愛情很快就會成為漫漫歲月中最無足輕重的雞肋。

體育館外,武鬆雙手抱著胳膊靠在一根電線杆。他仰頭望著天空,這種造型真應該拍張寫真。

我歎了口氣,一個才煩完,又來一個。

武鬆看了看我,“談完了?”

我點頭。

武鬆咧嘴笑笑,“結果怎麽樣?我知道你是最恨洋人的。”

我皮笑肉不笑:“你知道還問?”

身後傳來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二鬼子一定是跟著出來了。如果說我不曾有一點點動心,那是在自欺欺人。也便是因那一點點動心,我竟感覺到恐慌。

無論是出於什麽樣的原因,我都不可能選擇二鬼子當我的男朋友。

巫家的女人們可以用巫術的各種手段讓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算不用巫術,每個人和我談談心,我就會想要自殺了事。

而且,我那流離於商代的靈魂也不停地提醒著我,你還有什麽事情沒有了卻,不可以談戀愛,絕不可以談戀愛。

更重要的是,朦朧間,我總覺得我就是靈兒,我所愛的人應該是我那個商代的同母異父的哥哥。

不管是為了什麽原因,也不管是出於怎樣的心情,在那個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為了迅速讓二鬼子對我死心,讓他那什麽三生百生的話在這一生就成為不可能實現的笑談。我走上去挽住了武鬆的胳膊。

武鬆一愕,他可不是笨蛋,在這種時候絕不會認為我是接受了他的追求才這樣做的。但他仍然很配合地摟住我的肩膀帶著我向校門走去。

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那兩道殺人的目光熾熱地停在我的脊背上。他會有怎樣的感受,我無暇細想,我隻能做出這樣選擇。

太婆婆說過我的降生是有著什麽不同尋常的“使命”的,其實有沒有使命都無關緊要,我忽然感覺到畏懼,也忽然明了我的怯懦。

雖然我身具武術,尋常的男子幾個近不得身,又聰明伶俐,年級第一,但這一切都不能改變我的稟性。這麽久以來,我不曾有過男朋友,不僅是因為家裏的看管得法,也是因為我的畏懼。在深心之中,我竟是如此排斥著男女之情。

是因為我的前世嗎?

前世的際遇使我不再相信男人和愛情嗎?

直到二鬼子的目光消失不見,我才慢慢地抽出手。

武鬆長長歎了口氣,認真地看著我:“龍兒,我現在很難過。”

我勉強笑笑:“難過什麽?我不是挽著你的手離開學校的嗎?”

他一蹶不振地說:“我寧可你剛才沒有挽我的手。如果是那樣,我的心反而會更好受一些。”

我垂下頭,輕聲說:“對不起!”

為什麽不該聰明的時候都這麽聰明?武鬆平時大大咧咧的,本以為他是那種粗心的男孩子,想不到一眼就能將情勢看得清清楚楚。

他說:“我不介意你利用我,可是我很介意你無視自己的心意。如果你喜歡他,我願意退出。如果你不喜歡他,我還會繼續加把勁追你。”

我笑笑,自己都知道這笑容看起來有多虛假,“無論我喜不喜歡他都無關緊要,我是不會和他交往的。”

天空又開始飄下雪花,這是一個寒冷的冬天。

如果愛一個人,就離他遠去。因為愛上男人的女人永遠是最軟弱的,沒有資格成為一名巫女。巫家曆代巫女慘痛的教訓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這一直是巫家女人信守的至理名言。

如果我愛他,我會離他而去,如果我不愛他,我同樣會離他而去。我們之間不會有第二種結局,我一定會離他而去。

第二天二鬼子沒來上學。

身後是空空的課桌,但我卻莫名其妙地總覺得有人在身後盯著我。那雙受傷的眼睛,時不時地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無力地長歎,難道我真的在發花癡嗎?

班主任大叔在課堂上發了句牢騷,“趙天賜怎麽不講假就曠課?太不象話了。”

全班同學鴉雀無聲,每個人都抓緊時機偷偷地瞄上我一眼。含義不言而喻,趙天賜無故曠課,這件事情一定要問巫大小姐。

我投降地緊盯著桌上的課本,不用那麽誇張吧?難道還要生次病,然後我再去探病,再演一出病中哭訴的瓊瑤阿姨式的情節?

這樣想的時候,我覺得我就要崩潰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天啊!我悲慘的生命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啊?

雪下了一天,到了傍晚才停。

我走出校門,看見馬路對麵坐著一個身穿休閑服的少年。我略愣了愣,平時大家都是穿著一式的校服,還從來沒見他穿過便裝。

二鬼子抬起頭,哀傷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略停了停,在心裏長長地歎了口氣,隻得向他走過去。

二鬼子也不管地上的雪,就這樣坐在路沿上,兩隻胳膊放在膝蓋上,下巴又放在胳膊上。我走到他的麵前,他沒有站起身,就這樣坐著看著我。

我低頭看他,他穿休閑服的樣子實在是比基奴李維斯還漂亮數倍。

我們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說:“你幹嘛不上課?”

他有些賭氣地噘起嘴:“我不想看你們親熱。”

我怔了怔,不假思索地說:“這是學校,怎麽親熱?”

他負氣地低頭,看著腳前的雪地,“你挽著他的胳膊還不夠親熱嗎?”

我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我幹嘛要走過來?既然昨天都挽著武鬆的胳膊離開了,我就已經下定決心了,今天為什麽還是忍不住走了過來?

來來去去的老師和同學狐疑的目光灑落了滿地,我說:“別坐在這兒了,象什麽樣子。我們去樹林裏吧!”

學校對麵就是一片小樹林,是早戀的男生女生私會的好場所。

他點頭,垂頭喪氣地跟在我身後。也許是太冷了,林間空無一人,隻有一兩隻被凍壞的小鬆鼠驀然竄過。

雪簌簌地從枝上落下來,不是因為風,就是想落下,不願留在枝頭。

總算擺脫了那些好事的目光,我們在林中停了下來。我轉頭迎上他的目光,他褐色的眼睛哀傷地看著我。這難免讓我頭痛起來,就算是失戀也用不著這樣吧?看見這雙眼睛,我竟莫名其妙地有些心痛。

我想起巫家女人教育早戀兒童的方法,是否應該從舊社會說到新社會,從土地改革說到改革開放,從人生觀說到世界觀?我張了張嘴,終於還是說不出口。這種話大概隻有我那些可怕的婆婆、阿姨們才能說得出口。

他卻先開口:“你真的喜歡許寶玉嗎?”

我梗著脖子,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說起來我利用武鬆,無非是想讓他死心,可是當他當麵問我的時候,我偏偏又說不出我喜歡許寶玉這幾個字。

他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輕輕地歎了口氣:“為什麽要用他打擊我?難道你還要驗證我對你的感情嗎?”

我怔了怔,他是什麽意思?難道他以為我是像許多言情小說中那些俗套的段子,想利用他的嫉妒來抓住他的心嗎?

自以為是的二鬼子,我確實利用武鬆,但目的與他想的正好相反,是為了把他趕走。

我冷笑:“你不要自我感覺太好,我根本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你喜不喜歡我,我也全不在意。何必要驗證什麽感情?”

他定定地看著我:“為什麽要否認,你明明就是喜歡我。”

該死的二鬼子!我覺得頭痛欲裂,商朝的那個趙嬴子已經讓我無計可施,我光輝偉大的任務就是要讓他愛上我,但他是否愛我,我始終無法確定。而現代的這個趙天賜又固執地說我喜歡他。

我是不是和姓趙的有仇?

我尖聲大叫:“我說了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你再問多少次也是不喜歡!”

我一口氣叫出來,看著他的臉逐漸慘白。這麽久以來我都不曾叫得這麽大聲,林間的鳥兒被我嚇得紛紛飛了起來。

我感覺到心裏似乎有一塊酸酸的東西橫亙在那裏,滿腔不可言狀的情緒如同江水拍岸地拍擊著那塊東西。這種感覺十分難受,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我便再次大叫:“我不喜歡你!不喜歡你!不喜歡!”

我也不知我要叫多少聲,總之我就那樣神經質地反反複複地叫著。不知道是想叫給他聽還是叫給我自己聽,也不知是想說服他還是說服我自己。

我就那樣尖聲大叫,把“不喜歡”三個字叫了無數遍,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似要叫到天荒地老。

二鬼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他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抱住我,用自己的嘴唇蓋上了我嘴唇。我驀然怔住了,停住自己神經質的尖叫。

他的嘴唇緊貼著我的嘴唇,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貼著我。我們兩個人都僵住了,這算是什麽?這可是我的初吻啊!

他的臉就在我的眼前,兩隻大大的眼睛無辜地盯著我。

我們這般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會兒,我才猛然發現,他還在吻我的嘴唇。

我立刻一把將他推開,想到電影裏的女主角在這個時候都要打上男主角一個耳光。打人我是當仁不讓的,我伸出手,向著他的臉上重重地擊出了一掌。

他被我打得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重重地撞在身後的樹上,嘴角又湧出了鮮血。

我呆了呆,才想起以我的手勁隻怕會把他打出內傷。

他用衣袖抹了抹嘴角,俊秀的麵頰上清清楚楚地浮現出我的手指印。他這兩天真是不幸,昨天剛被武鬆打,今天又被我打。

他慘然一笑,啞著嗓子說:“對不起!”

我用力吸了口氣,這算什麽,我怎麽表現得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我努力使自己笑得輕鬆點:“應該是我說對不起。不就是KISS嗎?沒什麽大不了的,我經常和男生KISS。”

他的目光黯了下去,他終於被我擊倒了。他轉身向外走去,背影孤獨寂寞。

我怔怔地看著他走遠,雪地上留下三排腳印。兩排是我們來時的,一排是他走時的。

我慢慢地坐倒在地,我到底在做什麽?

我用力地捶著自己的頭,我到底在做什麽?難道真是因為失去了一魂三魄,才變得這麽莫名其妙?

我把頭埋在膝蓋間,以後怎樣麵對他?該怎樣麵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