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探君心(六)
當年冬,朱悠紅十八歲生日當天,朱悠嵐按慣例回來了。家裏是張燈結彩,今年說不定就是家裏最後一次幫大小姐舉辦生日宴會了!——下一年,大小姐就應該成為了皇子妃,在宮裏召開生日宴會了!
他們的確是猜到了,這的確是朱家最後一次為大小姐舉行生日宴會了……
但當時,朱悠紅是十分興奮地拉著朱悠嵐的手說:“妹妹,如果我成為了皇子妃,我一定要給你打一支全靖河國最漂亮的簪子!就用白色的金子抽絲,用最大最好的夜明珠鑲嵌在上頭!我知道你那邊風大不能弄步搖,就做成單的鏤空簪吧!配上妹妹的水藍色衣裳,會很美很美的!”
“是他嗎?我討厭他。”朱悠嵐淡淡地說,好像這樣的消息並不能影響她的心智,但是她也知道她的喜好並不能左右朱悠紅和父親的決定,所以,她隻能表示自己的淡漠。
“那……我們吃冰糕吧……”朱悠紅第一次感覺跟妹妹沒有了共同話題,雖然每次都是她在說朱悠嵐在聽,但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難受!
這一夜,朱悠紅近乎無眠,朱悠嵐卻睡得很香很甜。
早晨起來的時候,朱悠紅的房間裏沒有留下任何紙條。朱悠紅說不上是失落還是什麽,就覺得自己心裏空落落的。但朱亭衣起來的時候,卻發現房間外麵多了一個小小的錦盒,錦盒下麵壓著一張紙,上麵寫著:父親,若家有不測,將血冰投入火中,我便會回來。
朱亭衣苦笑,當年無山道人說的話仍然回蕩在耳邊:劍城將有大劫!
他是讓悠嵐回來幫助朱家度過劫難的嗎?
月末,星墜東海,落方城墮。
國主震怒,民心慌亂,靈皇後下令各地將玉女童男送至後宮,並建造鐺鈴殿,百餘妙齡女子手執銀鈴,舞蹈而不分晝夜。國主才稍稍平複。
在一片緊張卻歡樂的氣氛中,人人自危。東方燁慶細心地注意到了,原來沒有人住著的靈子殿,戒備比往年多了十倍。守在外麵的近衛軍個個都是陌生麵孔,對任何人都生疏而不客氣。東方燁慶謹記著自己的身份,沒有絲毫打探的念頭。
春,靈皇後迎回失散多年小皇子離。國君大喜,大赦天下,改國號升平。
——原來,靈子殿裏住著的人叫做“東方離”!
東方燁慶心裏非常不是滋味。
外麵開始有了傳言,為什麽國主那麽多年未立儲君?就是因為三皇子自小就被擄走,那個閃耀著黃金光芒的位子,是特地為東方離而設的!
外麵的人懂些什麽?這個東方離本就是憑空出現的人物!在宮裏住了那麽多年,他還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多了一個“自小被擄走”的弟弟!有人能從這座隱藏了不知多少秘密的皇宮裏擄走靈皇後“最疼愛”的小皇子?那根本就是扯談!
東方燁慶憤怒著,東方郡威狐疑著,朱悠紅擔心著……
終於,那個最小的弟弟在新一年的春天第一次月圓之前拜祭了祖先,正式被封三皇子。跟著這道封書下來的,還有一道不起眼的禦旨,上麵說:鑒右丞相朱亭衣長女朱悠紅,才貌雙全,品端德正,故,賜婚大皇子東方郡威。秋日完婚。欽此。
東方燁慶的擔憂終於成了事實。
雖然已經過了春節,但是天氣還是沒有轉暖。朱悠紅坐在房間裏,大敞著門和窗戶,心如死灰。她雖然不至於討厭東方郡威,但是宮裏的人應該都知道啊!自己從小素與燁慶交好,就算國主有些糊塗了,也不至於那麽荒唐吧?
不想,真的不願意啊……朱悠紅委屈地趴在窗台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串串地流下來,滴在已經半融化了的雪堆中。冬天將要過去了,冰塊也都要化掉了,等到銀杏葉子變成金黃色,自己就要嫁入宮中,從此燁慶再也不會抱著自己在草地上看星星,再也不會帶著自己到湖邊看小魚,也更不會費盡周折在夏天弄來冰糕,隻為了自己的一個笑容了……而大皇子,那是一個如此嚴肅的人啊,他一定不會允許自己冬天敞著大門睡覺,也不會在花燈夜牽著自己到集市上看花燈,更不會允許自己還這樣散散漫漫地不知將來會如何!
妹妹這個時候要是在自己身邊該多好啊!
她踏過的地方會凝出冰霜,她能駕馭昆侖山的狂風在天上自由來去,她想回家便回家,想離開便離開!
好羨慕啊……要是自己能有妹妹那樣的本事,就算真的抗旨拒婚,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吧?
朱悠紅越是想,便越是不甘。可與她的心思不同,這件事情反映到了東方燁慶的心裏,卻完全不是那個樣子了。
三天之後,東方燁慶終於忍不住了,等到天色一暗就朝百寧殿跑過去。他知道這個時候東方郡威已經在讀書了,肯定在書房裏。
砰,東方郡威的門被東方燁慶一腳踢開,被嚇到了的太監張皇地看著東方郡威,衝進來的是二皇子,可不是自己能攔得下來的人物啊!
東方郡威衝太監點了點頭,看大皇子沒有責備自己,太監心緒寧了下來,退著向後幾步,帶上了門。
“大哥!枉我還叫你一聲大哥!難道你不知道我與悠紅的心思嗎?”東方燁慶大聲地叱問。
“小聲一點,你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件事情?”東方郡威放下了手中的書,橫著眉毛看著自己的弟弟,他小時候不是那麽要強的一個人,這幾年他很有誌氣,這很好,但並不表示他就可以不受任何約束!
“我還有什麽好怕的?都是你!”東方燁慶重重一拍桌子,毛筆咕嚕一下墜到地上,點出一個黑色的墨圈。
“燁慶!不要胡鬧!”東方郡威皺了皺眉頭,他在說什麽?
“之前所有人都認為你肯定是太子了,所以沒人在乎我,沒人重視我!就連父皇都默許你當著所有人的麵責我廷杖四十!你們,你們究竟有沒有當我是兒子弟弟!”東方燁慶暴躁地高吼,十五歲那年的恥辱,他一直還記在心上!
“堂堂男兒,錯了便是錯了,難道連認錯的勇氣都沒有嗎?你的心胸太狹窄了。”東方郡威深深地歎了口氣,原來,他是因為這件事情才開始努力的。
“過了幾年,父皇和母後沒有將你封為太子,還一直嘉許我的成績!我本以為,我也是有機會的!可是,那個離,他出現了!為什麽你什麽都沒有告訴我?就像龍牙石窟的秘密一樣!我能擁有的隻有悠紅了,為什麽你還要跟我搶她!為什麽!”
“夠了!”東方郡威有些惱火了,二弟越說越過分,再任由他這樣說下去,豈不是就要開始質疑父皇和母後的英明與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