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探君心(五)
禁忌之一,次子不能挑戰長子的地位與權威,尤其是在皇家。
禁忌之二,不要試圖改變人們對禁忌之一的看法。
比如現在,東方郡威作為靖河國的大皇子,雖然不是靈皇後嫡出,但是靈皇後卻已然默認了他儲君的身份。所以他才能讓人將東方燁慶押到殿前,責二十廷杖,然後罰麵壁思過二十日。
東方燁慶不甘,憑什麽同是姓東方,同是國主一脈所出,也同樣是非嫡出的他卻有完全不同的待遇?於是他哭著將國主鬧到了殿前,國主淡淡地看了一眼東方郡威,東方郡威行禮,然後站起身子說:“擅闖禁地,打破封印,讓界限向前移動了三尺。”
“哦,輕了。你主事吧。”國主說,然後轉身離去。
東方燁慶在他身後大聲地哭喊,可是廷杖卻從二十下變成了四十下,麵壁思過從二十日變成了四十日。
同時,朱亭衣也被宣到了殿外,看到了被嚇得魂不守舍的大女兒。
就算朱亭衣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從大皇子嚴峻的臉色上也不難看出,出大事了,罪魁禍首之一還是自己的女兒。
“悠紅,向大皇子請罪!”朱亭衣扯了扯女兒的衣裳,讓她跪下,可顫抖著的朱悠紅隻是艱難地搖了搖頭,還是直直地立在那裏。
“大皇子恕罪!”朱亭衣心知女兒的倔強,於是隻好自己跪了下來,朝東方郡威不停地磕頭。
“丞相大人!”東方郡威當然不會讓他真的將額頭磕出血來,於是立刻將朱亭衣扶了起來,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朱悠紅,重重地歎了口氣,用近乎沮喪的音調說:“我雖然真的非常欣賞如朱小姐般倔強的女子,但你要知道,我若晚到一刻,你便要喪生在那裏。對於隻剩一個女兒在身邊的朱丞相,你要如何交代?——而我懲罰燁慶便是要讓他知道,並不是靖河國裏的一切都在東方一族的控製之中。他缺乏最根本的敬畏之心。”
“若你能一開始就把龍牙石窟的秘密告訴燁慶,他就不會犯下這樣的罪過!”朱悠紅鼓著血紅的雙眼瞪著東方郡威,就算他剛剛才救了自己,可是他也不是沒有過錯的!
“他知道那是禁地。而我如他一般年紀的時候,是絕不會有觸碰禁地的心思的。”東方郡威的口氣雖然不重,但反責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差點害了你的是東方燁慶,而你卻在責怪救了你的人?
“燁慶是好人,他絕對不會有惡意的!”朱悠紅幾乎失態地叫了起來,被朱亭衣拽住一把捂住了嘴。
“哼!”東方郡威冷哼一聲,甩手轉身而去。在快走到門前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腳步,雖然沒有回頭,但是他的聲音卻如洪鍾般響起:“慈不掌兵,善不救國!”
朱悠紅心裏一震,的確是這樣的。就算燁慶沒有惡意,那道界限也明明白白地向外移動了三尺,還吞噬了一匹戰馬,如果,隻是設想的如果,那個禁地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擅闖,一次又一次的向前移動三尺,祝山能有多少個三尺?劍城呢?劍城百姓呢?又有多少個三尺可以供之侵蝕?
他,也隻有二十歲,便已經想得那麽遠了嗎?朱悠紅嘟著嘴,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被鬆了一口氣的朱亭衣半拉半拽地拖了出去,踏上馬車回了朱府。
——朱悠紅十三歲生辰過後的第一個春天,也是東方郡威二十歲、東方燁慶十五歲的那年春天,他們三人之間產生了碰撞。從此,東方郡威注意到了朱悠紅的倔強與堅定,東方燁慶注意到了作為儲君的權威與地位,朱悠紅也開始在想,如果那天東方郡威沒有及時趕到,東方燁慶與自己會不會雙雙喪生在那個刻著他們名字的石柱之下?
可有些事情畢竟是很難改變也很難阻止的。比如流水,也比如,時間。
好了傷疤本來就應該忘了痛,可是東方燁慶沒有忘記。他從十五歲那年就感覺到了,他本來以為大哥最多就是成為將來的國主,領導整個靖河國而已。可是他卻沒有想過,當這個事實提前以那樣的方式展露在他麵前的時候,竟讓自己如此不堪。
他變了。
從麵壁思過的懲罰中走出來之後,東方燁慶從此不再偷溜出皇宮,如果每天東方郡威讀三個時辰的書練習三個時辰的武術,那他就讀四個時辰的書練習四個時辰的武術。如果東方郡威到禦書房聽事,他就去找下了朝的大臣談論國情。以左丞相朱亭衣為首的一群人對二皇子的勤奮感到驚喜,作為老者,當然樂見其成,大皇子以後有個得力的人輔佐也很好啊。隻是漸漸地三年過去,二皇子提出了很多對於整治河工的意見,一條條落到實處後,竟然真的沒有再發過大水。然後二皇子又下到軍營,與士兵同吃同睡,在吸取了大量的意見後,向朝廷提出安置士兵家人的辦法與規定。
東方燁慶十九歲,朱悠紅十七歲那年,東方燁慶又降身參加科舉,一舉拔得頭籌,在殿試中國主為避嫌,將東方燁慶判為榜眼。——但他已經夠耀眼了,他是靖河國曆史上第一個參加科舉的皇子,然後,一舉成功。
“二皇子可堪大任!”朝廷裏如此的言論漸漸多了,所有的人都對靖河國的未來充滿了信心,但是這個時候仍舊還沒有人考慮過,二皇子究竟會不會取代大皇子成為儲君,畢竟這儲君之位已經空置了許多年,如果國主真的有意立大皇子為儲君的話早就有動作了,何必等到二皇子崛起?
隨著時間的推移,東方燁慶的胸膛越挺越高,信心也越來越足。反正自己與大哥都不是嫡出,誰都有可能做到太子這個位置上。
不過朱悠紅卻不這麽認為。她始終懷著淡淡的憂傷說:“燁慶,你當初說過的,隻想與我成為平平凡凡的王爺與王妃。在劍城之外還有一塊自己的封地。不用操心那些瑣碎的事務,隻需要每天陪著我,等妹妹五年一次的相聚就可以了……”
“悠紅,你不懂。”東方燁慶驕傲滿滿地說:“母後的態度雖然看起來明朗,但是事實上她一句話也沒有說。隻要是懸而未決,我為什麽沒有機會?我能給你更高的地位!我要你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
“我不想成為皇後。若不是為你,我早幾年便會對父親說我要到昆侖山去了。”朱悠紅低下頭,心緒有些不寧了。倔強如她,也難免會有自己的想法:自己都十七歲了!劍城哪家的閨女到了十七歲還沒有嫁人的?自己是皇家早幾年就定下了的皇子妃,當然沒有人敢上門提親了,可宮裏老也沒個表態,事情再這樣下去,那市井間的流言就可難聽了!還倒真不如去了昆侖山,不用再在這個夏天逼仄難受的劍城裏熬日子了。
“悠紅,不要急。明年,我保證!我一定會再有作為!然後請求父皇賜婚!”東方燁慶笑眯眯地捏了捏朱悠紅的臉,他也想早一些把這個姑娘帶回宮,要不然夜長夢多,萬一指婚指到了大哥身上可怎麽辦?
一語成輒。